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5

容氏奶水足,六阿哥總黏着容氏多些。且她年紀又大些,在六阿哥身邊的三個奶娘裏就隐隐為首。許多事情上,另外兩個奶娘總是聽容氏的多些。

而四格格那邊,姚氏性情溫柔,又得四格格的喜歡,那邊的三個奶娘裏頭,這個行事穩重和氣的姚氏,就隐隐是三個人裏領頭的。

要說六阿哥那兒當真有什麽事情,這個總攬六阿哥身邊事的容氏肯定是繞不過去的。

“既無證據,單憑揣測并不能給容氏定罪。”

年姒玉輕聲說,“姑姑去同姚氏說,将這衣裳暫且先放回去。煩她多盯着些容氏,若容氏真有什麽異動,就悄悄來報與咱們知道。到時候抓個現行,才能處置容氏。”

“六阿哥和四格格那裏,姑姑想個什麽由頭,讓宮裏警醒機靈的小丫頭去他們屋裏守着,看容氏之後怎麽做。”

眼下離新年還有些日子,這衣裳暫時還不會上身。但就怕有人做慣了手,再拿六阿哥尋常的衣裳這樣做,眼下天氣這樣冷,要是容氏欺上瞞下的,六阿哥指定就病了。

年姒玉一直心有疑慮,皇貴妃一直體弱,她在皇貴妃身邊養了數年,瞧着皇貴妃身邊,是真的看不出什麽來。

可她太知道烏拉那拉氏,太知道李氏了,太知道潛邸時那些女人們的面目是如何的,她不相信她們沒在皇貴妃身上做什麽手腳,只是她看不出來,現在也不能貿然去查。

福宜生下來,據說就是體弱,但生下來的時候挺好的,年遐齡夫婦還往京中送了禮物給小阿哥。

那會兒年姒玉還是花兒呢,原主還在。她在皇貴妃身邊,瞧見了白白嫩嫩的小阿哥。

模樣是嬌弱些,但不至于會夭折。

這都養到七八個月了,突然就夭折了,這說出去誰會信呢?

皇貴妃和胤禛對這個小阿哥百般疼愛,将他護的好好的,結果也不知是什麽地方叫人鑽了空子,這孩子竟數日就沒了。

她是雍容華貴的花,天地靈氣護養,哪裏有福氣哪裏就有她,陰私詭魅的東西,本身就限制了她的靈氣,她能知道的就不太多了。

皇貴妃是擔心她留下的兩個孩子,六阿哥和四格格太小了,她拼盡性命生下的兩個孩子,就是希望自己的親妹妹能替她看住了。

誰承想,外頭這樣滴水不漏,問題卻是從裏頭出現的。

還真叫她們又下手了。

年姒玉上了心,肯定是不能眼看着六阿哥和四格格生病的。

姚黃動靜悄悄的,沒讓容氏起疑心。

年姒玉這邊一切如常,也沒有對容氏姚氏有什麽異樣的态度,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似的。翊坤宮的日子安靜如流水般的過去,也就只有姚黃魏紫兩個心裏清楚,她們這些人,是繃緊了一顆心的。

六阿哥的衣裳沒有再被動過,容氏待六阿哥依舊盡心。四格格那邊也挺好的。

年姒玉不帶兩個孩子出門,兩個孩子還挺羨慕的。

她收拾妥當了要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瞧見六阿哥和四格格眼巴巴的看着她,年姒玉就笑了。

“外頭冷,你們倆想玩,就在屋裏玩玩吧。回頭天氣暖和了,再帶你們出去撒歡去。”

兩個孩子如今躍躍欲試的要走路,他們比年姒玉進宮的時候沉了些,天天有些吃食喂養,臉上也有些圓乎乎的了,腿有些力氣,就是站不大穩,走兩步就會摔個屁股蹲。

榻上都用着厚厚的被褥,也摔不着什麽,就是兩個孩子自己在那樂。

等到開春了,估摸着就能走穩些了。

兩個孩子不依了,四格格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委屈屈的瞧着年姒玉,年姒玉也沒心軟,笑了一聲,輕輕摸摸倆孩子的臉,帶着人就走了。

