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國師風華絕代（2）
觀言的眼圈都紅了。
他跟在顧唐身後朝外走去， 雖然沒有繼續再提剛才的事。
顧唐還是可以從這個忠心耿耿的內侍身上，感受到來自對方的關心。
他現在靈力充沛，稍稍探查了下觀言， 發現對方的靈根等級很低， 同樣不是适合修行的體質。
“觀言。”顧唐讓觀言和自己一起上了馬車。
他看着小內侍發紅的眼圈和鼻尖，随口問道：“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殿下。”觀言驚疑不定地看了顧唐一眼，突然“噗通”跪了下去，“小人再也不敢多話了， 求求您不要趕小人走！”
“呃……”顧唐扶額。
他沒想到這個小內侍竟然會如驚弓之鳥。
他伸手，再次扶起觀言：“你不用擔心，我不是要攆你離開。我只是想問問，關于我和國師的事。”
這次系統給他的資料更少。
從這個九殿下原本的記憶中， 顧唐根本提取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他能知道的， 就是這個九皇子從小靈根等級很低，從來都不受寵。
現在任務要落在對方身上完成。
知己知彼， 才能百戰不殆嘛。
“哦。”觀言低低應了聲。
他悄悄看了顧唐一眼， 滿臉都寫着疑惑。
平常九殿下最不喜歡有人說他和國師的事， 今天為什麽會主動問起。
而且看起來，神色平靜， 似乎……不是很在意的模樣。
注意到觀言的目光， 顧唐坦然一笑：“可能因為之前受傷的緣故，很多事我都忘記了。”
“哦……”觀言一下就信了。
他就說嘛， 平時提到國師大人，九殿下總是滿臉喜悅。
似乎只要對方肯給他一個笑容， 他就能為之堅守到天荒地老。
其實關于九殿下和國師的事， 要說複雜也算不上。
觀言整理了下語言， 低聲說道：“小人只知道， 三年前皇家狩獵，您也獲準參加，小人沒能跟去，所以不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
觀言頓了頓，繼續說道：“等狩獵回來時您明明受了傷，但看起來卻非常高興。從那之後，您就每天都會給國師寫一封情書，讓人送去。”
“每天？！”顧唐都有些，震撼了！
“是！”觀言說：“每日一封，風雨無阻。這一送，就是三年。”
顧唐：“！！！”
觀言悄悄又看了自家殿下一眼，确定顧唐估計是真的忘記了。
不然的話，這樣的事情他做都做了，還做得興高采烈。
不知道為何要露出一臉震驚的模樣。
“你……”顧唐語氣有點不穩。
他剛才還想着，自己以後可能要攻勢更猛烈一點。
一切為了孩子嘛。
沒想到，已經如此生猛了。
“直到一個多月前，您送情書給國師的事，被三皇子當衆說出來，引來衆位殿下嘲笑。您氣不過，和三殿下起了争執，後來被三殿下打暈，吐了好幾口血，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月，送情書的事才停了下來。”觀言說道。
顧唐緩緩松了口氣。
他突然想起來，又問觀言：“你先前說，我每次送去國師府的情書，都被對方燒掉了？”
“是。”觀言才剛應了聲，連忙又補充道：“其實小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全燒掉了，但是有幾次小人送去的時候，對方确實……确實……”
“确實什麽？”顧唐說：“你但說無妨。”
“國師府的下人親口告訴小人，國師從來不看您的信，每次都是随手燒掉。讓您不要……不要再……”
觀言又偷偷看顧唐了。
顧唐沖他點點頭，溫和地說道：“讓我不要再癡心妄想是吧。沒關系，我猜到了。”
他說完這句話，微微放松自己仰靠在馬車壁上。
事情稍微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原來原身已經和這位國師有着這樣的牽扯。
對方看起來确實沒有意思。
那麽，就有些難辦了啊。
“對了殿下。”觀言突然說道：“禮物，您帶了嗎？”
“禮物？”顧唐愣了下。
“對啊！”觀言拼命點頭。
這件事本來輪不到他來操心，因為顧唐一向十分重視國師的事。
這次國師的生日宴邀請了九殿下，早在三個月前九殿下就已經開始做準備。
