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0
雍正面上板正嚴肅的說着話,手裏還握着年姒玉的小手。
他是不高興的,言語冷淡,帶着深深克制的怒意。
這一屋子的人,都能感受到沉沉郁郁的帝王怒意。沒人敢說話,都垂手靜立在那兒。
就連抱着六阿哥和四格格的奶娘都僵硬着身子,連呼吸都緩了下來。
也就是六阿哥和四格格,年紀那樣小,全然不知殿中的凝滞氣氛,兩個小娃娃睜着眼睛到處看,最後和年姒玉的目光對上了。
許是血緣親情,六阿哥張着沒牙的嘴望着她,給了年姒玉一個大大的笑容。
四格格軟乎乎的小臉蛋上,也是一個軟乎乎的笑容。
年姒玉瞧見了,唇角也跟着勾起來,剛才瞧着六阿哥對着皇後笑,她還想呢,難不成養了月餘,這孩子就認皇後了?
現在看見兩個小娃娃對着她笑得真心實意軟乎乎的,心裏平衡多了。果然還是認得自家人的。
雍正面上說話,嚴正苛刻,手卻不時捏捏她的小虎口。
時輕時重的,叫年姒玉沒法子忽略。
要說這會兒也就是坐在雍正身邊的年姒玉,最能體會到他對皇後的反感了。
聽着雍正毫不客氣的怼皇後的話,年姒玉心情還挺好的。
雍正這話,就是明着指責皇後心狠,夥同太後,直接從他這裏把六阿哥和四格格強搶了去。
也就是他了,顧念着太後從去年起先帝爺去世後就身子骨不好,為着十四阿哥的事情憂心焦慮,他到底還是顧念親額娘,不忍太過傷着太後的心。
這才退了一步。
否則皇後又怎能得逞呢?
魏紫姑姑陪在皇貴妃身邊多年,進了宮後,是翊坤宮得力的主管姑姑。
方才雍正還未來的時候,魏紫姑姑就同年姒玉講過了。
如今太後抱病在身,不愛見人,要在寧壽宮靜養。連嫔妃們都不叫去請安了。皇後也是不用去的。她才入宮,本該是去太後跟前請安的,但因着太後有話,她這裏就只能等太後好了再去。
皇後見不着太後了,也就只能拿太後的名頭出來用一用。偏偏雍正就是煩透了她這一點。
年姒玉垂眸瞧了一眼,雍正沒事還捏她的手玩呢,瞧他好像是一無所覺似的,捏着還挺順手了是吧。
年姒玉就想起來,皇後從前還是福晉的時候。想着要讨好那會兒還是光頭阿哥的皇上。
聽說四阿哥養着名貴的牡丹,她也去弄了牡丹養着。
結果她心不靜養不好,是為了投其所好,又不是真心喜歡,自然是不會萬分盡心的。
結果那難得的金屋嬌就被福晉給養死了。
四阿哥聽說了後,還來瞧過那枯死的金屋嬌,實在沒忍住板着臉說了福晉幾句。說她糟蹋花,不會養就不要養,以後都別養了。
福晉當時青白相交的臉,她倒現在還記着呢。
從那之後,福晉屋裏就瞧不見什麽花兒了。也就是院子裏牆根下,有點小花圃點綴,當着雍正的面,也都不愛說花的事情。
皇後被雍正的話堵的一時竟接不上話了。
若是私下裏說也就罷了。年嫔進宮前,為着年家小女兒的位分,她給壓到了嫔位,皇上也是不大樂意的,借着說宋氏的話,還堵過她的。
可那是私底下,跟前只有奴才們在。便是後來傳出去,皇後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反正目的達到了不是麽。
可如今,年嫔就坐在跟前,還占着她的位置,将她這個本該坐在主位的皇後趕到側首上坐着,還被年嫔看見皇上斥責她的這一幕。
皇後這心裏頭,就越發不喜年嫔了。
小年氏比起年氏來,越發的沒有規矩了。
只是皇上這裏惱了,皇後還需想着怎麽找補,還需想着怎麽把六阿哥和四格格留下來。
她現在得把這兩個孩子留在鐘粹宮,不讓叫他們回翊坤宮去。皇後心裏飛快的轉着心思,也就顧不上瞧年嫔的反應了。
倒是雍正。把年姒玉的小表情瞧了個正着。
又瞧見六阿哥和四格格望着她笑,她也笑吟吟的看着兩個孩子。
這自來了鐘粹宮就不甚痛快的心裏,忽就湧進一股暖流來。
覺得這才像個樣子。
皇貴妃不能親養孩子,只有把孩子交給親妹妹她才能放心。
他又何嘗不是呢?他這裏政務繁忙,便是添了那樣多的人手,可對孩子的陪伴還是很少的,兩個孩子又都很小,這宮裏無論是誰,他都不想把六阿哥和四格格交給他們。
唯有年家的人,才能讓他放心。
便是這個小狐貍精得很,但血脈親情總是斬不斷的。她古靈精怪的,可雍正相信她能護得住兩個孩子。
況且,這不還有他呢麽。有他在,他也能護得住他們。也能護得住年家。
雍正一瞧皇後的樣子,就知道她在想,想用什麽法子攔住他,拿捏他,把兩個孩子留在鐘粹宮。
雍正豈能讓她如願?
