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時間線#05
和不緒記得初中暑假在奶奶家見過鄰居請神驅邪的場面,偌大的小院子裏布置了紙紮的小人,盛有貢品的壇子,看不懂的符咒以及被一個被黑袍道士揮舞在空中的拂塵。據說是他家的老人鬼上身,每天神神叨叨的講胡話,總說夢見有個小姑娘掉到井裏淹死了,還非要跳下去找,最後甚至演變成有人要謀害自己為小姑娘報仇,每天擔驚受怕,不到一年就瘦的只剩下一層老皮。
但是那口井已經荒廢數年,上面壓了塊巨石,怎麽可能會掉進去人,所以自然沒有相信那老人的話,他家人寧願說是鬼上身也不願意送進醫院檢查,只因為鎮子上的醫生說了句,“他這是典型的被害妄想症,需要很大一筆治療費。”
在驅邪儀式結束後,老人可能傷了元氣,沒多久犯了心髒病死在家裏,就這樣事情過去十年之久,直到鎮子拆遷舊井拆除,人們這才移開上面的石頭,竟發現井底淤泥下面有一具森森白骨,經過DNA鑒定,這具白骨屬于一位年僅六歲就通報失蹤的小女孩。
沒想到井下真的有死人,這件事成為爆炸性新聞傳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最後謠言愈演愈烈,直到警方通報了案情結果才得以平息。殺害小女孩的兇手正是那個老人,他在中年時故意殺人又抛屍在井中,井上的石頭也是他放的。從那之後他每天都活在恐懼中,生怕東窗事發,一直害怕到自己有了精神病,分不清現實與虛幻,這才無法善終。
順便一提,這是和不緒辦的第一個案子。
回到現在,他望着對面大快朵頤的祝安嶼,感覺自己要問的問題乏味又枯燥。他确實先入為主的把祝安嶼和那個老人聯想在了一起,只不過兩人又有所不同。具體不同在哪裏,可能是祝安嶼臉上從容不迫的神情。
“你怎麽知道我們是警察?”孟旭言語帶着幾分意外,他坐在和不緒旁邊,也就是祝安嶼的桌子對面。他們刑警只有在公務才會穿警服,私下走訪辦案全都是自己的衣服。雖然三人穿的都是深色系,但莊睿那小子的灰色衛衣一點也不正經,其他人也沒有警察的元素,不容易猜到他們的身份。
歐陽霍說精神病人突然面對警察可能會有應激反應,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進行問話,沒想到對方竟然先認出來了,這點是很有意思的,難道說祝安嶼一早就知道警察會來找他嗎?
“因為你們像審犯人一樣看着我。”祝安嶼吃飽喝足的抹抹嘴,歐陽霍則守在旁邊收拾盤子。
“可能是你誤會了,我們今天來只是想了解一些情況。”
“可以,請問。”
孟旭與和不緒對視一眼,他們身後的莊睿偷偷打開錄音筆開始記錄。
“你認識這個人嗎?”和不緒向前推過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留着中長短發,笑起來臉頰有兩個酒窩的女人。女人姿色美麗,成熟中帶着些許俏皮,像是一個溫柔的人。
“...程姍茜。”祝安嶼猜到警察會查到他的頭上,果然如此。要是這個時候說不認識她難免會遭到懷疑,他在9月2日那天看電視上的新聞時歐陽霍是知道的。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那天電視裏有播放這個女孩的照片,她去世了吧。”
“我問除此之外,你還在哪裏見過她?”和不緒發現了祝安嶼眼神有微妙的變化,斷定他只是在用含糊的句子敷衍他們,所以音量不自覺擡高。
歐陽霍覺得和不緒逼問得太緊,鏡片在光線下折射着白光,“和警官,他還在輸安定,麻煩你克制一下音量。”
“好,那我換個問題。你9月1日在什麽地方?”
“她不是2號遇難的嗎?為什麽問1號?”歐陽霍似乎覺得自己能比祝安嶼回答的更清楚。
“2號只是被害人發現的時間,官方并沒有通報具體死亡時間,你為什麽肯定她是1號遇難的?”和不緒陰冷的目光落在了歐陽霍身上,成功使他打了個寒顫。
“我...我只是猜測,看來我打擾你們了,我先出去吧。”歐陽霍說完便快速推門而出,一秒鐘也不想多待。
歐陽霍的離開使祝安嶼的神經松懈下來,他伸手随意拔掉左手上的針管,血漬和液體順着針頭濺到桌上,惹得孟旭不自覺的撓了撓手背,想着這個黃毛小子還挺剛的。不等他們重新發問,只聽祝安嶼緩緩道,
“1號早上6點起床,7點10分吃早飯。看完動物世界的錄播之後大約9點開始看書,一直看到中午12點吃飯,12點40睡午覺。14點起床外出遛狗,14點10分到達樓上的綠化帶,15點30前往療養院外面的公園,17點去了西邊拐角的寵物用品店,買了磨牙棒和營養粉,17點50分回到公園,之後...大概6點半之前回到這裏。至于2號往後沒有再外出過。時間可能存在五分鐘以內的誤差,這點你們應該不會在意吧?”
