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番外:阿三的兩個主人
我叫阿三,跟着主人的時候只有十四歲,在這之前我是個流浪的小乞丐,要飯抓虱子之餘偷偷在馬市裏的學了點本領,因為耳朵聽話有問題,遇到兩位主人之前生意慘淡的快要餓死。
馬市裏的商客都雇傭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這兩位主人本來也挑選好一位比我壯實多了打架時能一拳頭掄死我的阿牛。
但是一聽到場主扯着脖子小聾子小聾子地叫我,他們便直直地看了伸着耳朵一直喊“你說什麽”的我半響,最後不知道他們和場主說了什麽,馬上直直地向我奔了過來,其中一位笑呵呵地問:“孩子,願意離開這裏跟着本掌櫃麽?”
我被旁邊冷冰冰的大哥哥吓得打哆嗦,只敢瞄着笑嘻嘻的自稱掌櫃的人,被他的一句話問懵了,我雖然聽不清楚,但是我看懂了他的唇語。
還是場主跑來摁了我的頭,讓我點了兩下。
這兩位主人,笑嘻嘻的這位讓我稱呼他為掌櫃,他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人,他以後就是你老板。
從那天起,我駕着着一輛外形奇特據說是小老板親自做的大馬車離開了我生活了十四年的小城,開始跟着兩個主人天南地北地亂逛。
一開始我駕馬的技術不太熟練,真的,不僅走在崎岖的路上颠簸得厲害,走在平坦的大道,也會颠簸不休。
為此頭幾個月我愧疚地少吃了不少饅頭。
有次駛入小山林裏,車子又颠簸起來,馬兒被前頭突然蹿出來的兔子驚吓到,突然嘶叫一聲往林子奔去,車廂前高後低卡在樹杆之間,将撒野止不住腿的大馬的長脖子勒出一條血痕。
我被撞得七葷八素捂着頭滾下來,見馬車那頭的兩位主人也摔了下來。
冷冰冰的老板抱着掌櫃上了馬車,掀開簾子對我使勁兒一個字一個字地吼了一聲:“你往前走三裏地呆上一個時辰再回來!!”
我耳朵不好使,但也不是聾子,看着他的手勢,聽到“三裏地”,“一個時辰”,“回來”,于是我一邊往前走一邊往後看,眼睛還在發花,總覺得車子在動,可是卡住了怎麽會動呢?
我雖然很聽冷冰冰的老板的話,其實我知道笑嘻嘻的掌櫃才是老大,看到他摔暈了,我膽戰心驚,跑到三裏地外,慢慢盯着藍色的天空和懶洋洋的白雲,不知不覺睡了一覺,看着太陽往下掉了一大截,我猛然想起小老板的吩咐,膽戰心驚地趕緊跑回去。
我一路小跑,發現兩個主人雙雙躺在馬車附近的草坪上,一個壓着一個,氣喘籲籲,冷臉的小老板面紅耳赤,笑嘻嘻的掌櫃這時候也不笑了,只是仰着脖子在地上抓着草,兩人寬大的衣袍糾纏在一起,小老板往下沉腰狠撞,掌櫃立馬疼得閉眼。
他們急得幹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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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在樹後頭,兩個都是主子,我誰也不能幫,死死地盯着那兒,最後見掌櫃脖子一硬咬了老板一口,然後兩人就拼命地用嘴互相咬起來了。
但是打歸打,最後兩人還是和好了,小老板抱起掌櫃在他耳邊說了什麽,掌櫃扭頭臉色泛紅虛弱地笑了,兩人又鑽到馬車裏,我在這邊又等了一會兒,才敢跑上前去。
從這一次後,我才明白,老板和掌櫃經常打架,而且每個月中旬打架的次數最多!
