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齊桓猜對了。
他經過花樣年華外圍時,看見拓永剛不緊不慢地在路邊走着。在他看見拓永剛的同時,乘客也示意他停車,“到了。”齊桓停下車,鬼使神差地,他按了一下喇叭。拓永剛擡眼着着停在前面的出租車,很快地把頭又低下來,靠邊走。乘客犀利的眼睛盯着齊桓看,似乎地想知道齊桓按喇叭的用意是什麽。齊桓假裝沒看見,報了計價器上的數字,“加燃油費一共是29塊。”
乘客給他30塊錢,“不用找了。”
“謝謝了。”
乘客下了車,拓永剛已經在路邊站住了,顯然就是在等他。齊桓心下嘀咕着,像他這麽貼心的司機上哪兒找去?
仁青走了幾步來到拓永剛面前,後者正因為看到熟悉的車牌號而有點愣神。
“在想什麽?”高他半個頭的仁青總給拓永剛高他很多的感覺,靠近的時候黑壓壓的……
“沒什麽啊。”
“他認識你?”
拓永剛點點頭,“認識。”
仁青擡手摸摸拓永剛剛剪的,短得不能再短的頭發,“剪成這樣不如剃個光頭。”
“單位不讓。對了,你行李呢?”
“沒帶,時間緊……”
“我知道了。”
拓永剛說着,挺了挺腰,自顧自地走開,“跟我走吧。”
仁青的手掌落了空,他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指腹間的繭子磨砺着,疏離粗糙的碰撞像在進行中的會面。拓永剛走在他前面,微低頭的背影看不出見到他他心裏是否真的高興。但仁青沒有說什麽,沉默着快走了兩步,與拓永剛并肩走着,甚至為了配合他的速度放慢了自己的腳步。拓永剛扭頭看了仁青一眼,笑了笑,終歸是半年沒見的人啊,說不想是騙鬼的。但他解釋不了自己低迷的情緒,也許是今天沒什麽心情。也許吳大碩士又說對了,“男人每個月也會有那幾天,也會情緒不好,幹什麽都沒勁,這叫低潮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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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怪也只能怪仁青來的不是時候。拓永剛毫不猶豫推卸着責任。
相比找到了冤頭債主變得心情稍好的拓永剛,仁青則顯得淡定得多。看見拓永剛扭頭看自己,他還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自己,以為是自己衣服上挂了什麽東西之類的。拓永剛微不可聞地嘆了嘆氣,見過不解人意的,沒見過這麽不解人意的。正腹诽着,拓永剛突然發現自己被人拎着衣領往後邊提。
“喂……”他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誰做的好事。
“我要不拉你,你就踩香蕉皮上了。”有着渾厚的男低音的男人難得解釋一次。
拓永剛張張嘴,到底是沒吭聲。
齊桓躲在車裏看着拓永剛和那個西藏男人走進小區裏,他咂咂嘴,牙疼似地抽了口涼風。他有點瞧不起自己這偷偷摸摸的勁兒,偷窺別人隐私這種事他怎麽能幹得出來呢?就算好奇這兩個人的關系,也不至于堕落到這種無恥的地步啊。可他按捺不住自己好奇的心思,從那兩人眼皮子底下走了之後,又悄悄兜了個圈回來,貓在花樣年華對面的路口觀察。是人都是這樣,越是秘密的東西,越是不知道的東西就越想看。不然怎麽會有句名言叫“好奇害死貓”呢?說到底,那句話就是說給人聽的。
眼看着那兩個人走進小區,看不到了。齊桓自己對自己說,看夠了吧?夠了。那跟你有什麽關系呢?沒有。沒有就幹活兒。
像是想通了似的,齊桓發動車子,駛出了藏身的拐角。
周末吳哲多數時候會睡懶覺,他發自內心地認為睡懶覺是一件有益身心健康的事情,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前提是,肚子不是餓得很厲害的話--餓到睡不踏實,吳哲爬起來,刷牙洗臉,他一邊刷着牙,一邊去敲拓永剛的門。沒有動靜,應該是出去了。吳哲還在想大周末的他出去那麽早幹什麽?不會又是臨時有任務吧?沒等他從拓永剛的房間門口走回衛生間,大門就開了,吳哲一只腳跨進衛生間,斜着身子望向大門,手裏的牙刷還不忘一直在嘴裏捅來捅去。當他看到拓永剛身後的人時,差點把嘴裏的那灘泡沫全咽進喉嚨裏去。
“仁青——”吳哲忘了嘴裏還有泡沫,他一說話,那白白的泡沫就一個勁兒地往外噴!