屋裏的人都笑着恭送主子。

誰也沒瞧見,容氏一面攬着六阿哥,一面毫無規矩的盯着年姒玉的背影看。

太後住在慈寧宮中,旁邊的壽康宮,後頭的西三所,後殿還有再往後的壽康宮,都是先帝爺時太妃太嫔們的住處。

先帝時的嫔妃很多,從前先帝爺在的時候,嫔妃們将東西六宮住了個滿滿當當的。

胤禛登基為帝,這些嫔妃們如何安置,還真是好好的費了一番心思的。

年紀到了又沒有承寵的嫔妃,得了太後懿旨,都放出宮去了。

先帝時承寵的嫔妃,就只能在宮中養老了。

東西六宮給新帝的嫔妃騰出來,太妃太嫔們就只能滿滿當當住在一處了。

有兒子的嫔妃住的稍微好些,沒有子嗣的嫔妃,那就只能幾個人睡在一個屋裏,像是大通鋪的樣子。

外頭人稱呼西三所,一點也不避諱,直接稱作寡婦院的。

年姒玉往太後跟前來請安,沒想到遇見了來太後這裏湊趣的太妃太嫔們。

宜太妃和郭太嫔也在。這都是先帝爺時的嫔妃,都是長輩,年姒玉含着笑,規規矩矩的給人家行禮問安。

這些人為了自己身邊奴才被趕出宮的事,對年姒玉都有不滿。尤其是宜太妃和郭太嫔。

趙全那兒一去不回,宜太妃和郭太嫔在太後這裏來撈人,結果碰了個釘子,這些全都算到了年姒玉的頭上。

幸而太後言語間護着些,生怕年姒玉對上太妃太嫔們也把霸道性子拿出來怼人,說了沒幾句話,就借口天冷,讓年姒玉跪安了。

年姒玉不怕太妃太嫔們,但太後好意,她自然領受,就含着笑,慢慢悠悠的從慈寧宮走回去。

好些天窩在翊坤宮沒出來活動,難得天氣好,翊坤宮也不是很遠,她就慢慢走着,太妃太嫔們的住處和正經西六宮還隔着一個小花園,從小花園穿過去,正好也能曬曬太陽看看花。

回去的時候就稍晚了些,年姒玉逛的高興,後頭跟着的煙絨銀紅春紅還有宮女太監們,都是笑吟吟的模樣。

主子高興了,他們自然是跟着高興的。

回了翊坤宮,就瞧見宮人多了,裏頭安安靜靜的,年姒玉一瞧門口站着的蘇培盛,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這一連數日不見胤禛的人影,今日這大忙人倒是不打招呼自己就過來了。

年姒玉進去,侍候的人忙給主子行禮問安,蘇培盛也忙問好。

年姒玉含笑應了。心裏倒是奇怪,蘇培盛從來貼身侍候,怎麽這會兒倒是在外頭站着了?

她這裏正想着,裏頭簾子被打起來,容氏當先走出來,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

後頭跟着六阿哥的奶娘,抱着熟睡的六阿哥出來。擡頭一瞧見年姒玉,都是一呆,而後行了一禮,腳步匆匆的往六阿哥的屋子去了。

再往後,就是姚氏抱着四格格出來,四格格昏昏欲睡的,瞧見年姒玉倒是有些興奮,年姒玉對着她一笑,她啊啊兩聲,那困困的小模樣,也讓年姒玉勾了唇。

姚氏欲言又止,在年姒玉跟前停留片刻,顧及着旁邊的蘇培盛,不知該如何開口。

倒是年姒玉先溫聲道:“四格格困了,帶着去安置吧。”

姚氏答應一聲,只得去了。

年姒玉注意到,跟在姚氏身後的兩個奶娘都不敢看她,似是心虛什麽,跟着姚氏匆匆一禮,立刻就走了。

打簾子的竟是她留在屋裏的姚黃,姚黃給她輕輕使了個眼色,年姒玉沒停留,面上只做什麽都不知,進去見了胤禛,面上就含了笑:“皇上今兒倒來的巧了,嫔妾今日新得了兩條武昌魚,正吩咐桂陵收拾呢,皇上留下用膳麽?”

