第6章
唐钊在城門附近探風,見凡是與趙骊嬌年紀相符的女郎都會被攔住盤問後心中頗為惱怒,晉淵尊貴的嫡公主豈是什麽人都能欺壓的。可眼下虎落平陽只得東躲西藏,唐钊咬咬牙,有朝一日,他定要血洗琴川報今日之辱!
“殿下,你與蘇二錘先走,我與香凝走後頭。”他們四人一起目标太大容易暴露,而京城來的沒人會認識蘇二錘,且他此時看起來比那真正的乞丐還要慘烈幾分,有他為殿下掩護會降低官兵的戒心。
趙骊嬌看了眼蘇二錘,見他正小心翼翼的瞧自己,心中頓覺好笑,他莫不是真以為自己要将他拿去喂狼。
蘇二錘緊緊跟着趙骊嬌往城門口而去,為了降低嫌疑唐钊與香凝隔了好幾個人才跟上。
快到城門口時,蘇二錘突然踮起腳尖湊在趙骊嬌耳旁小聲說了句話,趙骊嬌堪堪忍住将他一掌拍開的沖動,暗中狠狠瞪了眼蘇二錘。
這混賬是不長記性麽,竟三番五次觸碰她!
蘇二錘被瞪了一眼,低着頭欲哭無淚,心知剛剛又将殿下惹惱了,不知這次又要把他拿去喂什麽。公主卻已沒心思去理會他,因為她已經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她的身上,趙骊嬌心中一驚低着頭開始咳嗽,蘇二錘立刻反應過來,伸手扶着趙骊嬌眼裏閃着淚花兒用極小的聲音念叨着:“你別信那狗屁大夫說的,他說醫不好定是他醫術太差,我們去別的地方看看。”
“你放心,銀子用光了我可以再想辦法賺的,你也別再說讓我走的話了,這病說是會傳染,可你看我現在不還好好的嘛。”說完他還小心翼翼的瞟了眼周圍,生怕被人聽到。
周圍百姓是聽不見,可那幾個負責搜查的官兵都有武功傍身,耳力并不等同于尋常人,他們可是一字不落的都聽了進去,幾人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就連暗處盯着趙骊嬌的人也收回了目光。
二人輕而易舉的蒙混過關,官兵後頭再看到乞丐時,都嫌棄的退了幾步且未多加盤查。
出了城趙骊嬌皺眉道:“你怎知他們會盯上我?”裝病這主意正是蘇二錘剛剛在她耳邊說的。
蘇二錘:“殿下一看就與尋常人不同,就算扮成乞丐也不大像,定會引起旁人注意。”
趙骊嬌眼神幽幽,泥孩子這腦袋倒是轉的快,那看似平常的一番話将她的嫌疑洗的幹幹淨淨,她神态不像乞丐被他說成是因為治病受了拖累所致,成功打消了暗處那人的疑慮,而他又抓住了人性的弱點說她疾病會傳染,讓那些官兵不敢細查。
若他聲音再大些或許還會惹來懷疑,可他偏偏極為小聲還生怕被人聽見,這番作态讓人起不了絲毫疑心。
不對。
“你竟敢說我染了惡疾!”公主氣急敗壞,雙目圓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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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二錘縮了縮脖子:“殿下府中還喂了什麽…”
正好唐钊二人追了上來聽到這話,他下意識看向蘇二錘:“你又惹殿下生氣了?”