“見鬼啦?口吐白沫的。”拓永剛對吳哲的反應是覺得又好笑又可氣。
吳哲轉身沖進衛生間,三兩下吐幹淨嘴裏的泡沫,又漱了漱口,這才又殺回來。拓永剛和仁青已經走進客廳了。
“你怎麽來了?”
“我到w市開會,有一天的空閑,過來看他。”
正在開冰箱的拓永剛聽見了,自嘲地挑了挑眉毛,自己沒問到的答案,吳哲倒是給問出來了。吳哲看向拓永剛,拓永剛手裏拿着幾瓶飲料,笑得有點勉強。吳哲瞬間就明白,拓永剛也是被突然襲擊的對象。咬了下嘴唇,吳哲決定今天回家去吃媽媽做的飯,陪她看看肥皂劇。他進屋收拾了一下自己,換了身衣服,就出門去了。
屋裏不多不少,正好剩下來兩個人。
陷在沙發裏的仁青和站在茶幾邊的拓永剛之間像是隔着什麽,誰也不說話的氣氛确實微妙得不知道如何去形容。拓永剛甚至覺得如果吳哲沒走,是不是情況會好一點?起碼不會太冷場,就算吳哲不是很喜歡仁青,但仁青畢竟跟他沒矛盾,以他的性格倒是怎麽也不會不留情面。他無意識地将目光轉向陽臺,陽臺上晾着他和吳哲前天洗的衣服,兩個懶骨頭到現在都沒把衣服收進來。
“剛子,幫我拿個杯子。”
拓永剛應了聲好,到廚房給他拿杯子。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仁青習慣用杯子喝東西,就算他手裏拿着的是包裝好的定型飲料,他也必須要把飲料倒進杯子裏才喝。拓永剛無數次地猜想,是不是他從小喝酥油茶喝出的習慣?在藏區,酥油茶都是倒在碗裏喝的,誰見過有人拿着瓶子灌油茶?之所以只是猜想,是因為仁青從來不說原因。一句“這不過是我的習慣”就把拓永剛所有的話給堵住了,拓永剛又不是那不依不僥的女人,仁青不說,他也就不再問了。
家裏的杯子都放在碗櫥最下面一層,那還是剛搬來住的時候吳哲去買的,買了20個玻璃杯子,在後來的使用當中打爛了四個,有一個曾被用來養水仙,後遭丢棄,還有一個被用作煙缸,灰頭土臉地縮在茶幾下面。到後面因為實在是懶得洗杯子,拓永剛從單位領了兩個保溫杯拿回家,跟吳哲一人一個,各喝各的,洗不洗随各人高興。這些杯子就被塞進了暗無天日的碗櫥。拓永剛蹲下身來拿杯子,杯子久不使用,上面沾了一層混着油煙的黏黏的灰塵,他只好開了水龍頭洗。家裏總算還有洗精潔和鋼絲刷,不至于讓人覺得住在這兒的人懶得無可救藥。
仁青只看得見拓永剛的背影,他在專注着手裏的清洗工作。他的站姿很穩,雙腳微微叉開,腿部線條直繃繃的,連帶着腰臀的部位都給人一種緊實的感覺,往上是微凹的脊柱,如果把手貼上去撫摸可以摸到一節節漂亮的椎骨。仁青不懂醫理,更不了解人體結構是有多麽地複雜,拓永剛教他數人體椎骨,不管他數多少遍,永遠只能數到20節。而拓永剛卻可以數出26節。拓永剛有一個讓仁青非常不喜歡的職業,但卻有一副漂亮的身體。從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仁青就那樣相信着,從小到大,仁青諾布喜歡上的都不是次品,不論是東西還是人。
拿着洗過的杯子,拓永剛回到客廳,他走到仁青面前,隔着茶幾微彎腰把杯子放在矮矮的茶幾上。密密的眼睫整齊地排列着,遮擋了他烏黑有神的眼睛,微微俯視的角度讓他筆直的鼻梁看上去就像一條直線,抿起的嘴角是翹着的,與臉頰邊淺淺的酒窩相映成趣。他不知道,他的樣子有多讓仁青喜歡。
“剛子,我們做吧。”
當拓永剛擡起頭,聽見仁青這般說道。
他看着仁青,後者用一種極認真的眼神在看着他。莫名的,拓永剛覺得自己有點像擺在神社前的豬狗牛羊。
“做?怎麽做?清蒸還是紅燒?”