胤禛面上看不出什麽,瞧了她一眼,又把她如常牽到跟前來,輕輕捏了捏她的臉,塞了個暖暖的小手爐給她:“禦膳房新得的武昌魚,他們處置不好,自然是要先緊着桂陵挑過來了。”

年姒玉聽出來了,瞧着胤禛笑:“這時節能送上來不容易,是皇上親自吩咐的?”

胤禛摸摸她的臉,用手心暖着她微涼的臉頰,笑道:“你喜歡便好。一兩尾魚,叫他們加緊些送上來,也沒什麽。”

年姒玉也用手去捂着胤禛的手,笑道:“謝謝皇上費心啦。”

她高興的時候,就喜歡這麽說話。尤其是吃着了好吃的,或者得着了喜歡的東西,就會這樣軟軟的勾着尾音說話。

撩人又綿軟。

這回從湖北送上來的不只是武昌魚,還有些旁的東西。胤禛只是叫他們加快些腳程到京罷了。

知道她喜歡,這魚到了禦膳房,胤禛就特意吩咐留給翊坤宮的。

瞧見她果然喜歡,胤禛也很高興。

只是想起方才容氏在跟前說的那些話,胤禛這兒轉不下去,總有心想要問一問,卻也沒打斷小姑娘的話。

等着年嫔笑着把去太後宮中遇見的人事都說完了,胤禛才閑話家常似的說:“六阿哥和四格格年紀還小,朕瞧着,兩個孩子都很喜歡你,你閑着的時候,也多親近親近他們。如今在宮裏,他們最親的人,除了朕,便是你了。”

可他在前頭忙着,不能時時刻刻總陪着孩子,只能托付給年嫔。

胤禛的語氣和軟的很,話也說的小心,生怕說成了質問的語氣,就是想着小姑娘的性子,才輕輕點了點的。

可有姚黃說的,容氏不規矩的事在前頭,方才進門,年姒玉又瞧見了容氏那副模樣,姚氏和其他的幾個奶娘也是不似往常,年姒玉這心裏自然是不平靜的。

再聽胤禛這話,不就哪哪都不順耳了麽?

她心裏不痛快,面上卻還帶着笑:“這又是哪個在皇上跟前說了什麽?嫔妾待六阿哥和四格格向來小心,閑時總是陪着一同玩耍的。這是嫔妾親姐姐的孩子,皇上這話,倒是見外了呢。”

胤禛聽她語氣就知道,這個嬌氣的小姑娘是生氣了的。

他連忙說:“沒什麽。你別多心。你待六阿哥和四格格的心,朕是知道的。”

小孩子是最做不得假的。端看六阿哥和四格格每回見了年嫔都是笑嘻嘻的親熱模樣,總是張着小手臂想要抱的興奮樣子就知道,年嫔待孩子們是盡心的。

只是他終歸有點關心則亂,就多說了幾句。現下倒是有點後悔了,連忙補救,希望還不太晚。

年姒玉心中計較,這就放不下了,她瞧着胤禛想含糊過去的模樣,幹脆便說:“方才嫔妾回來都瞧見了。六阿哥和四哥哥的奶娘都在屋裏。嫔妾一回來,她們便帶着孩子回去安置。那容氏還紅着眼睛,看都沒看嫔妾一眼就走了。”

“奶娘們和皇上有話說,将蘇公公都遣出去了。這又是何必呢?若有話,若是對嫔妾不滿意,當着嫔妾的面說,豈不是更好?”