這是我猜的。大部分時間我們都在路上,車廂一旦不停劇烈地抖動,我就當他們打了一次架。
一年過來,我的駕馬技術已經很熟練。所以,我敢肯定,馬車抖動絕對不是我的問題。
兩人平時的關系也不怎麽好,老板愛冷冰冰給掌櫃甩臉色,掌櫃有時候也會甩袖子獨自跑到一邊兒數銅錢。
老板是很正經的人,最讨厭掌櫃勾肩搭背,掌櫃的手一放上他的肩膀,老板就用力地拍開,久而久之,掌櫃也規矩了,兩人走在路上,跟誰都不認識誰一樣。
我常常跟在他們身後五米遠,雖然裝作不認識,但是只要老板看中樣兒東西,還是掌櫃付錢。
我一直覺得小老板只是拳頭比較厲害,掌櫃有本事,能賺錢。我們三人的吃穿住行都是掌櫃在馬車裏弄的那些商貨不斷交換來賺來的差價。但是我昨晚路過兩位主人的門外突然聽到一句争吵,小老板拍着桌子說他要去航海。
我擔心因為自己在海上就沒有用武之地,就此被主人抛下,輾轉反側一宿沒睡。
顯然的,隔壁掌櫃和老板也鬥争得很激烈,大半夜才安靜下來。
我希望掌櫃這次能打贏小老板,那樣我們就可以繼續在陸地上流浪。
但是第二天早上我去送飯,小老板神采奕奕開門的那瞬間我的手開始不停地顫抖,一顆心跌落到谷底。
他接過飯盒,我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用向人讨飯的可憐表情,這不過這次眼淚一下子就擠出來,比我預想的還快,我聽到自己聲音抖顫地說:“老……老板,你不要去……去航海。我還想給你們駕馬車……”
小老板對我大聲訓道:“男子漢哭什麽?就算航海也帶你去。”
我順着門縫看見陣亡的掌櫃從床上坐起身,從他的唇形我看出他咬牙切齒說了一句:“本掌櫃也哭給你看,別折騰我了!!”
然後門砰地一聲關上,不去好奇老板又怎麽欺負掌櫃,反正我提起的心又緩緩放了下來。
就這樣,掌櫃和老板帶着我從大陸的北邊流浪的東北,然後我們坐上一條商船開始在海上流浪,在船上不少人,去了很多小島國。
直到在海上半年後,我和兩位主人乘坐的那艘木船遇到專門打劫商船在海上讓人聞之喪膽無惡不作的“水閻王”,那時候我才知道,小老板是深藏不露的那種人。
盡管掌櫃向我解釋很多遍“那艘船是炸沉的”,見了小老板我還是忍不住牙齒打架,內天打鬥的時候,小老板拿着一把小刀,切豆腐一樣,将掌櫃推在一邊兒,跳到海裏和水閻王打鬥。
水上一片猩紅時,掌櫃跳了下去将小老板提溜到水面上飛上來,小老板抹了一把臉轉身還要下去,掌櫃扯着他的後衣領把人拽到船艙裏去了,過了一會兒小老板抛出來将手上黑不溜秋的東西一拉拔,用個大彈弓瞬間射到海盜船上!
然後砰砰砰地三聲,那船前頭開始往水裏鑽,我看見很多小喽啰開始揮舞大刀拆木板準備逃跑。
剛剛射過去五個,掌櫃從裏頭沖出來,奪了小老板的彈弓
在陸地上時,後車廂裏就放了小老板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那些圓的,尖的,像暗器一樣的東西,不是聞着刺鼻,就是看着紮眼。
我一直覺得小老板太貪玩,現在才明白他的很多玩意兒是用來殺人毀屍的,我見了小老板能不哆嗦麽。
沒遇到海盜的時候,小老板在船上教會大家許多好玩的游戲,整艘船上的船客都參加進去。
每天早上曬曬太陽,傍晚打打牌,船靠岸後,要是無人島,膽小的在海邊兒撿貝殼兒,膽子大的往林子裏探險捕獵。要是有人的島嶼,他們就花上十天半個月,住一段時間遇到下一艘商船再走。
二年後,海上的強盜和來往的商人都認識了掌櫃和小老板,前者是不打不相識,後者是利益相關。
而且在半年前,小老板最後做了海盜頭子,帶着一些海盜專門搶官船。我成了海盜幫裏很受尊重的人,因為我是兩位老板的貼身小厮。
我們有了固定的居住島嶼,小老板開始頤指氣使讓海盜們一起跟着他做那些稀奇古怪,老板對掌櫃解釋道:這個是深海魚雷,那個是地雷,還有手雷。
我在旁邊看着天空想,雷——雷——雷——。
身邊埋着的都是雷。
可是沒有風光多久,在海上第三年,大周朝來了個姓龐的王爺,專門要捉拿海盜,小老板帶着一幫殺人不眨眼的海盜用新發明的先進武器把那些朝廷的旱鴨子炸得七零八落。
小老板厭煩了海上的生活,可能因為那些朝廷的官兵一點都不經打,小老板尋找不到刺激了,于是我們主仆三人又告別了那些含着淚求小老板留下的海盜們上了陸地。
上陸地前,小老板發了最後一通命令:“你們去和那個姓龐的王爺投降,說你們的老大叫甘維,讓他給你們封官!還有,投降的條件就是讓他勸皇帝別再像土狗子刨地一樣找六年前的那些犯人!記準了!一個字都不許漏!大白鯊,你先重複一遍!要是他不答應,你們繼續投雷子搶官船!”