仁青用舌頭潤了潤幹燥的唇,回,“我比較喜歡烤的。”
拓永剛笑起來,像是聽到了一個好玩得不得了的笑話。仁青皺着眉頭看着他,他覺得拓永剛笑得比哭還難看,他不開心?今天從見到他的時候開始,他就一直不高興,仁青不知道是為什麽。仁青繞過茶幾,把還在笑的拓永剛緊緊抱在懷裏,“NOU-BU,你今天很不對勁,怎麽了?”
拓永剛眨眨眼,眼睛幹澀得要命,像剛被風吹過一樣,他一言不發地抱緊仁青,這一抱像是要把他的呼吸都擠出來似的,他狠狠吻住仁青棱角分明的唇。牙齒在打架,口腔裏狠狠地在分泌着唾液,他們沒有分開,仍舊緊緊地抱在一起,胸、小腹、大腿、腳,能緊貼在一起的任何部位都緊緊貼合。仁青稍稍挪了一下左腳,拓永剛蹭過去,不想卻被仁青踩到了腳趾頭。疼得他哼了一聲,緊貼的嘴唇分離開來,兩人不約而同地在大口吸氣。仁青勾着拓永剛的脖子把他拉近自己,聲音裏帶着低喘,“我會吞了你。”
緊貼着仁青的耳朵,拓永剛三分挑釁二分澆油地回答,“那就是說今天我在上面?……啊。”根本就沒有留給他反抗的餘地,仁青一抱一扔,就把他丢進了沙發。拓永剛痛呼着被沙發反彈出來,他閉着眼睛等着從沙發上滾下地時腦袋磕在地板上滿眼冒金星的慘景出現。但是他很走運地沒有掉下地去,他睜開眼,是仁青壓住了他,拓永剛眼前還是花花的一片,看不清。仁青趁着他呆呆的不知所以,脫掉他的上衣,手深進了他的長褲。拓永剛眼前漸漸清明,他胡亂地用手推着仁青,“你差點把我摔成腦震蕩。”仁青左手撐着沙發邊沿,正是因為他的這只手擋着,拓永剛才沒滾到地上,右手已經脫掉了拓永剛身上僅剩的一點遮蔽物。完成任務的右手又順勢格開了他抵在胸前的手,俯身壓住他。仁青褲子上冷冷的皮帶扣貼在拓永剛肚臍下一寸的地方,他不自主地收縮了一下肚皮,自己微微蘇醒的東西摩擦着仁青褲子麻質的布料。仁青把拓永剛的雙腿打開,抓了個靠墊墊在他的頭下。仁青雙手撐在拓永剛身側,單膝脆在他腿間,俯視着他j□j的身體,線條飽滿的肌肉,麥色的皮膚微沁了層薄薄的汗液,平坦的小腹随着呼吸一收一縮。
仁青透亮的眼睛閃爍着別樣的光彩,像猛獸發現了近在咫尺的獵物。他咕哝着你真漂亮,尖利的牙齒便咬在獵物的頸動脈上。那似真似假的噬咬,讓獵物壓抑不住地驚喘。一步失利,步步失利,随着仁青強悍的進入,拓永剛只有貼着他熱汗淋漓的胸膛随着他的撞擊搖擺喘息。
拓永剛在喘息的空隙多少有點狼狽地在想,漂亮個屁,這造型明明就是只翻了肚的青蛙。拓永剛青蛙被丢進一鍋叫仁青的沸水裏,掙紮着,想要尋找一個逃生的出口,可沒兩下就蹦不動了,任憑那沸揚的水帶着他沉下去浮上來,直到那沸水将他煮熟煮爛。
吳哲星期天早上天剛亮就從家裏出來了,他不放心拓永剛,或者說他不放心仁青。他對仁青沒什麽好感,這種負面的印象在他剛認識仁青的時候就有了。他不怕承認,那完全是源自于仁青對拓永剛毫不掩飾的喜歡和占有欲。吳哲太了解拓永剛是個什麽樣的人,他知道拓永剛最終要找的伴絕對不是仁青這樣的。他跟仁青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在吳哲看來就是完全沒有契合點。但他阻止不了的是仁青對拓永剛的吸引,那是一個優秀到幾乎無可挑剔的人,拓永剛要是對他完全沒感覺,那才叫不正常。呃,除非拓永剛轉性了,不再喜歡男人,那就另當別論。
家裏很安靜,這麽早,自然也不會有什麽大動靜。家裏顯得一切正常,就是沙發的靠墊放得有些亂,他和拓永剛早就摒棄不用的玻璃杯也被翻了出來,兩瓶雪瓶放在桌上,看起來是随意而為。吳哲不知道仁青走了沒有,他故意大力地把鑰匙扔到茶幾上,發出很大的聲響。他側耳聽了聽,沒有人說話。他敲了敲拓永剛的房門,拓永剛在裏頭哼哼着,一聽就是沒休息夠的樣子,“別敲了。”
吳哲扭開門鎖推門進去,拓永剛懶洋洋地在床上蠕動着,身體蜷曲起來,臉埋進枕頭裏。床單亂得不成樣子,發生過什麽不需解釋。
“他走了?”