蘇二錘低頭不吭聲,他反正只有一條命,就是喂也只能喂一次。
趙骊嬌氣呼呼的轉身離去,沒再理蘇二錘,她長這麽大還從未有人敢三番五次對她如此不敬,要是在京城他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蘇二錘立在那兒揪着衣角委屈巴巴的,香凝扯了他一把:“走吧。”
因着沒有馬,幾人只能步行前往姑蘇城,這一路上趙骊嬌都沒再搭理蘇二錘,走在前頭連頭都沒回一下,蘇二錘本就瘦弱年紀又小哪裏跟得上他們的腳步,一路小跑着額頭不停的冒汗卻不敢吭一聲。
趙骊嬌無意間的回眸看見這一幕,沒過多久便說找個地兒歇息,再趕路時趙骊嬌的步子慢了許多。
唐钊原本還打算去找幾匹馬,後來在路旁的茶嗣看見形跡可疑的京城人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幾人頂着乞丐的行頭一路走到了寧都,按步就班的通過了寧都城後,唐钊終于放了心。
姑蘇城的刺史是唐氏的人,也就是趙骊嬌的舅舅唐靖的部下,只要抵達姑蘇他們就安全了,那幾個膽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在姑蘇城裏刺殺趙骊安公主。
姑蘇刺史早已得了消息,派了人在百裏處相迎,原本刺史是帶着兵前往接駕,可在寧都就被攔下了,要去京城琴川寧都兩城是必經之路,這些人既然要在半路行刺趙骊嬌,必然就會有萬種理由阻攔姑蘇刺史救援。
兩方人馬對峙幾天京城便來了人,若再僵持下去免不得又要惹出大亂子,姑蘇刺史不得已退兵百裏,等來等去等不到人,刺史早已心急如焚,生怕骊安公主被截殺在半路。
是以當趙骊嬌出現在他駐紮的陣營時,姑蘇刺史張之潤欣喜若狂領着幾百士兵跪拜:“臣等拜見公主殿下。”
趙骊嬌上前将他扶起,道:“張大人辛苦了。”
張之潤是從唐靖手底下出去的,這姑蘇刺史也是經唐靖一手提拔,是以當他得知京城出了事後第一時間便點好了兵準備随時支援,後又得知骊安公主被貶至姑蘇,便早早将公主府布置妥當。
張之潤知道随趙骊嬌出京城的有三百人,本以為再如何也還會剩下一隊人馬随行,卻沒想如今見到的只有四人,且看趙骊嬌等人一身乞丐的行頭,他便知道這一路必是無比艱辛,當下也沒多問,只道:“臣想着殿下一路上應是舟車勞頓,已在營地備好換洗衣裳,殿下整理好後,微臣迎殿下回姑蘇城。”
趙骊嬌點頭應下:“有勞張大人。”她着一身乞丐行頭立在這裏确實損了不少威嚴,好在張之潤這人很會來事,除了剛開始瞧過她一眼後便再未擡頭,連他身後的士兵也都始終低着頭,這多少讓骊安公主全了幾分顏面。
只有蘇二錘如木頭一般立在原地不敢動彈,剛剛的跪拜與那整齊的公主殿下在腦海裏不斷盤桓,公主?殿下!
所以殿下是公主!
他再傻也知道公主是皇帝的女兒!
他這是撞上天大的貴人,蘇二錘回想這幾天做的蠢事,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他摸了公主的臉,抱了公主的腿,碰了公主的耳朵,還說公主染了惡疾!
這就是将他喂幾次野獸他也不冤…
張之潤見蘇二錘立在原地發愣,上前客氣的道:“小郎君,請移步沐浴更衣。”
蘇二錘回頭看他,小郎君?是叫他嗎。
香凝走在最後頭,聽到後面的動靜才發現蘇二錘沒有跟上來,遂轉身扯着他的手臂:“愣着做什麽,先沐浴換身衣裳。”
張之潤在京城時見過香凝,知道她是趙骊嬌的貼身侍女,可他也知道趙骊嬌共有六個貼身侍女,遂道:“不知其他幾位女郎?”他記得公主府這幾位侍女各有所長,巾帼不讓須眉。
香凝低頭,頓住腳步恭敬回道:“回大人,她們…殉職了。”
張之潤早有預料會是這個答案,他垂下頭嘆了口氣,又多問了句:“不知原濘程楚二位大人…”原濘是皇帝早些年賜給骊安公主的,雖說是公主府的侍衛,卻在都察院裏領了職的。程楚是東宮門客,職位更是不低。
香凝眼眶微紅:“回大人,他們…也殉職了,随行三百人,已只剩我與唐钊二人。”
張之潤沒再問,嘆口氣道:“節哀。”
香凝恭敬道:“謝大人。”
蘇二錘被香凝交給了唐钊,唐钊又随手拉了一個仆從,讓他帶着蘇二錘去沐浴,唐钊不得不感嘆張之潤此人做事極為周到,竟連丫鬟仆從都帶了過來。
幾人都急着卸下一身狼狽,倒也沒注意到蘇二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是以等趙骊嬌沐浴更衣出了帳篷後,便見一青衣小少年跪在她的帳篷前。
趙骊嬌沒認出來,只道:“擡頭。”
小少年緩緩擡頭,面容俊俏如璞玉待琢,眸子裏水光彌漫,似有萬千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