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陷入絕境
地形圖上已經慢慢呈現出一種發散狀的岔道,迷宮第一階拐角四個岔路,第二階梯拐角四個,一條通道走到堵死一共需要拐八次,每條路大約需要走上半個時辰,這樣算下來,從起點出發,一共有四乘以三的七次方條路徑才能走到死,碰到一堵牆。
這樣的數字讓司昂有些絕望,每走到一堵牆前面,兩人都做了标記,迷宮裏什麽也沒有,那些用以做标記的東西便是角落裏拾起來的那些骨頭,如果之前來過這個終點,就用一根白骨作标記。
雖然精疲力盡,幾近虛脫,但兩人已經顧不得休息,碰面打過招呼又繼續探路,這樣大概這樣來回數百次後,司昂發現其中有數十條路徑都會抵達同一個終點,只有一條道目前為止沒有和其他路徑交叉終結。
由于長期缺水,司昂的唇開始出現嚴重的皲裂,喉嚨像火燒一樣疼痛,黑暗加深了他無力感,正渾渾噩噩靠着牆胡思亂想時聽見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他猛地扶着牆體站起來。
算下來,兩人被困在此處已經将近九日,地宮裏沒有水源,他們支撐不了多久,特別是這兩日,兩人都暗暗害怕自己由于缺水暈倒在路上再也到不了這個約定的地方。當然,他們也擔憂對方再也回不來。
丠姻準聽到裏頭動靜,拐過來便道:“這是一個死宮,每個終點都沒有出口,必定有一堵牆正好封住了唯一的出路。如果這個地方設計出來就是要困死闖進來的人,為了讓人死之前都找不到的那條路,那麽到達和外界相通那堵牆前的路只會有一條吧。”
“對……,我知道有一條可能是。”
“我正巧也找到一條。”
“左一二五八!”
“右三四六七!”
兩人同時脫口而出,從不期然而然的吻合中他們似乎看到了希望,沿着這條路再次走到那堵牆,這時候,司昂的步伐已經有些不穩,黑暗中丠姻準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手下已經一片熱燙,他微微使力穩住他踉跄的身子。
“若是——若是這一條也是死路……”司昂艱澀地吞咽了一下,扁桃體火辣辣地疼,眼窩像要陷進去一樣腫痛。
“不會!”丠姻準很肯定地回答,每一次試探都是希望,走到終點又讓人變得絕望透頂。幾日裏這樣往返不下上百次,再堅強的人也會變得沮喪無力,直到妥協等死。
這輩子他沒想過當大英雄,當然不會想當然以為奇跡會降臨在他面前,絕地求生只會發生在傳說的大人物身上,可是面對身旁承受着恐懼和絕望的雙重打擊依然奮鬥到現在,身體由于缺水已經幾近崩潰的人,他突然不忍心說出另一半事實。
“兄弟!告訴你一件大秘密,掌櫃我小時候碰到一個會算命的叫花子,叫花子給本掌櫃看完手相,說有份難得的姻緣的前頭等着我!”
叫花子扣走他手裏剛得來的兩枚銅錢時這樣随口一說,小破孩子就當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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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挨着緩慢地向前走,丠姻準像篤定前方就是出路一樣很從容地扯開閑話,這時候也用不着怕有人笑話他志氣短小。
“你不信?那叫花子真的跟活神仙一樣,在那地界兒上他可是個長老,街上人見了他,不說包子饅頭,五枚銅錢是鐵定少不了的!!所以說,享到豔福之前,本掌櫃絕對不會死在這裏!沒有摟過女人,下了地府會被一群惡鬼笑話死!”
“嗯。”司昂不予置否,艱難地應和道。
“兄弟!知道本掌櫃為什麽看不慣公孫來那臭小子麽?三年前本掌櫃托媒婆去向他妹妹公孫秀兒提親,珍珠翡翠绫羅綢緞擡了三大箱子,他當着他老爹的面二話不說就攆走媒婆,當着滿屋子人的面對着媒婆罵本掌櫃庸俗,個破戶曹尚書家的公子哥兒!!!等老子封了爵位,非讓他來求本掌櫃庸俗給他看!”
“……”
丠姻準發洩完心裏有一絲絲的受傷,擰着眉咕哝:“想嫁給本掌櫃的,晉安大街上好幾家呢,就咱家老頭子弄來的那個,也都是一等一好姿色。可是,說到底,誰都比不上那個公孫秀兒……”
“咳咳……”司昂嗓子犯癢,清了清。
“公孫秀兒不僅生得幹淨——”
“咳咳!”
“那姑娘還——”
“咳咳!”
“怎麽了?”