“嗯。”
吳哲有點莫名的抓狂,“怎麽覺得我跟你在背着他幹什麽呢?”
“這得問你啊,”拓永剛一動不動地趴着,“回來這麽早。”蜷曲着身體睡覺讓他覺得更累,他翻轉身,讓自己平躺着,雙手在臉上搓揉讓臉上的肌肉放松。
吳哲走到床邊,很自然地擡腿跨上床,巧也不巧地正好跨坐在拓永剛身上。拓永剛的手放了下來,鎖骨周圍顯眼的咬痕和被褥上散發的暧昧的氣味張揚着昨夜的激烈。發現自己被吳哲當成墊子壓在底下,拓永剛很是沒脾氣地翻翻白眼,深呼吸,累得連眼睛都不想睜。
“我KAO,真是禽獸不如啊。他不會做了一天一夜吧?”
拓永剛想一腳踹過去,但他忘了吳哲已經順利地讓他動彈不得,他一眼瞪過去,“屁股拿開。”
吳哲壞笑着,“我說,你用這種誘人犯罪的眼神看着我,就不怕我對你圖謀不軌?”
拓永剛不說話,他能跟吳哲有什麽早就有了,還用等到現在?同極的磁鐵,看起來一樣,放在一起,永遠有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拓永剛精神不振,吳哲怕他有什麽不舒服,他用手試了試他的體溫,沒有發燒的跡象。拓永剛很安靜,這種安靜讓吳哲都覺得不忍。
“何必呢?”
“也沒那麽差。”
“來,你笑個我看看。”
拓永剛一臉你別無理取鬧的表情,“別鬧了。”
“他跟你不合适。”
“那誰跟我合适?”
“找啊。你給自己畫地為牢,現在再來問我這種問題。”
“他也沒那麽差。”拓永剛第二次用到這句話。
“除了他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以及過于自以為是之外。”
“餓死了,你起來我要吃東西。”
“你……昨天有沒有吃飯?”
“沒。”
“禽、獸。”
在客廳裏就着牛奶啃面包,吳哲和拓永剛誰也不說話,一來是某人真的餓了,二來也不知道要說什麽。有時候人們抱着并不是很适合自己的感情不放,并不是因為有多看重它,只是因為不舍得。不舍得已經熟悉的一切,不舍得偶爾他還會讓自己動心。
拓永剛的手機響了,他和吳哲不約而同地看向放在一旁充電的手機。拓永剛去接,“嗯?……好。知道了。”
拓永剛轉回來,吳哲問他,“是他的電話?”