祝安嶼對自己的行蹤了如指掌,甚至連時間點都記得清清楚楚,很難不讓人猜測這是他事先已經排練好的,不然怎麽可能說的這麽順口。
“有沒有人...。”和不緒話還沒問完就被祝安嶼禮貌打斷。
“有人證,”祝安嶼摸索着口袋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小票,“我的整個上午沒有外出,這點護士就可以給我證明,下午在樓上綠化帶遛狗的時候,和5樓病房的孫爺爺全程在一起,在公園的時我和附近住的小學生做了游戲,而且周邊都是監控,之後就是這個。這個是我買狗狗東西的收據。”
孟旭摸摸鼻子,這個祝安嶼對流程也太熟悉了吧,要是所有人都能這樣他們還用得着操心嗎...。
和不緒拿過小票确認了上面的結款日期是9月1號的下午17點42分,地點确實是附近,“你所說的‘樓上的綠化帶’是指什麽?”
“就是外面的噴泉那裏。因為我常年住在負一層,所以對我來說是樓上。”
“住在負一層?”和不緒有點詫異,怪不得祝安嶼的膚色較常人偏白,甚至有點超出正常範圍,原來是得不到光照的緣故。不過這個屬于對方的私事,這點他沒有太多異議,“這麽說你6點半回來之後就沒有外出過了是嗎?”
“嗯...不知道。”祝安嶼沉思片刻,決定還是如實回答。
“什麽叫不知道?”
“我倒是想問問你們,剛才你也提到了,在我從電視上知情這件事以前我從沒有見過這位女性,更沒有任何關系。我在這裏住了快10年,沒有拓展社交的方法,每月來看望我的只有我弟弟。所以這位女性被殺害為什麽要來盤問我?”
和不緒盯着對方漆黑的眼珠子,在揣測他的用意。祝安嶼看起來就像一朵無辜的白蓮花,嘴裏的話究竟能相信幾成?索性他們今天本就是有備而來,既然祝安嶼問出來了,他們也不必藏着掖着。
想到這裏,他便拿出手機調出一段視頻,“這個你看一下。”
還未等和不緒将手機放在祝安嶼面前,祝安嶼就“呼”聲起身,兩步上前靈活的鑽進和不緒和孟旭中間。只見他右手撐着桌子,左手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按在和不緒的臉頰向後推擋,而他自己的眼睛死死盯着視手機幕看的認真。
這一幕成功的吓到了後面的莊睿,就連見過頗多大場面的孟旭都不禁愣住了。這是個什麽詭異姿勢啊,這個黃毛小子都把和不緒的臉推...推變形了!
和不緒眉頭幾乎擰成了結,他眼皮不受控制的抽搐兩下,怒視着祝安嶼與他臉頰接觸的手。他的腰身已經盡全力向後躲閃了,可依舊被對方的力量推得酸痛,他當然知道自己的臉現在是什麽形狀,從孟旭在旁邊誇張的嘴臉就足以得到答案。
他被祝安嶼控制得無法說話,孟旭也不知道讓這個瘋子趕快起來,瘋子沒有常識就算了,他怎麽也無動于衷啊!雖然孟旭知道和不緒在用眼神暗示,但是他都裝作沒有看見,這種搞笑的場面他還是第一次見,建議多來幾次。
祝安嶼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姿勢,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屏幕上那逐漸與記憶重疊的小巷子。監控的畫面是灰白色的,畫質相對比較清晰,這裏說是那條路,但也不完全是,小巷子周邊的環境都差不多,祝安嶼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視頻角落裏的破舊門頭,上面标着“玫瑰園”三個字,正是他看見金龜子變身時的地方。
只可惜監控難以看見他們在場的畫面,鏡頭前只有稀稀拉拉的小雨下着。可是沒多久,從“玫瑰園”的拐角處緩緩走出來一個人。
此人身着一件拖至膝蓋的外套,頭上的帽子将他的面容遮擋的嚴嚴實實,憑監控的視角根本看不清此人的面容。但祝安嶼卻難以置信的屏住呼吸,因為金龜子變身的時候穿的正是這件衣服。
一種強烈的可怖預感湧上心頭,他瞬間松開和不緒,受驚般的後退不願意再看向屏幕。可惜他還是慢了一步,視頻中的人已經擡頭,正是他的這個動作,将他內心的陰暗暴露無遺。
他臉上戴着口罩,唯有露出一雙駭人的雙眼直勾勾鎖定着監控,竟在下一秒眼角彎成月牙狀,露出黑洞似的笑容。他好像在透過屏幕,緊緊看着在場的所有人。
即便是看過監控多次的孟旭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祝安嶼更是渾身冷汗直流,畢竟那雙眼睛正是自己的,甚至比他右手裏明晃晃的料理刀還要具有危險性。
監控視頻的時間,卡在了9月2日的淩晨4點36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