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搞快,還有三分鐘!火車要開了嗷!”

在老爸的催促下,姜萊和老媽兩人大包小包地從車上跳下來。

“車票拿好!幺兒,車票!”

姜萊崩潰地一聲大叫,回頭抓過老媽手裏的包,用嘴叼了老爸遞過來的票,一陣瘋跑沖進火車站候車廳。

不敢相信,大學生涯就這麽兵荒馬亂地開始了。

檢票口擠了一堆人,姜萊拖着行李也跟着往前擠,卻不知怎麽的突然眼前一黑,緊接着,一連串爆破聲貼着耳邊炸響,瞬間蓋過了候車廳內人群的嘈雜。

“爸爸!”

在巨大的驚吓中一聲尖叫,姜萊猛地睜開雙眼,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只是在做夢。

只是夢裏那一陣可怕的爆破聲延伸到了現實,還夾着幾聲咒罵。

姜萊晃晃腦袋清醒過來,擡眼看見面前樹枝上挂着一挂鞭炮,正在一截截炸開,震得樹梢簌簌亂晃。她不敢亂動,只能抱緊身下的老樹枝幹,以防被晃下樹去。

她睡在一棵樹上,今天是第三天了。

她不能離開,因為她一下樹,這棵老銀杏就會被人連根挖掉。

要挖樹的是姜萊同村的村民,此刻紛紛正朝着樹上的姜萊叫罵。

“你爸爸死了,別喊了!”

“瓜女子,還不下來,炸死你!”

鞭炮炸完,空氣中彌漫着濃濃的火藥味,姜萊氣得鼓起腮幫子,從樹上揪下幾顆銀杏果使勁朝村民們砸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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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樹攀附在一處斷崖間,樹身歪曲扭轉緊貼着崖壁,比斷崖高出一截,村民們就聚集在斷崖上,離着姜萊所在的樹枝只有兩米左右的距離,所以她的小果子一砸一個準兒。

村民們被打得跳腳大罵,有幾人甚至互相配合着将十來串挂炮捆在一起,好像恨不得要把姜萊直接炸死。

“等、等一下!”眼看超大鞭炮就要被點燃扔上樹,佝偻的老村長從另一邊趕來叫停了衆人,安撫了幾句。

緊接着又轉頭來勸樹上的姜萊,“唉喲,乖女嘞,你莫鬧了嘛!這棵樹,人家大老板兒都出錢買了的嘛!”

“你曉得人家出了多少錢?三大三百萬!”一旁有村民跳起來大喊。

“诶,對頭,三百萬喲!”村長點點頭,說着豎起三根手指在姜萊面前晃晃,“到時候你也有份,你拿到錢,就可以去上大學了撒!乖乖,搞快下來咯……”

嘣,一顆青青的銀杏果正中老村長胸口,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不賣!”

姜萊騎在樹杈上氣鼓鼓地瞪着村長,一頭很有彈性的黑色卷發随着嗓音跳動。說話間,她揚手又舉起一顆圓圓的果子,作勢要往老村長頭上砸。

“你個死女子!賣不賣是你說了算哇?”後方,又有村民忍不住罵出了聲。

老村長轉頭示意村民們稍安勿躁,再回過頭來,讪笑裏帶了些無奈,“唉喲乖乖嘞,我們也不是說……非要這個錢,主要是,人家是大老板兒,我們是小渣渣,惹不起的嘛!”

村長一邊說一邊還從上衣兜裏掏出一本很舊的雜志,伸長手把封面上的人指給姜萊看。

“你看嘛,就是這個人,人家是這個……啥啥基金、啥啥資本創始人,還有這個啥子集團的董事,都上過財經新聞嘞,不得了喔!”

姜萊緊緊抿着嘴,瞟了眼村長手上的雜志,勉強看清楚“金融天才”、“豪門太子”幾個莫名其妙的大字,封面上的人看不清面容,只覺得是一個白皮高瘦子,年紀不大,人模狗樣的一身西裝。

不等村長把話說完,她甩手就是一顆果果,打落了那本雜志。

“有啥子不得了嘛!”

村民們見姜萊絲毫也不聽勸,頓時又七嘴八舌地罵起來,這回連村長都勸不住。姜萊也不慫,小果子像炮彈一樣噼裏啪啦砸出去,攪得斷崖上一時間煙塵四起。

這頭正鬧得不可開交時,另一邊的盤山公路上,一輛灰色的大型房車緩緩駛上斷崖。

見車來,村長整個人一慌,也再顧不上姜萊,帶着村民們一窩蜂地迎過去。

姜萊也注意到那輛造型奇特的大車,遠遠地看見車門打開,白皮高瘦子帶着一男一女走下來。

老樹梢嘩啦一晃,姜萊縮起脖子把自己藏進了繁茂的枝葉叢中。

另一邊,卓烨走下房車,掃一眼圍上來的村民。

“怎麽回事?”

