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詢問#04
9月4日上午7點整。
黑色四座SUV準時停在綠島療養院門前,從車上下來四位神情嚴肅,身着深色服裝的男人。在駕駛座位置的蔡浩言環顧四周環境,他早就對此處號稱臨海市最美麗的療養院略有耳聞,今日一看果然不同凡響。
綠島用大面積土地栽種綠植,在采光良好的同時下安置了各類運動器材。樹林與花壇圍繞的正中央有一座天使造型的噴泉,噴泉最上端水流細膩,只要是晴天就能産生美好的光學現象。在外界能看見很多老人或身穿病服的病人在戶外散步,氣氛一派悠然懶散,在這裏他們不必考慮煩惱,只是說說笑笑的玩樂的,外界發生什麽都與他們無關。與其說這是療養院,倒不如說是避暑山莊更貼切。
療養院雖然是精神疾病院的下屬項目,但因為經營用心,不止招收患有心理精神疾病的患者,一些腿腳不便的老人也會把這裏當成養老院居住。在這樣與世無争的地方,很難相信存在一個殘忍殺害了四名女性的殺人犯,但一聯想到精神病患,又覺得幾分理所當然。
其實臨海市一直都是很和平的,聽說昨天除了接到一起泰迪狗丢失的報警電話以外,沒什麽需要正義執法的事情。當然這只是他們內部用來調侃的段子而已,足以見得這是在苦中作樂。
“走。”作為痛苦來源的和不緒簡單發號施令,孟旭、蔡浩言和莊睿便緊跟他的腳步向前邁進。
另一邊,半個小時前剛從夢中醒來的祝安嶼正坐在床上發呆,準确來說他是在等待護士推早餐過來。這裏七點準時開飯,今天早上吃的是清淡的鹹粥和油條,反正牆上貼的食譜是這樣寫的,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本來應該準點過來的護士并沒有如期出現,這讓祝安嶼內心焦躁,他雙手緊緊攥住被子,試圖壓制理性的沖動。他不在固定時間用餐就會渾身發慌,甚至會産生更嚴重的幻覺進而演變為自殘或破壞物品。
所幸大約過了20分鐘,在左側透明隔斷外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祝安嶼雙眼明亮,但看見來者後瞬間暗淡下來。今天給他供食的不是平時的護士長,而是歐陽霍醫生,還有最重要的,他并沒有推着餐車。
“抱歉啊安嶼,今天我們要換個地方吃飯了。”歐陽霍保持着微笑進入房間,祝安嶼這才注意到他手上握着一瓶輸液液體,這藥瓶很眼熟,祝安嶼一眼就認出是鎮定劑。
“今天有什麽新聞嗎?”祝安嶼自覺伸手讓他紮針,嘴上問着他每天在早上都要問的問題。
“不知道算不算,所以我先不告訴你,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歐陽霍熟練的将止血帶纏在他的手腕上,待針頭插入皮肉,便将瓶子挂在了一旁可活動的挂杆上。
“為什麽要輸鎮定劑?”
“理由同上,”歐陽霍回答的簡單幹脆,他偶爾會耍些這樣的小花招,“走吧,我們上樓。”
祝安嶼從床上下來,頓感雙腿癱軟無力。其實他從昨天就渾身難受動彈不得,所以一直到中午12點才醒過來,連續兩天沒有按照生物鐘起床也屬實罕見,只是沒有想到今天的勁兒還沒過來。
歐陽霍好心上前攙扶,卻被祝安嶼擡手拒絕。他扶着輸液杆一瘸一拐的行走在走廊,很快站定在白色的安全通道門前,此時的大門被打開了條縫隙,門後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
“金龜子。”祝安嶼沖着那邊方向喊道,可惜沒有得到回應。祝安嶼挑了挑眉,腦海中回憶起那條漆黑的巷子,覺得自己的愛犬肯定也很孤單。只可惜電梯門已經被打開,祝安嶼沒能确認愛犬的模樣,就被歐陽霍推着進入電梯。
... ...
“叮--,四樓到。”随着電梯的溫馨提示,歐陽霍領着祝安嶼來到了位于四樓的公共休閑廳。
這裏的大廳四面通透,正中心設立了兩座吧臺,當然沒有售賣酒,頂多是些果汁牛奶茶一些沒有害處的東西。這裏主要是家屬和患者會面閑聊的地方,所以幾乎每個年齡段的人都有。今天又是周末,來探病的人比以往多上不少。
祝安嶼的到來成功贏得所有人矚目,原因就是他那張令人羨慕的臉蛋。他長期待在地下,皮膚相較弟弟更加白皙嫩滑,是毫無健康可言的膚色。他的頭發天生淺褐,表情憂郁寡然,若不是他尚在行走,恐怕會以為是高級服裝店的人偶被推了出來。他正如綠島公共電視機裏播放的天使形象一樣,純潔的淨化了每個人的心靈。
“天啊,是祝安以!”有人認出了這張臉,不可思議的驚嘆道。
“哇!真的祝安以!好帥啊!”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出聲,而且作勢要聚集過來。他們是沒想到在精神療養院竟然能見到明星,這種機會可不多得。
歐陽霍見狀,忽然意識到安排祝安嶼在這裏見面是個十分不明智的選擇,這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要是被人發到網上一定會引起騷動。外界可不知道祝安嶼的存在,當初祝安嶼安排在地下的原因就是和他母親簽了保密協議,一定不能暴露這件事。
本想快速撤離,沒想到祝安嶼忽然一改先前沒有表情的臉,而是在臉上堆滿燦爛笑容,甚至連發顫的腿也恢複正常。他沖着弟弟的粉絲們親切招手,“我正在拍攝MV,還請多多支持。”
無論是語氣還是動作都和祝安以一模一樣,歐陽霍一時間都迷茫了,更何況粉絲們。
“原來是取景啊,怪不得會在這裏。”
“我們不能打擾寶寶工作,大家都保持冷靜!”
