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求救信號#09
閃爍着紅藍色燈光的車輛很快将綠島療養院圍的水洩不通,換成平日,這個時段是療養院裏播放廣播體操的時間,可現在卻一個人影都見不到。不只是療養院裏面的人,就連外面的人路過也會探頭觀望一會兒,臨海市最近經常能見到這麽大的陣仗,看來确實不太平。
歐陽霍對于這麽多出動的警察而感到震驚,因為這只是發現了疑似兇器的物品而已,有必要搞得這麽誇張嗎?
他伸手用袖子擦了一下額頭上黃豆大小的汗珠,轉身看向蹲在角落,默默注視着警察來往的祝安嶼,心中莫名升起一種悲哀的情緒。
雖然很想過去安慰他一下,可祝安嶼現在被無數雙眼睛盯着,這種氣氛下只要靠近都會被當做嫌疑人抓起來,縱使歐陽霍再想撈祝安嶼也無能為力。他現在把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祝安嶼的家人身上,他們家是影視圈資本,在娛樂圈有只手遮天的能力,發生這麽大的事就算是為了祝安以的名譽也會幫忙隐瞞下去吧。
“和隊,經過檢驗部門的分析,确認這把料理刀和死者脖頸正中央的傷口一致,只是DNA結果還沒出來。”檢驗科的陸贏光手持分析報告對和不緒解說道,他面上表情不太明朗,雖然已經确定兇器絕對是料理刀,但還有些不确定因素在裏面。
“還有什麽問題?”
沒想到和不緒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陸贏光撓撓頭壓低聲音道,“和隊你看過那間病房嗎?”
他指的是祝安嶼的房間,因為蔡浩言說病房裏沒有查獲任何有用的東西,所以和不緒沒有來得及過去。見和不緒搖頭,陸贏光才繼續說,“我看他病房裏的東西少的可憐,甚至沒有幾件能外出穿的衣服,而這次和料理刀一起查獲的那件沖鋒外套十分可疑,不像是他的衣服。”
“有一兩件外套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話是這麽說,但那件外套可是AS牌的,我們的人去網上搜了一下,值四位數。”陸贏光的意思就是祝安嶼一副寒酸氣,怎麽可能有這麽貴的衣服。
和不緒瞄了一眼獨自發蘑菇的祝安嶼,覺得自己有必要親眼看看,便轉身朝着深處病房走去。祝安嶼的病房剛才已經被很多警察“參觀”了一遍,每個看過的人看待祝安嶼的目光多了幾分憐憫,和不緒對此很不開心,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認為對嫌疑人不應該用這種眼神。
病房像個密室,即使連接走廊有一面玻璃,可依舊難以辨認屋子裏面的環境。和不緒沒有過多思考,直接略過玻璃從正門進入,在他腳步踏進去的那一刻,他又下意識的收回,似乎是被面前震撼的景象吓到了。
整間病房一覽無疑,簡單到一張病床,一臺電視,一個放置物品的架子就組成了全部。病床上的被褥淩亂而單薄,雖然剛剛入秋,可地下室卻異常陰涼,和不緒感覺他能幻想出祝安嶼晚上縮在床上攏被子的模樣。
視線在屋內環境上短暫停留後,和不緒才正視起面前牆壁的那副極具沖擊性的塗鴉。整個牆壁被深藍色的顏料所覆蓋,主以深色為底,撲面而來的壓抑感在狹小的空間內敲打着觀者的心髒,迫使和不緒走近這幅畫作細細觀摩起來。
這幅畫好像是以海洋為主題,從上方似魚非魚的生物和地上海星模樣的圖案可以分辨出來。畫面中間時不時可見深綠色的海草,最頂端則是兩艘金黃帆船,帆船之間的距離很遠,在東西方向獨自存在着,讓人有些好奇為什麽特地畫的這麽分開。
和不緒的視線逐漸向下,注意到底端有一只海星特別漆黑,這在沒有光亮屋子裏是存在感稀薄的,和不緒蹲下打開手電筒照在海星上面,竟發現顏料的背後有尖銳物品劃刻過的痕跡。恐怕祝安嶼是想掩蓋什麽才故意把黑色的海星畫上去的,和不緒對此有些好奇。
手電筒的燈光緩慢靠近,海星上的真相也愈發清晰,直到和不緒終于辨認出內容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方才對祝安嶼說的那句話。
他承認自己是一時沖動才會說出讓祝安嶼一輩子待着地下的這種話,現在想來誰又能在這不見天日的地下生活近10年?這裏沒有交流,沒有生活氣息,甚至床邊還有束縛手腳的繩索,陪伴他的只有無盡的黑暗和孤獨。人是感情動物,更具有群居性,就算是監獄裏面也不會存在一眼看過後心生絕望的心情。
他只是生了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病,這并不是需要用異樣眼光和态度去對待的理由。
心底翻湧起了些許悔意,和不緒收起手電筒強迫自己放平心态,自己只是公事公辦,對方很有可能是殺害了四人的兇手,即便再怎麽可憐也不應該拿這個當借口。
“和隊,你快出來!”不等他回過神來,莊睿的聲音就從門外急促響起。
和不緒快步離開病房,看見電梯間處聚集了不少警察,他們對待圍觀的對象竊竊私語着,見慣了各種場面的他們也難以做出判斷。
和不緒撥開人群,只見歐陽霍跪在地上揉搓着祝安嶼的後背,而祝安嶼本人則面色驚恐的縮在牆角喃喃自語着“不是它,不是它。”。他用雙手緊緊按住耳朵,不願意面對眼前的生物。
在他面前的不是什麽妖魔鬼怪,只是一只蹲在地上表情呆滞的灰色泰迪犬而已。
“怎麽了?”