“嗯,剛下車。”
“瞧把他給忙的。”吳哲語氣尖酸得讓人氣結。
拓永剛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吳哲撇撇嘴,當我沒說過。
“哎,司機,你怎麽走一條路啊?不是應該從新華街插過去,走江南大道,再從江南西二裏進去嗎?”乘客在後面邊張望邊羅嗦着,像拿到了齊桓多拐路程收他冤枉錢的鐵證。
“你沒看新聞?新華過街天橋在維修,不讓過。”
“哦,是這樣。”
“放心,我不會繞你路的。”
“沒有,我只是每次打車都是那樣走,今天你改道了,我随便問問。”乘客有些讪讪。
齊桓沒吭聲,不打算跟他計較,如今這世道,誰看誰都是騙子,誰看誰都不懷好心,早就已經習慣了。反正他是問心無愧。車到目的地,乘客掏錢包交錢,41塊,他翻遍錢包找不到一張一塊錢。齊桓痛快地少收了他一塊錢,讓他下車。眼不見心不煩。在路邊找了個車位停好,齊桓掏出煙來抽,煙霧從腹中吐出來,在那一瞬間,有種暢快淋漓的感覺。好像什麽不順心的事都跟着煙一塊兒吐幹淨了一樣。齊桓不是個心思重的人,有什麽不痛快的他頂多找幾個兄弟去喝喝酒,到K歌房唱唱歌,回家睡一覺也就沒事了。剛才拉的這趟活兒是讓他有點不爽,但這不是主要的原因,到底是為什麽讓他覺得煩,他也不知道,他一開出租車的,除了惦記每天的生意,還能愁什麽?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靠自己的手吃飯,也沒時間沒情調悲秋傷月,那他到底在煩什麽?
篤篤篤——
有人在敲他的車窗,齊桓扭過頭去,有個中年人站在他車外邊,“什麽事?”
“你這車走嗎?去重陽路65號。”
“重陽路65號?”
“對,呃,就是市公安局對面。”
齊桓掐掉香煙,“上車吧。”
從這裏到市公安局并不算遠,加上現在路況比較好,10分鐘就到了。重陽路65號其實就是公安局對面的寶麗大廈,說寶麗大廈每個出租車司機都知道,但要是有人說重陽路65號那就未必有人想得起來了。相比別的政府部門,公安局門口倒是顯得安靜了點。不過話說回來,公安局要是天天警車進進出出忙個不停的,那這城市得亂成什麽樣了!齊桓注視着馬路對面的公安局大門,碩大的警徽鑲嵌在拱頂,陽光曬得公安局那藍白色的大門白得發亮。抓抓頭皮,齊桓總覺得有個什麽事想做,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把空車的牌子翻起來,齊桓又上路了。
中午齊桓沒回家吃,在一家快餐店解決。店裏人滿為患,吵得人耳朵裏除了嗡嗡嗡還是嗡嗡嗡,齊桓沒吃出飯的味道,只是想讓自己趕緊把肚子吃飽了好跑出去清靜一下。正當齊桓埋頭猛吃的時候,放在褲兜裏的手機響了,手機震動震得他大腿癢癢的。他看一眼來電號碼,突然嗓子一癢,嘴裏嚼的一口飯差點就囫囵吞下去了。關鍵時刻他忍住了,他先按了接聽鍵,然後喝了口味精湯,把飯沖下去,這才開始說話,“啊,喂。”
“好吵你那裏。”
“我在吃飯呢。”
“哦。”
“什麽事兒?”環境實在太吵,齊桓只好把手機緊緊地貼在耳朵上,聚精會神地聽着。
“我想請你幫個忙。”
“嗯,說。”
“你能給我多找幾張票嗎?”
“報銷啊?要多少?”
“加起來差不多是600塊,700這樣吧。”
“行,什麽時候要?”
“下午吧,我明天要交。”
“沒問題。”
“好,那就這樣?你先吃飯。”對方對打擾了齊桓吃飯還是有些歉意的。
“嗯。”齊桓大大咧咧地應承着,“到時候我給你電話?”
“行。”
齊桓三口兩口把剩下的飯菜吃掉,就跑到外面給兄弟們打電話,通知他們找一找抽屜旮旯,看有沒有日期舊一點的機打發票漏在車上,要是有就統統留給他。每個月到了公安局財務科要給警察們報帳的時候,齊桓就跟着多一項事情做。就是把每次拓永剛坐他車公幹的車票翻出來,讓他拿去報帳。基本上每個月最少都有400塊錢的數目,比給他配個車要便宜得多……不過就他那級別,離配車還遠着呢。這麽想的時候齊桓露出了笑容,他自己一點都沒察覺自己的心情正在不可思議地好轉起來。湊齊發票,已經是下午5點過,齊桓給拓永剛打電話,那邊讓他去濱江公園找他。
“喲,組織春游呢你們?”