蘇培盛早跟着姚黃煙絨她們一道進來了,就在旁邊伺候着。

聽了這話,人都是懵的,怎麽年嫔娘娘跟萬歲爺拌嘴,把他也給牽扯進去了呢?這可真是冤枉死了。

他倒不是因着萬歲爺要跟奶娘們說什麽出去的。是萬歲爺叫他去瞧瞧年嫔主子回來了沒有,他這才出來的。阿哥格格的奶娘們是之後來的。

況且萬歲爺身邊,不也還有翊坤宮的人伺候着麽。蘇培盛就在外頭站了一會兒。

他也沒聽見裏頭說什麽,倒是跟着年嫔主子進去的時候,也瞧見了那個不規矩的奶娘。

胤禛聽見奶娘對年姒玉不恭敬,這心裏頭就不高興了。

一個奴才,竟也敢如此,是誰給她的膽子?

想起容氏在他跟前說的那些話,胤禛想自己的訓斥還是輕了些,容氏吓成那樣,哭得涕淚橫流,胤禛顧及這是他和皇貴妃親選的人,念及皇貴妃意願,還是擡手放過了。

現在很是後悔。這個奶娘,怕是不安分了。

可這會兒,瞧見小姑娘紅了的眼眶,若隐若現的淚光,賭氣委屈的話,什麽奶娘,胤禛都抛之腦後了,最要緊的是哄着她,別又把人惹哭了。

胤禛忙坐過來,把人抱在懷裏,柔聲解釋:“沒有對你不滿意。是那容氏到朕跟前來說,說你對孩子不親,進宮這麽久,都沒抱過他們,尋常也沒怎麽伸手,怕你不親近,怕孩子不得你的喜歡,怕将來你不重視他們。”

“她是奴才,到朕跟前來搬弄是非,朕訓斥過她了。她那個模樣,是自己委屈的。可對你這般不敬,朕想,是該處置的。方才一時想着她是皇貴妃親自挑的,就叫你受委屈了。是朕不對。”

其實容氏的話,要激烈的多。要不也不會得了胤禛的訓斥。

胤禛不願拿出來說,怕傷了小姑娘的心。就往和緩了講。

但一瞧見小姑娘哭,就覺着這個容氏不好,再有顧及,也不能留了。

年姒玉心裏又委屈又不痛快,一點兒也沒有壓抑自己情緒的意思,她紅着眼,眼淚珠子簌簌而落。

“皇上訓斥她,可還不是将她的話放在心上了?”

窩在胤禛懷裏哭,眼淚全落在他的衣襟上,打濕一片,“皇上還拐着彎的來質問嫔妾。可見是對嫔妾不滿了。”

“皇上說訓斥她,可她對嫔妾那樣不恭敬,不還是有所依仗麽?皇上又沒罰她,還将她留在六阿哥身邊,不也認為她說的就是對的?”

“其實她就是對的,她說的就是事實。嫔妾入宮以來,就沒抱過六阿哥和四格格,也沒伸手親近他們,至多摸摸臉拉拉手,皇上既不高興,那就罰嫔妾好了,要不就把阿哥格格都抱走,嫔妾不招人眼,不招人煩。”

她一行說一行落淚,哭得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偏偏沒發出什麽聲音,身子卻一抽一抽的,哭得一抖一抖的。

胤禛心疼極了,小姑娘這話就跟刀子似的,割着人心,他疼,她也疼。

“說的什麽傻話呢?要把阿哥格格抱到哪裏去呢?除了你這兒,朕再想不出第二處的。”胤禛給她擦眼淚。這雙眼愛笑得很,可眼淚卻也這樣多,怎麽擦都擦不盡。

年姒玉哭着說:“怎麽會沒有?太後,皇後,齊妃熹妃,宮裏的嫔妃們,不都願意養着嫔妾親姐姐的孩子嗎?”