“這...我們也不知道,他剛還吵着找狗,現在狗給他找來了他又害怕成這個樣子。”莊睿感覺自己做錯事了一樣。這條狗是他最先找到的,就躲在樓梯間的雜貨堆裏,他叫了好久的金龜子才肯出來。本以為祝安嶼見到狗能想起來什麽,可沒想到他在看見後忽然情緒激動,像見到鬼一樣瑟瑟發抖。
他不能理解精神病人的世界,只是一條人畜無害的狗而已,有那麽害怕嗎?
“它不是我的狗!!”祝安嶼聽見了莊睿的話,閉着眼睛大喊道。
他今天的情緒狀況很不穩定,歐陽霍已經很久沒見過他這樣了。為了保證祝安嶼的精神情況,他當機立斷道,“不要圍在這裏,給他留點空氣!還有快把狗帶走,他現在接受不了!”
莊睿點頭,剛抱起泰迪,身側的電梯門忽然打開了來。兩名護士動作麻利的從電梯出來,她們一人拿着藥物另一人提着氧氣瓶開始搶救祝安嶼,場面頗有種電視劇的既視感。大量的藥物順着針管流進了祝安嶼的體內,很快就發揮了作用,祝安嶼疲憊的閉上眼睛,卷縮起來的四肢洩了氣般軟綿綿的癱在地上。
祝安嶼安靜的進入夢鄉,方才發生的事變成了他睡過就忘的幻想,卻成為令他人無法忘懷的回憶。在場的很多警察是第一次接觸患有精神疾病的嫌疑人,沒想到會這麽難搞,他們現在有點為刑一擔心,如果祝安嶼真的是兇手,那麽這起案件就會變得很複雜。
精神病人在不能識別或者控制自己的行為時造成了危害,經過法定程序确認,是不承擔刑事責任的。換句話說,祝安嶼方能證明在行兇時自己的精神狀況處于完全喪失辨認功能,無法控制自身的行動,是有很大可能全身而退的。估計祝安嶼方會抓住這一點進行辯論,不過即便敗訴,也可能減輕或從輕處罰,這肯定是被害者家屬無法接受的結果。
“你們也看見了,病人情況很不穩定,不适合面對審訊,”歐陽霍讓祝安嶼平躺在地上,冷靜看着和不緒的雙眼,“我作為他的主治醫生,在警方沒有逮捕令之前是無法交人的。”
和不緒出乎意料的妥協了,他輕輕點頭道,“這件事情我們需要開會讨論結果,一切以病人健康為優先。”
“什麽?和不緒你瘋了?”孟旭不可思議的問道。
他們辦案又不是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以前還有嫌疑人當場犯心髒病的經歷,那時候和不緒可是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把人塞進車裏帶到醫院,行為做事那叫一個果斷,怎麽這次就這麽好說話?再說從發現的料理刀和監控來看,祝安嶼必定和此事脫不了幹系,現在不把他控制起來,萬一他出什麽意外怎麽辦?
和不緒擡手阻止孟旭的情緒,他目光暗了些,壓低嗓音道,“只是這次情況特殊,我可以保證病人的精神狀況,所以我必須把他帶走。”
“你能保證?你又不是醫生憑什麽...?”
不等歐陽霍的話說完,和不緒便開口打斷,“把他轉到市中心醫院,由我們的人24小時看護。”
“他需要的是治療!不是轉院!而且他換了新環境很容易出現應激反應!”歐陽霍加大音量正面與和不緒對峙,場面瞬間變得火光四射,叫人不敢呼吸。
“溫雨星你認識嗎?”
“溫雨星...?你是說那個國醫畢業的...?”
“對,就是持有國家頒發的心理醫療高級三證的溫雨星,他目前在市中心醫院擔任精神疾病類目總顧問,請問在臨海市誰對精神疾病的了解能超過他?”
歐陽霍不語,只是郁晦的低頭,他當時拼了命想進市中心醫院,可惜在一場臨床試驗中,溫雨星以臨海市第一的優異成績成功把他擠下去,歐陽霍迫不得已才選擇了第二目标的精神疾病院。這他在心裏一直都是個坎,他痛恨天才,可不得不承認溫雨星的實力确實遠超他。
身側的拳頭逐漸握緊,誰也不能明白歐陽霍的心境如何,他心裏憤恨,死咬後槽牙,剛落選的那段時間他真恨不得将溫雨星殺了才能一解寒窗多年的仇苦。他一直負責治療的祝安嶼也要交給那個人,這無疑點燃了他快要熄滅的火苗。他必須要成功競選中心醫院的院長,這樣才能好好看溫雨星的笑話。
“實不相瞞,我和溫醫生是多年好友,我認為他更能夠幫助這位病人。”和不緒的視線轉移到了祝安嶼的身上,他其實和溫雨星就是普通舊識,而且好多年不聯系了。他想,自己會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一定是祝安嶼刻在海星上的三個字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的結果。
他摸着牆上歪歪扭扭的字,好像看見了祝安嶼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完成了塗鴉的最後一筆,看着自己的作品內容重複着,“救救我,救救我...。”
和不緒身為警察,有義務對每一個求救信號負責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