可是今天顧唐奇怪的表現，讓觀言突然想起這件事來。
“什麽禮物？”
果然，觀言就聽顧唐問道。
他一下急了：“今天是國師壽辰，您不帶禮物空手前去，恐怕……恐怕……”
他想了想：“可是小人不知道，殿下您将禮物放在何處。和國師有關的事，您從不假手他人，府中除了您之外，也沒人知道禮物是什麽。”
“沒關系。”顧唐對觀言安撫地笑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準備了什麽禮物，系統沒告訴他啊。
不過既然是靈氣複蘇，可以修行的時代，想必也和修行有關。
顧唐想了想，如果他從前那些功法秘籍在這個世界可以用，他或許可以送對方一部功法。
甚至是能配合對方武器的秘籍也行。
這對顧唐而言不過是小事一件，在他腦海中一過便走。
觀言卻似乎十分着急，在馬車上坐立不安的，神色十分驚惶。
“別擔心。”顧唐安慰他，“你不是說國師是個好人，好人，應該不會太在意禮物的事吧。”
“不是啊殿下！”觀言索性直說了：“國師當然不會在乎，但是今天去的，還有其他皇子，甚至是京中權貴，您一定又會被他們當笑話看的。”
觀言說到最後，小臉整個都皺了起來，看起來是真的非常擔心這事。
“而且說到後面，如果您又和其他殿下動手……您身體還沒完全康複，那可怎麽辦？”觀言仰頭，眼巴巴地看着自家殿下。
殿下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雲淡風輕，但他卻更感到害怕。
“觀言。”顧唐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
這一次，他看着對方的眼睛，語氣真摯又誠懇，“我不會有事的。”
顧唐他們的馬車雖然不是異獸，但畢竟是給皇子用的，也算神駿非凡。
從他的九皇子府到國師府，似乎一炷香時間就到了。
他還沒下車，就已經聽到外面傳來一陣陣喧嚣的聲音。
觀言搶先跳下車去，然後躬身跪在地上，想要讓顧唐踩着自己的背下車。
其實修者根本不需如此，但這樣奢華到近乎糜爛的風氣，卻世世代代地流傳了下來。
仿佛這才能彰顯貴族的氣度和尊嚴。
顧唐微微皺眉，自己下了馬車，彎腰便拉起觀言。
“以後不需如此。”他低聲囑咐道。
顧唐擡頭看向前方，一座巨大的，完全可以算是莊園的住宅就呈現在他眼前。
這裏可是在京中，就連他的九皇子府都算不上特別寬敞。
當然，九皇子從來不得寵，住的确實也算不上好地方。
顧唐不挑住處，但是和眼前這座國師府相比，他還是覺得，自己住的地方，大概只有國師府的下人房那麽大。
顧唐看了觀言一眼，難怪這個忠心的小內侍，會苦口婆心勸自己放棄國師。
所謂雲泥之別。
或許從這上面就可窺見一斑。
國師府外，自然是車水馬龍，人群川流不息，熱鬧非凡。
除了顧唐他們乘坐的馬車，大多數來這裏赴宴的人，都乘坐的是異獸拉的車。
有些人甚至直接騎乘異獸而來。
顧唐帶着觀言一路向前，直到快要進入國師府，才終于有人注意到他這個九皇子來。
“喲。”一名看起來約莫三十來歲的男子走到顧唐面前，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他幾眼，“九皇子這就能下床了？”
他的聲音不算小，至少門口這一片人，都能聽到他的話。
一些人瞬間就被他吸引了過來。
“哎喲，竟然是九皇子，還真是稀客啊！”又有一人嘻嘻哈哈笑着招呼顧唐。
他雖然在笑，也在叫九皇子，但無論是動作還是語氣，都談不上一點尊重。
“我就說這個月缺少了點什麽。原來是沒能看到九皇子府的下人日日來往奔波于國師府中送情書啊。說起來，這也是京中一道風景線了。我有個好友三月前外出歷練，來信中還特地提到，看不到拳拳真心的九皇子，甚感寂寞呢。”另一名年輕男子笑了，“怎麽？欠了這個月的情書，想必九皇子也是坐立難安，這才掙紮着從病床上起來，親自來送？”
“哈哈哈哈……”周圍人都哄笑起來。
顧唐日日送情書到國師府，堅持不懈三年的事，早在京中傳得滿天飛。
這個皇族中最弱的皇子，竟然癡心妄想要摘下國中最耀眼的明月。
所有人都覺得，這就是一件笑話！
顧唐從容不迫地站在門口。
就在剛才，他已經一一探過這些人的修為。
雖然不知道這個世界現在的巅峰是在哪裏，但顧唐可以自傲地說一聲。