“嫔妾養不好。嫔妾什麽都不會。阿哥格格到了她們那兒,她們天天都親近,天天抱着孩子親,多好呀。總比嫔妾這個薄情冷漠的姨母好得多。”

這回這哭法可和上回不一樣。

上回哭哭也就罷了。這回是真傷到了心,抽泣成那個樣子,胤禛瞧着眼眶也發熱,心裏酸澀得不行。

他嘴裏發苦,其實他心裏也有點不大明白,只是想問一問,不曉得小姑娘要恪守這樣的距離做什麽。

可聽見她自己說自己薄情冷漠,說孩子送走了,別人天天親近,天天抱着孩子親,胤禛又是一千一萬個不樂意了。

他加重了語氣,說:“六阿哥和四格格就養在你這裏。朕誰也不會給的。”

“你想如何養便如何養。朕不過問,也不許旁人再過問。”

他說了軟話,年姒玉卻傷了心了,她想推開胤禛,可胤禛抱得緊,怎麽也推不開。

她只好氣鼓鼓的說:“晚了。嫔妾不管了。”

說不管就不管了。愛誰管誰去管。

一屋子的奴才,在年姒玉開始哭的時候就把頭垂的低低的,屏息凝神,生怕耽誤了皇上哄年嫔娘娘。

蘇培盛更是把自己弄成了個隐形人,耳邊聽着萬歲爺哄年嫔主子的話,心裏卻想着,這也就是年嫔主子了,要是換了旁人,哭成這樣,他們萬歲爺早甩手走了。

那個容氏也是個蠢的,這跳出來鬧這一出不知是為了什麽?

若是真想要挑撥萬歲爺和年嫔主子的關系,這眼瞧着是肯定沒挑撥成功的。

年姒玉心裏委屈,又有被容氏挑起的火氣,胤禛抱着她就是不放手,她哭過沒什麽力氣,只好這樣了。

卻沒打算自己把委屈咽下去:“你只曉得你。只曉得六阿哥和四格格。卻從不曉得我。”

她的聲音低低的,沒用尊稱,卻無疑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了許多。

胤禛揮揮手,不耐煩一屋子的奴才木樁子似的杵在這兒耽誤他哄人,都叫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他才低着頭瞧着她,語氣頗有些誘哄的味道:“曉得你什麽?”

年姒玉靠在他懷裏,低聲說:“我重傷後,阿瑪額娘為了哄我開心,和我說,待我大好了,就讓我去西北找二哥哥,在西北玩一玩。那兒雖是戰地,但總有地方是能逛一逛的。權當是去散散心了,還能和二哥在一起說說話。”

“待回來之後,再為我尋一門妥帖的婚事,不叫我費心,嫁過去便是舒心的日子。我是當了真的。結果你的聖旨就來了,我還是要進宮,為姐姐照顧六阿哥和四格格,做你的嫔妃。”

“你不知道,阿瑪和額娘已經為我相看好了人家。只是未曾去說親,我不知是誰家。那家也不知要娶我。但阿瑪一向妥帖,我是很信任他的。可也幸好未曾定親說破,不然姐姐這裏,我就沒法替她。又或者,是要悔婚入宮的。總之不如現在這般利索。”