“沒-沒得事!”老村長忙迎上來陪着笑,“老總,我們——”

“啧,你等會兒。”跟在卓烨身後的胖助理袁元擺手打斷村長的話,擡手指指前方的老樹,苦着臉看向卓烨。

“哥,這不是咱表姐這兩天準備畢業創作,說喜歡這棵歪脖老樹,想挪回去栽美術館裏頭嘛,我本來都安排好了,結果臨開工才發現有個瘋丫頭趴樹上,說什麽都不下來,唉呀。”

卓烨聽着,遠遠望一眼斷崖邊的老樹梢頭,只見一樹的綠葉描金,看不見其中的人影。

“是什麽人?”他偏頭問袁元,眉宇間隐隐帶着些不耐。

“沒啥子人,就是個瓜女子!”老村長再次湊上來搶答,凹着口音濃重的普通話,“那女子的媽老漢都死球了,沒得人管,主要是零八年地震的時候受過傷,腦殼還有點兒問題……”

“那她要什麽,是要錢麽?”卓烨打斷村長,問道。

“不不不,” 村長一聽連忙擺手,“錢夠、夠多了……”

“要錢給就是了,盡快處理好吧。”卓烨沒等村長說完,只留了句話給袁元,轉身回了房車。

卓烨離開後,袁元點了支煙,十分不爽地橫了村長一眼。

“哎老姜頭,我說你們該不會是計劃好的吧?呵,弄個瘋丫頭上樹,就等着我家先生來了好演這一出,是吧?怎麽,三百萬換你一棵破樹,還嫌少?嫌少還不直說?”

“唉呀,不是嘞!”老村長聞言臉色大變,揮着手大聲解釋,“不是嘞個樣子的,我們肯定——”

“啧,你少扯,要多少你就說。”袁元吐了口煙,煩躁地擺擺手。他已經在這小村裏耗了快一個禮拜,再無更多耐心了。

“唉喲嘞,你把我們當啥子人咯!”百口莫辯的老村長一聽這話就急了,拍着大腿嚷嚷,“我跟你說,你放一萬個心,我喊施工隊明天清早就開工,多一分錢都不要你的!不管出啥子事,全部我負責!”

村長的話立即得到一衆村民的強烈響應,一旁的袁元冷哼一聲,沒再說話。

老村長說到做到,第二天天剛亮,老樹下就傳來了一陣騷動,接着響起挖掘機沉悶的轟鳴。

斷崖上的房車中,卓烨推開面前擺盤精致的早餐,只端了咖啡在手上,嘴角随着窗外隆隆的噪音微微一沉。

呵,到底還是個要錢的。

此時此刻,蜷卧在樹丫間的姜萊猛地驚醒了,睜開眼睛低頭一看,就見地面上一臺藍色的挖掘機,巨大的金屬鏟鬥已經深深陷進崖壁中。

泥土翻卷,老樹的一側已經被犁開一條又深又寬的溝壑。

前方斷崖上,圍觀的村民正在村長的帶頭下朝她吆喝,

“瓜女子,搞快下來!”

“樹子要倒咯,莫要落下來栽死球喔——”

姜萊瞬間感覺後頸一涼,立即俯身抱住老樹的枝幹,嘴上卻一點兒不示弱地沖着人群大喊:“我不!你們有本事弄死我!”

挖掘機在樹下不緊不慢地工作着,并沒有因為姜萊的不配合而有絲毫的停頓。很快,鏟鬥來到老樹後方,十年盤根頃刻動搖。

撲啦啦幾聲,有鳥從密實的樹冠中沖出來,拼命煽動翅膀逃竄。

樹身開始傾斜搖擺,樹梢頭劇烈晃動,大腿粗的枝幹啪嚓一聲折斷了。

姜萊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屁股底下一空,整個人朝後仰倒。

所幸,背後一蓬枝葉托了一把,讓她用胳膊及時挂住另一條枝幹,蹬了幾下腿才終于又找到新的着力點。

“哎哎哎慢點!慢慢慢——”樹下,目睹剛才那一幕的村長吓得老臉一青,心想天老爺個媽媽嘞,萬一真鬧出人命就玩球了喲。

“我日你個先人板板喔!死女子,搞快下來!”情急之下,村長氣得對着老樹破口大罵。

姜萊卻咬着牙翻身爬上另一處樹杈,還順手朝村長扔了顆果子以示憤怒。

然而剛坐穩,老樹就又是猛地一晃,開始朝一側傾斜。

姜萊一聲倉惶尖叫,拼命抱緊了樹幹。

半黃帶綠的扇形樹葉在眼前落得紛紛揚揚,像極了村裏老人下葬時到處亂撒的紙錢。

糟了,要死了。

腦子裏念頭一閃,帶動喉嚨一震,姜萊哇一聲就哭了,同時下意識地喊出聲來。

“爸爸!”

“爸爸啊啊啊啊——”

對她來說,這曾經是世界上最好用的兩個字,可惜現在,回應她的只有卷起落葉的風。

又脆又亮的哭喊聲響徹山崖,蓋過了機器低沉的噪音。

不遠處的房車中,卓烨眉宇一凝,轉頭掀開窗簾向外望去,手中的咖啡稍微潑灑出來一些。

此刻,銀杏樹已經傾斜了大約三十度,半黃的樹葉飛落一層,遠遠的已經能夠看清樹上的人。

一個瘦小的人,穿一件顯眼的粉紅色帽衫,帽兜罩住頭,弓着腰趴在樹上,緊緊抱着老樹粗壯的主幹,很像一只悲傷的粉紅色考拉。

粉紅色考拉一邊哭,一邊撕心裂肺地叫着“爸爸”。

砰,咖啡杯有些重地落在餐桌上,濺出了一灘水漬。

“混蛋。”卓烨低罵一聲,起身間抽了餐巾按住被咖啡濺濕的袖口,旋即大步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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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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