在場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統統不會是現在的他的對手。
只是考慮到今天畢竟是國師生日。
這些人又是他邀請的賓客，自己也是來赴宴的。
再進一步考慮到任務問題。
顧唐覺得，還是先別動手的好。
不過他已經從觀言那裏聽過相關的事，此時再聽到，也就不覺得如何驚訝。
至于他們話中嘲諷之意。
顧唐壓根就不太在意。
“不過說起來，今日是國師生日。”最開始嘲笑顧唐的男子等衆人笑夠了，這才突然話鋒一轉。
他笑吟吟地看着顧唐：“久聞九皇子殿下對國師癡心一片，年年費盡心思為對方準備賀禮。就是聽說年年那片真心鑄就的賀禮，都随着衆人的禮物一起收入倉庫，從此要麽不見天日，要麽在有需要的時候，被國師送去赈濟黎民。實在是可惜啊！”
那男子眼珠一轉，笑眯眯地看着顧唐：“不如九皇子殿下現在拿出來讓我等先開開眼界，這樣總算是有人知道殿下的一番心意究竟是什麽啊。”
“是啊，久聞殿下年年必花三月準備禮物，明珠蒙塵實在可惜，不如讓我們開開眼界！”
“是啊是啊，我也想見識一下。”
“九皇子殿下，不要小氣了，拿出來大家一起欣賞下吧。”
……
觀言聞言，擔心地看了顧唐一眼。
他家殿下确實年年精心準備，但是今年的，沒帶啊！
眼看着圍觀在門口，等着看顧唐笑話的人越來越多。
國師府門口本就人來人往十分熱鬧，這下更是有些擁堵起來。
就在這時，從國師府內突然傳出一個溫潤的聲音。
“你我修行之輩，又何須如此在意身外之物？”
那聲音如同清泉流冰，十分通透動聽。
又恍如山澗冷泉，将門口這一派熱鬧的嘲笑全都壓了下去。
顧唐心中微動，轉頭看向國師府內。
對方并未出現，卻早已洞察門口發生的事。
而且聲音隔着重重屋檐傳來，聽起來如此清晰，卻一點不會讓人覺得有壓力。
最重要的是，顧唐無法從這個聲音中，查探出對方的修為高地。
看起來，對方是要強過自己的。
所以這個人，就是那國師了嗎？
這聲音開口之後，門外頓時便安靜了下來。
先前嘲笑顧唐最歡快的男子甚至拱手朝正門作揖，恭恭敬敬地說道：“聆聽國師訓誡。”
“禮物是幻，生日是幻，情書也是幻。世界萬物于我修者不過過眼雲煙，唯有修行才是正道。”
那聲音又響了起來：“我早對諸君說過，今日宴席不過希望共赴宴席時，能探讨修行大道。若是為了禮物動搖修行之心，實乃本末倒置，大謬也！”
顧唐：“……”
這些話聽起來，似乎很有些耳熟啊！
“況且我曾多次勸解九殿下，莫要再将心思花在這等事情上。若他今年不帶一物進我國師府，于我而言，反而是最好的禮物。”
靜了片刻之後，國師又緩緩說道：“九殿下今日空手而來，吾心甚慰。請，請坐上席！”
顧唐：“……”
觀言更是激動得滿臉通紅。
他看着國師府的方向，雙眼炯炯有神地說道：“國師真的太好了。難怪我娘總說，國師這樣的人，才配得上神仙一詞。也只有國師這樣善良的人，大概才能飛升成仙吧。”
觀言說完，悄悄拉拉顧唐的衣袖：“殿下，國師請您進去呢。”
顧唐：“……我知道。”
他難得神色有些複雜。
嗯，剛才那番話，聽起來特別合他心意。
修行大道艱辛，就算一心向道，也太容易行差踏錯，稍不注意就會神魂俱滅。
所以修者，就該如國師所言，将一切萬物看做虛妄。
唯有修行才是正道。
如果換個時空換個地點，顧唐簡直想将這位國師引為知己了。
但是現在他不是還有任務在身麽？！
難得的，顧唐竟然都覺得有些牙疼。
不過，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最少顧唐确實感覺到，這國師剛才是在幫自己解圍。
在他說了那些話之後，周圍再沒有人嘲笑他。
那些人仿佛聽到什麽聖道倫音一般，個個沉默地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顧唐帶着觀言徑直走入國師府內。
繞過一道屏風，再穿過一個寬敞的場地，最後到了國師府的正堂。
光從外面就能看出，整個國師府氣勢恢宏，十分闊朗。
顧唐一路走來發現，雖然建築高大又氣勢堂皇。
但裏面的裝潢卻十分簡單，甚至可以稱得上樸實。
再想想剛才國師的那番話，他是真的一心向道，甚至已經将大道至簡的法則融入到了日常生活之中。
正堂內早已備下無數案幾。