若不是為着把六阿哥和四格格接回去,雍正也是不願意來鐘粹宮看皇後這張臉的。
這些年,他慢慢的疏遠皇後,與皇後漸漸的生分,皆是因着皇後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這些欲壑難填的念頭。
皇後要的太多了,而他并不想給這麽多。
皇後處處不合他的心意,只給她些應有的體面也就罷了。可皇後行事越發不像個樣子,雍正在朝中受些閑氣,到了皇後這裏,就不想委屈自己個了。
如今又做了皇帝,骨子裏就不是輕易低頭的人,更不可能為着皇後壓抑自己了。
“蘇培盛。”依舊是什麽話都不說。
雍正只淡淡看了一眼蘇培盛,牽着年嫔起身擡步就走。
蘇培盛會意,忙招呼着屋子裏的奴才們跟上,尤其是六阿哥和四格格身邊伺候的人,趕忙叫他們跟上皇後和年嫔的腳步。
蘇培盛留着心眼呢,等着奶娘們抱着六阿哥和四格格跟上去了,他才帶着人跟在後頭。
這也是為了防着皇後突然指派人來搶阿哥格格。
也許皇後顧念體面不會這樣做,但身為萬歲爺的奴才,還是得以防萬一的。他也要為萬歲爺分憂不是。
蘇培盛去請六阿哥和四格格過來的時候,早吩咐人把六阿哥和四格格的東西收拾歸置起來,該送到翊坤宮去的就送到翊坤宮去。
不需要的不要便是了,只管到了翊坤宮再添新的便是。
裏頭主子們說話,外頭奴才們送東西去翊坤宮,有蘇培盛的人盯着,鐘粹宮的人一個也不敢上前攔着。
田嬷嬷在裏頭伺候着皇後,還不知道外頭的事情。
皇後還沒想到對策,就看見皇上牽着年嫔拔腳就走。
六阿哥和四格格也被這麽抱着就走了,皇後唬了一跳,連忙也跟着站起來就追。
她還沒想到要如何做,但她心裏知道,絕不能就這麽把皇上放走,否則再想要六阿哥和四格格進鐘粹宮就難了。
“皇上!”皇後情急,竟趕出來在宮門前攔住了雍正。
雍正瞧着烏拉那拉氏,有些惱了:“你敢攔朕?”
那一眼雷霆萬鈞的砸下來,皇後一頭的情急,忽然就懵了。
她不敢的。
庭院裏烏泱泱的奴才一大群,禦前的人,鐘粹宮的人,年嫔身邊的人,還有六阿哥和四格格身邊的人,都望着他們。
皇後是個愛惜顏面的人。這些年,沒有子嗣,沒有如花的容貌,年紀又長上來了,唯獨能夠握在手裏掌控的,就是體面。
縱然她與皇上不親近,但始終是帝後。皇上明面上沒有厭棄她。
皇後的尊榮,她還是拿在手裏的。
可這大庭廣衆之下,年嫔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她瞧,在這樣年紀小的嫔妃跟前,皇後忽就不想讓人看了笑話。她不能當着年嫔的面,和皇上鬧翻了。
太後如今不見人,她靠不上去,自己卻不敢拿着皇後的尊榮硬頂上去。就為了六阿哥和四格格,怕是硬頂上去了,這兩個孩子也是留不下來的。
形勢比人強,皇後不服也得服。
勉強擠出個笑臉來,皇後知道不好看,但總比僵着一張臉好。
她心思轉得快,低頭也低得快,自己替自己轉圜:“皇上誤會了。臣妾是出來送一送皇上與年嫔妹妹的。總歸六阿哥和四格格也在鐘粹宮養了些時日,臣妾日後若得了空,也想去翊坤宮瞧瞧六阿哥和四格格,不知年嫔妹妹歡不歡迎呢?”
雍正就知道,皇後還不敢和他翻臉的。
聽了這話,心中嗤笑,也未出聲,只是瞧了蘇培盛一眼。
蘇培盛會意,忙讓奶娘們先把六阿哥和四格格帶走了。速度快的,就生怕被人搶走了似的。伺候在皇後身邊的田嬷嬷瞧見了,心裏不免啐了一口。
就是這個老奴才會巴結。真是瞧着就讓人生厭的。
皇後只瞧了一眼,心口卻有些發涼、這抱出去了,只怕就真的再也抱不回來了。
她心裏發苦,面上卻盯着年嫔,便是六阿哥和四格格不能養在她這裏,她也要找年嫔讨一句話,只要年嫔說一句歡迎,往後她能随時去翊坤宮看六阿哥和四格格。
親額娘都沒了,誰也不能攔着皇額娘和孩子培養感情的。
便是皇上在這裏給她撐腰,皇後相信年嫔也不敢說不歡迎的。
年姒玉瞧着皇後盯着她的目光,就跟狗盯上了骨頭似的,看的人渾身不自在。
她想,皇後還是這樣,總喜歡說這樣的話,做些小動作惡心人。
年姒玉未語先笑:“嫔妾倒是想歡迎呢。但是嫔妾不敢啊。嫔妾的姐姐可看着呢。這是姐姐的孩子。皇後娘娘說搶就搶走了,還給養在鐘粹宮了。還不想還給嫔妾。虧得姐姐積德行善是去天上做仙人去了,若是做了鬼,第一個就不會放過皇後娘娘。”
“說不準娘娘午夜夢回,嫔妾的姐姐就要找娘娘敘舊讨債了呢。”
她聲音綿軟,宛若莺啼,悠揚婉轉,很是好聽的。
偏偏這話陰陽怪氣鬼氣森森的,聽的人心裏發寒。
年姒玉瞧見皇後臉色鐵青,她卻高興極了。
難不成,就許你惡心人麽?她又不是軟柿子,任憑人怎麽拿捏的。
她自然是要狠狠怼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