“沒事,你繼續說。”
“那姑娘啊,忒讓本掌櫃滿意,她——”
“咳咳!”掌櫃這厮一說起公孫秀兒腳步生風,扯着司昂快走,他發炎的嗓子吸了涼氣咳嗽個不停。
掌櫃讪讪地閉嘴,見司昂這樣不配合,停下腳步看這他的眼神有點怪,憋了半天很不自然地問:
“莫非……甘小兄弟也中意公孫秀兒?”
“……”
“她雖然是聞名遠近的小家碧玉——怎奈是本掌櫃先看上,天涯何處無芳草,甘小兄弟,我勸你還是絕了這個念頭,相識一場,讓人眼紅的滋味兒很不舒坦。到時候你還是得叫聲嫂子——”
“咳咳咳咳!”
掌櫃将他肩膀一掐,“你吱一聲,到底明不明白?!”
“嗯。”司昂忍住,不想辯駁,發了個最簡單的音節。
“兄弟,苦了你了……”
“不苦……”司昂吸了吸鼻子,缺水已經讓他極度疲勞,頭昏腦漲,可又希望耳邊的聲音不要聽下來,他怕自己一安靜就想睡過去,所以有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掌櫃。
丠姻準的狀況比他好很多,只出現輕度的缺水症狀,身體輕微發熱而已,但體質比他弱的司昂已經快要陷入昏迷狀态,丠姻準幾乎是半拖着他的身體往前,不斷地跟他說些有的沒的閑話,讓他打起精神。
慢慢向終點靠近,兩人能清楚地聽見對方緊張的吸氣聲,這或許是他們活下來的唯一希望了,再拐一次前行大約兩千米就到的時候,在拐角司昂掐住掌櫃的胳膊:“我想先休息一下。”
丠姻準将身上的行李放下來給他墊上,席地而坐,伸手探他的額頭,一片滾燙。正常人缺水不到一周就性命堪危。六天前就只剩下一袋水,三天前他們已經滴水未進。
看到活生生的人被折騰這樣,丠姻準已經在心底把讓他走錯的那個瘋子罵了一千遍!!!
可是附近一滴水都沒有,如果終點還是堵死,那麽——面前的這小子一絕望,必定要撐不住的。
司昂想懷着一絲希望多在這裏坐一會兒,坐着坐着就開始發呆,說實話,他倒是想看看自己昏過去後能不能回去,現在沒準兒真正的自己還躺在醫院裏成了個植物人,那樣的話,司大哥太不劃算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面前的人不停地搖晃他。對啊……還欠了他點人情。
欠了百兩銀子沒還;離開毫舟那天才從老板口裏知道,那些噴香的飯菜是他搗騰出來的,欠點手工費。揍他是他自找的,就算了。加上內個晚上,欠的就多了……
司昂擰着眉頭往前,撥開他的手:“我不想去了,你喝——喝血吃肉吧,換那一百兩銀子,還有……還有……,總之,別晃小爺,再晃也沒銀子給你……我想睡會兒。”
丠姻準見這燒懵的小子胡言亂語起來,将司昂的左臉貼着冰冷的牆壁,啐了一聲:“呸!說得好聽!分明是想喝本掌櫃的血!!”邊說着,邊往司昂腰間抽出一把短刀,猶豫了半響才咬着牙劃下去:“便宜你小子了!”
允吸吞咽的聲音在黑暗裏響了很久,等司昂意識回籠能嘗出味兒的時候差點一口吐了出來,掌櫃一把捂住他的嘴:“吞下去,別糟蹋!”
司昂忍住惡心把嘴裏那鐵味腥鹹的液體咽下去,把嘴上的手拿開,刮擦着紅腫的嗓子道“嫌小爺死得不夠快麽!”
“怕你死得太幹淨了。”丠姻準抹了抹傷口,“娘的!!誰教你吸這麽大勁兒,血止不住!”。
司昂:“……”扯過他的手腕,用袖子擦了幾把,一抹,還是濕的,“舔幹吧。”
丠姻準手猛地一縮:“還是本掌櫃自己來吧!”
司昂:“……”自作多情,小爺會給你舔麽!
丠姻準搗鼓了半天也不知到底止沒止住血,用袖子遮住傷口,一把拽住司昂的衣領将人托起來,“吃飽喝足,現在站好了!曉得你剛才說什麽嗎?聽聽!——要睡覺,不出去了!真孬!銀子不還上,就算死了,本掌櫃也得年年去刨你墳頭!走!”
司昂嗓子啞得跟公鴨子一樣:“不就一點破銀子……等小爺出去……當上将軍,會賴你賬?!”
丠姻準:“不怕吹死!就你這身板!能撿回小命就不錯了!會點怪招兒算什麽,使不上力氣,就是吓唬人的花架子。”
“你有本事力氣大……去把牆給捅開啊!”