掌櫃跟在他屁股後頭:“折騰這麽久,就為了這個啊,你早說本掌櫃就不讓你航海了,你看腿上留了幾道疤了?不美了就!”
“男人美什麽美,你美就夠了!我可不想天天跟個全家老小鄉裏鄉親都是通緝犯的人一起。”
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小老板和掌櫃一起流浪的原因:他們是朝廷通緝的要犯!
後來,我跟着兩個主人去了掌櫃的家鄉,在大陸邊緣一個偏遠的小山村裏,那裏的男人壯實的不忍直視,犁田時都是拖着牛走的!
那裏的女人也不是一般的彪悍,洗衣服時能在河邊甩出震天響的聲音,坐在門前常常一胳膊一個肥實的娃娃。
小老板一到掌櫃的家鄉就郁悶了,人家總是當他是女人一樣,含着捧着。漢子和他說話都臉紅,女人倒是常來喊他去看山茶花。
有個叫梅九的老頭子最愛逗他:“小子,你這麽爺們兒不依心疼,到底還能不能生啊!?”
最後村裏的赤腳大夫也來湊熱鬧,捏着山羊胡子:“不怕不怕,吃了老夫的藥,公雞也能下蛋。”
最後,不知道小老板到底幹了什麽,讓全村人第二天都抽瘋了,看着小老板的臉苦大仇深。
小老板也莫名其妙,這時候被村長招去的掌櫃紅着一張大臉,腿腳還不怎麽利索地從村子東頭走回來,狠狠瞪了小老板一眼:“收拾行李,走!”
路上掌櫃出人意外地一直沒有搭理小老板。
下到山腳下,小老板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一直問怎麽了怎麽了。可是小老板越問掌櫃耳根子越紅。
“昨晚上讓你關上窗子!!再猴急猴急趴上來,以後想都別想!!”
掌櫃聲音估計壓得很低,但是我會讀唇,但這是聰明人的對話,我至今不懂。
轉眼又到了春天,在我十八歲這年,皇宇項駕崩,小皇帝繼位時,瀛王龐徹輔佐理政,特大赦天下以顯君恩。
當初那個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小王爺現在居然有出息了,可是我的兩個主人還在流浪。
草長莺飛,春風拂面的春日裏,掌櫃和小老板突然做了一個大決定,要選個地方定居下來。這回兩個人沒有争吵,很有默契地長驅直入,大搖大擺地去了京都。
掌櫃租了一間兩層樓的店鋪,和小老板親自動手将上上下下重新裝修一遍,然後挂上一張牌匾。
牌匾上寫了三個字:寶器行。
開張那天整個店鋪張燈結彩,熱鬧非凡,過來許多人,連現在最得勢的瀛王龐徹,相國公孫來都來捧場,我跑上跑下像只小蝴蝶為這些貴人端茶送水,忙到傍晚,剩下主仆三人時,穿着一身梅紅錦袍的掌櫃忽然喊住我。
“去樓上把人牽下來,然後我們拜天地。”
我盯着掌櫃紅潤潤的薄唇,明白了他的意思,上樓見同樣一身紅袍的小老板正翹着腿在喝茶,見我上來,對我招了招手:“把這塊蓋頭給他。将人弄上來。”
當我拿這蓋頭遞給掌櫃時,掌櫃一張臉立即黑了,點着的炮仗一樣蹿到樓上,我聽見一陣唏哩哐當的聲音。緊接着兩人誰也沒有蓋蓋頭,都穿着一身豔紅的袍子站在我面前,掌櫃遞給我一張紙,“照着上面念。”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夫對拜!
送入——洞房。
念完最後兩個字,我臉頰發燙,眼睛都不知道放在哪裏。
現在我已經十八歲半,學會識文斷字,懂得些人情世故。我看着兩人當着我的面扭打起來,最後掌櫃獲勝将小老板死拖到樓梯邊兒說:壓習慣了,改不過來了要賴賬是嗎?本掌櫃連本帶利都要讨回來!說好了今兒開始——
小老板紅着臉罵了一句王八蛋開始掄起拳頭打掌櫃。
我的眼角驀然濕了。我不知道為什麽,總之這是好事。
我想我真是個不稱職的仆人,怎麽會一直擔心兩個主人八字不合早晚得掰呢。
我看了眼主子親自挑選的兩根胳膊粗的大紅蠟燭。
一根寫着“安安穩穩”,另一根寫着“長長久久”。
上面凝聚的是兩個人堅定沉穩的筆力……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