胤禛不知道這些事。

他在京中,只聽見說年家小女兒未曾說親,皇貴妃哭求他,他就允準了。要說他沒有和皇貴妃同樣的心思,那是騙人的。

一開始叫年嫔進宮的緣由,是怎麽都繞不開帶孩子這回事的。

胤禛聽見她說這些,心裏心虛,又對她有愧。

年遐齡夫婦既這樣打算,又告訴了她,小姑娘心裏必定是存了念想的。

她年紀這樣小,自然向往外頭的天地,能去西北看看那裏的風土人情,自然對她來說是很好的事情。

胤禛相信,以年遐齡夫婦疼愛幼女的心,他們必會為小姑娘準備最好的婚事。

可皇貴妃的過世,六阿哥和四格格的安危,還是沒能讓他們走上這條路。

皇貴妃是不得已,他也是不得已。可對小姑娘來說,這是親手打碎了她的念想。

叫她這麽年輕就進宮,又不曾生養過,就直接帶孩子,自然是有些為難的。

她其實已經做的很好了,胤禛想,是他,是他們太苛刻了些。

她能在這樣短的時間裏調整好心态,入宮後侍奉他侍奉太後,和嫔妃們相處,性子若和軟些,只怕早就被人欺負死了。

年家、他,甚至是皇貴妃,都以為給了她底氣,實際上,她還是靠着她自己的。

胤禛眼睛裏頭瞧見了她,心裏頭卻總沒有站在她的立場上為她想過半分。

只想着她是個牙尖嘴利的,愛笑的小姑娘,他好好護着,便是足夠了。

似乎從未真正想過,她是否是歡喜的。他只是以為,她笑,就是歡喜的。

卻不想她心裏有委屈,尤其自己還招惹了她,叫她更委屈了。

心裏想着這些事,面上卻抱着年姒玉,想板着臉又舍不得,只能別別扭扭的說:“朕不可能放你出宮的。”

放她去結親?絕無可能了。

這樣活潑生動的人,竟跟了他,誰也別想再染指。胤禛心裏,莫名有些醋意。

年姒玉掰了掰他的指尖,讓他動作放輕些,別弄疼了她,聞言小聲說:“我都是你的人了,還出什麽宮呢。”

“我說這些,是想請皇上再多些耐心,多讓嫔妾緩一緩。嫔妾怎麽可能對親姐姐的孩子不好呢?但嫔妾沒帶過孩子,嫔妾什麽都不會。嫔妾不想讓自己太快走進,嫔妾想慢慢來。嫔妾不想成為皇上帶孩子的工具,嫔妾想跟皇上,跟孩子們,慢慢的把日子過起來。”

她不想讓自己受束縛。她性子婉轉些,若換了真的年姒玉,只怕比她還要激烈的多。

“況且,嫔妾自己子嗣上艱難些,皇上是知道的。也許嫔妾一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那六阿哥和四格格,不也是嫔妾最親的麽?嫔妾總怕孩子嬌嫩,怕弄壞了他們,奶娘們有經驗,做事專業,嫔妾交給她們,這沒有什麽不妥的。難道嫔妾的這些用心,還要同一個奴才交代不成?”

和六阿哥四格格保持這樣的距離和狀态,年姒玉舒服,孩子們其實也挺舒服的。

感情是要慢慢培養的。何必那麽着急呢?她是花兒,可也懂事緩則圓的道理,她可不願意把日子過得像打仗那般,太累了,對孩子們也不好。

胤禛還是跟她的日子淺了。他不明白,她就說與他明白。

其實若胤禛眼裏真瞧見了她,他肯定自己就會明白的。

偏偏這個人忙得很,大約不會專門琢磨這個。那她自己來說也是一樣的。在他的心上留下些痕跡,他總會瞧見她是不一樣的。

聽小姑娘說起子嗣艱難的話,胤禛心裏又難受。她坦蕩真誠,什麽都與他說了。

沒什麽事瞞着他的。比起她,自己同皇貴妃倒像是惡人了。

她心裏沒有一絲怨怼,不說她親姐姐的壞話,難得的很。胤禛心裏疼惜滾燙,跟熬油似的,這輩子沒體會過這樣的滋味。

“你還小呢,怎麽就說起一輩子沒孩子的話了?別這樣說,朕聽不得這樣的話。”

許是眼眶熱熱的,胤禛也難得有些脆弱,“朕許了你的。就不會再過問了。今日是朕糊塗了,朕的不對。叫你受委屈了。往後你有什麽事,有什麽話,只管與朕說。”

“朕也不會再如今日這樣試探你。”

年姒玉摸摸自己的眼睛,哭了一場,看胤禛這樣內疚,才是值了。

若往後再有這樣挑撥離間的事,他應該是能撐得住的。

這男人也就只在這幾個人身上心軟了。這軟肋她不給他裝上铠甲弄硬了,回頭換個人來挑撥,他只怕又要計較了。

不過,她也沒吃虧。跟胤禛哭訴的也是真心話,是能叫他心裏頭把自己嵌進去的滾燙話。

當初打定主意這樣慢慢兒的和六阿哥四格格親近,就知道有人會跳出來作妖。

原先還以為會是皇後那些人,只沒想到先出來的,是六阿哥的奶娘容氏。

可見人心易變,再怎麽忠心,舊主子不在了,人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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