司昂說完,兩人都沉默了半響,丠姻準哼了一聲抱着胳膊走了。
聽見身後半天沒有動靜,丠姻準又踩着步子走回來撈住他的胳膊,一邊走一邊道:“我告訴你小子,要不是想在暈馬時你幫過本掌櫃一把,我早弄死你了!!!老子是八輩子欠你的!!要死了還跟你在這兒置氣!”
“你是知恩圖報的好人?”
“本掌櫃怎麽不是好人?小子你替徐敞殺人的時候很勇敢,為了不拖累龐徹伏地爬很賣力,怎麽就對本掌櫃就這麽孬呢,就算那天從寡婦那兒逃出來碰見狗不小心飛出來把你忘了,你不也從狗洞裏爬出來了麽。甘小兄弟曉得一路在後頭給本掌櫃的馬夫引路,在城裏還能配合本掌櫃避過純陰體——腦袋也靈光得很,就不想想本掌櫃要是不知恩圖報,能被你白練手當糍粑捶??!!”
司昂差點被他一通屁話繞進去,翻了個白眼:“還沒死呢!小爺不是閻王,在我這兒争什麽理!快走!!”
“說得輕巧,若是都撂在這兒,你小子要升天,本掌櫃——可就未必……”
“……”這時候害怕下地獄,作孽不少吧!
……
再長的路也有走到盡頭的時候,站在這條最像出路的牆壁前頭,丠姻準用一種頗為輕松地語氣道:“你等着,我去看看。”
“嗯。”司昂站在三米開外靠着牆壁仔細聽他的動靜。
這時候兩人都極度緊張,把所有希望寄托在這一堵牆上,如果牆上有些門道的話,他們就能死裏逃生獲得一線生機。
叮叮咚咚的聲音持續了足足一刻鐘,黑暗中司昂斂下眼皮,胸腔中激烈的跳動慢慢平靜下來,這時候他靠着牆反而很鎮定:“別敲了,這是一堵死牆”。
丠姻準停下手中的動作,一時間,兩人都未出聲,司昂聽見他走過來的腳步聲,慢慢地彎下腰,“歇會兒吧!”
丠姻準和他挨着坐下,碰了他一下:“甘兄看得開,佩服!你今年有十八麽?”
司昂費力想了想:“中秋就滿生辰了。”
“嘿!比你多活了幾年……本掌櫃知足了。”
司昂的指頭忍不住動了動,死到臨頭還不改欠揍的本性!
這時候,司昂特別想聽他說點什麽,身邊兒的人很久沒吭聲,沉默了一會兒,司昂剛要開口,掌櫃噓了一聲,忽然将他歪倒肩膀上的頭一擰:“趴在牆上聽聽。”
司昂将耳朵貼緊牆面,聽見一陣一陣鼓動的聲音,希望突然又在心底綻放:“牆外有風刮過!”
“不,是頭頂上。我需要踩住你的肩膀上去仔細探一下,能撐住麽?”丠姻準掏出胸口的火石,将包裹裏的衣服随手掏出一件,劃出火光點燃衣物,這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了,再失敗的話,他能撐住麽?
“可以。”
幽藍色的火苗噗嗤噗嗤地蹿了上來,司昂雙手穩住丠姻準的腳,忽然丠姻準觸動什麽機關,刺眼的白光射了進來,丠姻準還沒來得及出聲,立即聽到耳邊轟得一聲巨響,手腕被堅硬的東西卡住,然後那鐵一樣的夾子帶着一股大力将他生生扔了出去。
司昂只覺得一聲巨響時肩上一輕,再擡頭,那塊打開的青石猛然閉住,整個暗黑的空間裏只剩下燒了大半的衣物冒出猩紅的火光,一時間的變故太突然,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掌櫃是被甩出去了,借着微弱漸近熄滅的光芒,坐在裝衣服的行李上,靠着牆積存體力安靜地等待。
一個人在黑暗中,沒人說個話時,就會覺得特別地難捱,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他開始漸漸失去意識。
如果兩人停在這堵牆前,再讓他多說一會兒話,說不定,少年就能破罐子破摔不怕死地告訴他:那天做夢的時候,掌櫃變成一只omega了!!二少醒來才發現——春夢惹的禍!睡錯了。
将本來就被捶得半死的掌櫃強上,上完了再捶,這是二少幹的最虧心的事兒。
omega不會有那樣精壯的身體,不會有硬實有彈性的腰肢,omega沒有那麽耐打。折彎打扁捶軟都沒事還笑嘻嘻的一塊好糍粑……
少年歪倒前幹澀紅腫的眼角流出一滴清淚,嘴角帶着柔軟的弧度……,
那裏頭凝結的不知是對死亡的害怕,對孤單和被遺棄的恐慌,還是一種遺憾。只有他自己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嘤嘤,居然十二點多了。
淩晨再更一次,補足六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