粉絲們很有自覺,紛紛停下腳步以老母親般“慈祥”的目光目送祝安嶼消失在衆人眼前。好在弟弟在外樹立的人設完美,不然就不能以一句話搪塞過去了。
快速拐進暗處的歐陽霍松了口氣,而祝安嶼已經恢複了平日裏的病恹恹的模樣,方才的鬧劇已然成了落入湖中的石子。
“麻煩你維護弟弟的形象了,不愧是童星出身,你的演技還是那麽厲害。”歐陽霍打心底佩服道。
“我們去哪?”祝安嶼無視了歐陽霍的話題,随後看向歐陽霍指着的某間室內接待室,他有種直覺他的早餐就在這裏,對于肚子餓到極點的人來說想也不用想,便直接推門而入。
屋內的光線比屋外還要明亮不少,待雙眼适應了室內的環境後,祝安嶼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面前桌子上安靜放置的鹹粥和油條,頓時心情大好。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耳邊傳來了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他下意識擡頭,發現屋子裏除了自己的早飯,還有三個陌生的男人在。
在後面站着的年輕人內心感情豐富,他的個子稍矮,頭發毛毛躁躁看起來像剛睡醒一樣,他在這兩位肅然的男人身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一看就是無所畏懼的新人。他的目光死盯着祝安嶼,似乎要将他戳穿一樣。他還不會收斂自己的視線,是什麽用心讓人一看便知。
至于前面兩位顯得莊重許多,雖然一個面帶微笑另一個板着張冰臉,但從兩人散發的氣場上來看,比後面那位要有很多經驗。只可惜三人的臉在祝安嶼眼中是模糊的,他閉眼靜默兩秒,他們三人已經大有不同。
人類轉變動物的瞬間是難以捕捉到的,通常是情緒飽滿時變幻。有時候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能産生變化,再次眨眼就能複原,足以見得中間的時間有多麽迅速,祝安嶼已經習以為常。因為自己的到來使他們的情緒有所浮動,所以才能令祝安嶼更好的觀察。
他伸手指着後面頭發毛躁的男人道,“圍基蝦。”
又指向那位臉上帶着營業笑容的男人,“黑鳶。”
最後則是他們之中為首的男人。祝安嶼手指筆直的指向他,可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吐出來。實際上,在他的眼裏唯有這個男人的臉是他原本的樣子,無論他眨眼多少次,男人的面容都像人用雕刻刀一刀一刀刻進自己腦子裏的一樣。
男人五官有着令人驚愕的俊美線條,尤其是他深邃犀利的眼瞳委婉的注視着他的獵物,即便他不是野獸的模樣,卻比野獸直接攻擊還要滲人,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才導致了祝安嶼無法幻想出他的分身,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除了自己之外的人能夠如此。
“你是...什麽東西?”祝安嶼一時間只能蹦出這句話,這惹得在場的另外兩人瞬間汗毛豎起。他們本被祝安嶼莫名叫成動物而有些發蒙,所以有些期待和不緒在祝安嶼眼中會是什麽樣子。可沒想到對方卻語出驚人,對象還是他們警局的修羅,怎麽可能不害怕。
“疏于介紹,我叫和不緒。”和不緒對祝安嶼的話并不感到惱怒,甚至還伸出右手表示友好。他來之前已經做過功課,這位祝先生患有後天性妄想綜合征,屬于特別嚴重的那一種,他眼裏花不是花草不是草的,所以他說什麽都不奇怪,就算他今天說自己是坨粑粑他也能心平氣和的進行談話。
祝安嶼盯着和不緒青筋微凸的手掌和手臂,将插着輸液管的左手輕輕搭在他的手上。這個男人渾身散發着冰冷,可是手掌卻同初秋的陽光般十分溫暖,祝安嶼心中正缺失着這樣的溫度。
“...我是左撇子。”
“這樣啊。”和不緒想要收回右手,但奈何祝安嶼已經用左手緊緊握住,他看着對方手背上青紫的輸液痕跡也不敢用力抽回。正當他遲疑下一步要怎麽做的時候,只感到祝安嶼手勁用了三下力,令他瞬間警覺起來。
“請問警察找我有什麽事呢?”
望着祝安嶼人畜無害的樣子,和不緒心中暗想,這個療養院可能沒有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