案幾上擺放着一些尋常食物，還有茶盞。
沒有酒水，也沒有能滿足口腹之欲的珍馐佳肴。
甚至連穿行正堂斟茶倒水的仆人，都是些穿着樸實的年輕男子。
顧唐環顧一圈，目光最後落在高坐主位的男子身上。
對方穿着一件青色長袍，同色的腰帶随意束在腰間。
整件長袍上沒有絲毫多餘的裝飾，也沒有任何花紋。
大約就是走在街上，人人都會穿着的普通衣裳。
“九殿下。”對方看到顧唐進來，再次客氣地招呼道：“請。”
顧唐：“……”
簡直太像秦君澈了。
不！
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有些粗重起來。
應該說，這個國師，和他記憶深處的另一個人，從容貌到氣質，更是恍如一個模子刻出。
但顧唐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他朝對方拱手作揖：“多謝國師剛才為我解圍。”
“九殿下何須客氣？”國師微微一笑，目光通透而清明，“殿下能霍然開朗，放下執念潛心向道，我也替殿下高興。”
他對顧唐說這番話的時候，神色間是真正的高興。
但那高興，又有種說不出的疏遠味道。
仿佛他真的就是俯瞰世間的神祗，胸懷間裝的是天下。
萬生皆在他眼中，又萬生不在他眼中。
顧唐有些苦澀的笑了笑。
他在對方的指引下，随意挑了張案幾坐下。
國師剛才說的請上座并不是随口一說，他請顧唐坐下的位置，當真就在他的身邊不遠處。
近到顧唐只需一擡眸，就能将對方的容顏看得清清楚楚。
對方漆黑的長發被一根烏木發簪挽在腦後。
然後就是和秦君澈一樣，深邃俊美的五官。
只是和他冷漠的道侶不同，這個國師的神色間，帶着一種出塵的淡然。
那樣的淡然，顧唐再清楚不過是怎麽來的。
那是懷揣對天下蒼生的悲憫和善良，以及有着一顆，真正的一心向道的堅定道心。
顧唐覺得這個玩笑開得真的大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想要自暴自棄地放棄任務，管它天地沉浮，是不是能再生渡劫呢。
他就在這一方天地間，做個沒什麽修行天賦的廢柴皇子好了。
至于孩子什麽的……
他想都不敢想。
顧唐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清淡的茶香從他舌尖彌漫，卻完全無法撫平他心中的焦躁。
“九殿下。”大概是感受到了顧唐內心的焦躁，國師又轉頭看向他。
“修行之初總會有各種心魔作亂，你無須在意。”國師微微笑着說道：“就如三年前你的心魔，現在不也一樣被你克服。”
他朝顧唐點頭：“我很欣慰。”
顧唐：“……”
說出來真的怕吓死你！
他的心魔不僅沒有消散，還變得更可怕。
“若是以後修行上遇到什麽問題，不妨來找我探讨。”國師繼續微笑着看向顧唐，“我比你早行一步，雖不敢說能事事助你，但總可以分享經驗，讓你少走彎路。”
我現在就有問題！
顧唐沉默着，喝了一口又一口的茶。
第一次，他竟然希望這裏的不是茶，而是酒。
要麽，讓他醉到人事不知。
要麽，能給他邁出一步的勇氣。
可惜就連清茶的味道，都越來越淡。
那之後，直到那天宴席接近尾聲，顧唐都沒有再說過話。
來赴宴的人很多，國師也沒再主動和他說過話。
但偶爾論道過程中，他會微笑着看向顧唐，朝他鼓勵地點點頭。
顧唐：“……”
有點焦躁啊。
直到來赴宴的賓客都差不多離開了，顧唐卻仍然坐在位置上沒動。
國師也不催促他。
他就坐在主位，雙眼微閉，似乎在回憶着什麽。
“國師。”顧唐突然站了起來。
有個問題，他一定要問清楚。
親口問清楚。
“嗯？”國師溫和微笑着看着顧唐，“九殿下，請說。”
“你……”顧唐擡眸，眼睛看着對方的眼睛，問道：“你究竟叫什麽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他一口氣說完自己的問題，就沉默着看着對方。
但他大概連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垂在身側的手，竟然不受控制地，輕輕顫抖起來。
作者有話說：
哈哈，我覺得你們肯定比較喜聞樂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