“怎麽可能,在這邊打球。你過來吧。”
齊桓開着車來到濱江公園的籃球場,那裏的幾個球場都已經被人占了在打球。齊桓把車停在場邊的水泥路上,在他前頭,一字排開停着好多輛警車。這年頭,公車私用還真不是什麽好藏着掖着的事情,中國人都知道。公安局那幫人用的是最靠路邊的那個球場,齊桓走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有個穿10號球衣的人把傳給拓永剛,拓永剛帶球用一個假動作突破對手的封鎖,上籃得分。他興奮地跟隊友們擊掌慶祝。齊桓找了個最不起眼的位置站住了,看他們打球。球賽打得不難看,兩隊的實力相差不是很大,都很重視打配合,不論那一邊想要進球得分都不是件輕松的事情。但齊桓看出來了,雖然拓永剛的身材在隊裏并不算突出,但是他投籃卻非常的準,只要他有機會出手,幾乎就沒有失分的。對于這樣的一個危險分子自然要花大力氣對他嚴防死守,可這樣一來,就等于是他吸引了對手的注意力,而讓其他的隊友有機可乘。他就像是球隊裏的一件大殺器似的。又是拓永剛拿球,對手嚴陣以待,都防着他出手,此時拓永剛還處在三分線外,對手想把他手裏的這兩分扼殺在搖籃裏頭,面對面的防守姿勢突然變成進攻,要斷他的球。拓永剛雙手執球,手臂往右邊運動,在他的右手邊,有他的一個隊友,防守他的人怕他傳球,一下子分神了。誰知道拓永剛竟然原地跳起來投籃,圍觀的人在他出手的瞬間就開始婉惜,覺得這球一定不中,他還不如真的把球傳出去的好。因為籃板球不是他們這一隊的強項。可偏偏那個球在空中劃了個漫長的弧線之後,撲嗵一聲應聲入籃。三分!
場內場外立刻炸開了鍋,叫好聲響成一片,拓永剛的場上隊長跑過去大手撸他的腦袋,連聲誇他幹得好。齊桓在場邊也給他鼓掌,那個球投得實在是驚險又漂亮。被隊友們狠狠誇了一通的拓永剛往齊桓的方向打了個手勢,意思是讓齊桓等一等。齊桓比劃了一個知道了的手勢,繼續看剩下的比賽。比賽結果拓永剛這一隊以9分的優勢勝出。
比賽完了,大家都散了各自回家,拓永剛沒搭同事的車回去,反正也有齊桓這個司機在,他不愁不知道怎麽回家。大不了走回去,也不過就是20幾分鐘的路。
“球打得不錯啊。”齊桓由衷地誇獎。
“湊合。”拓永剛神彩飛揚,正用一條毛巾擦着頭上的汗,完全看不到一點運動過後的疲憊模樣。
“改天咱們也比比?”
“行啊,誰怕誰。”拓永剛很爽快。
“上車嗎?”齊桓看他的同事也走得光光的了。
“我走回去吧,反正不遠。”拓永剛把毛巾搭在肩上,眼尖的齊桓發現毛巾的邊沿繡着很可愛的卡通熊圖案。他有點調侃地咧了咧嘴。拓永剛倒是坦然,“單位發的。”
“嗯,眼光是很獨到。”
“對了,我東西呢?”
齊桓打開車門,從方向盤上方拿了個信封,他把信封遞給拓永剛,“723塊8,我算過了。”
拓永剛也不看,直接把它塞進放在齊桓車前蓋的運動包裏。
“走了,改天有空請你吃飯。”
“真不用坐車?”
“不了,走一走挺好。”
拓永剛跟齊桓揮揮手,背起包就走了,走路的時候還撩起背心來嗅一嗅,完了還頗為嫌棄地用手在鼻子前扇幾下風。齊桓覺得好笑,他能想象拓永剛的表情,肯定是呲牙咧嘴的,其實他也沒有多重的汗味,剛才他站在他身邊,聞着也不難受。他對齊桓跟以前并沒有什麽不一樣,這多少讓齊桓覺得有一點點失落。大家都是聰明人,拓永剛不可能不知道齊桓那天按喇叭的用意是什麽,想想都知道那個長着張石頭臉的西藏人也不會這麽惡趣味啊。所以,齊桓一直覺得,拓永剛那天之後再見他,肯定會有點不一樣,心虛嘛,這很正常。于是齊桓就很期待跟他見面,他對那小法醫感興趣得有點不正常。
夕陽斜在江面上,紅着臉,跟齊桓面對面。齊桓覺得自己最近真的是太閑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