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略,不行還不承認。”姜萊脖子一仰吐了下舌頭,接着就起身麻利地收拾起桌子來,不打算跟喝多的人争論。
卓烨也沒再多說,默默起身離開陽臺,消失在通往卧室的走廊間。
陽臺上突然安靜下來,袁元和蛋花都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挪到了客廳,各占一個沙發睡着了。
姜萊自顧自地收拾,硬是把餐桌廚房都清理幹淨,杯盤碗碟都洗刷好了才放下袖子準備走。
要走時,卓烨突然出現在身後,看上去已經酒醒大半,面容恢複了之前的平靜。
“我送你。”
“不用了,好近的。”姜萊擡手指一下自己家的方向,搖搖頭小聲說。
“那你扛着這個。”卓烨面無表情地瞟一眼一旁的沙發。
姜萊低頭,看見睡得七扭八歪的蛋花。
“……”
這确實是扛不動,也喊不醒。
姜萊覺得好丢臉,悄悄瞪了小呼嚕連天的蛋花一眼。這小孩又沒喝酒,怎麽能睡得這麽死。
“走吧。”卓烨微微一笑,一手抱起小胖孩,一手揣着兜,步伐悠閑地走出房車。
姜萊跟在後面幾步遠的地方,看着前面那個高高的背影走進月色籠罩的山野。他上身只穿了一件襯衫,卻用外套裹着趴在肩頭的小孩,有風吹過時,外套的衣角輕輕擺動。
今夜好運,天上有好大一輪亮亮的月亮,月光落在他的寬寬的脊背上,在地面上投下悠長的影子。
來到斷崖另一邊,卓烨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身後的姜萊,“你不過來指路,我怎麽知道往哪兒走?”
Advertisement
“喔,”姜萊這才快快幾步跟上去,指指斷崖邊的小路,“那兒。”
那之後,姜萊就與他并排走,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周圍只有風吹草木的聲音,和偶爾一兩聲夜蟲的長鳴。
地上兩條長長的影子始終抓着姜萊的目光,她稍微走快一點,兩條影子就粘連在一起。
在某一個瞬間,姜萊突然很希望眼前這條路能夠再長一些。
回到家,嫂子們的房間都已經黑了燈,姜萊只得很不好意思地請卓烨幫忙把蛋花抱回自己房間。
她的房門在小院的一側,由于屋裏空間比較小,只能先進去開好燈,然後退出來,站在門口指揮卓烨把蛋花放床上。
卓烨放好小孩,直起身環視一圈姜萊的房間,不由得皺皺眉。
眼前的房間看上去跟他在房車上的浴室差不多大,并且滿牆挂着色彩豔麗的壁畫,桌面牆角堆着不少奇形怪狀的彩色裝飾品,讓空間顯得更局促了。
簡直就像一個五彩斑斓的洞穴。
“你就住這兒?”他看看姜萊問道。
“嗯,對啊,”姜萊點點頭,眼裏帶着那麽一點兒驕傲的情緒,還以為是自己這一屋子“藝術作品”驚豔了對方。
她這個人別的不行,塗塗畫畫是最大的愛好,這一屋子小作品就是多年積累的寶藏。
卓烨又看了一圈,感覺到有些眼暈。
“這是什麽?”他指着窗臺上的一塊形狀怪異的彩色木頭,問姜萊。
“《雪花》,我的第一個木雕作品。”姜萊立刻伸手拿起木頭舉到卓烨面前,大眼睛閃閃地看着他,“好看嘛?”
“好醜。”卓烨面無表情,很不客氣地說,“而且跟雪花毫無關系。”
“切,你不懂。”姜萊有些失望地癟癟嘴,把東西小心地放回窗臺上。
“不過倒是挺特別的。”卓烨又補充了一句。
姜萊把這句話當成了誇獎,回了他一個很大的笑容。
“這些都是你的……嗯,作品?”卓烨掃了一眼牆上的壁畫。
姜萊想要點頭的同時敏感地察覺到卓烨語氣中的懷疑,有些不甘,于是忍不住開口強調:“是啊,你不要看不起喔,我可是考上了雪都藝術學院來的。”
“雪都?”卓烨一頓。
“對啊!”姜萊大力點頭,不無得意。
雪都藝術學院,國內頂尖,名氣很大,特別難考。她是今年夏天考上的,這是她早就答應老爸的。
“考上了怎麽沒去,現在該開學了吧?”卓烨問。
“……不想去了呗。”姜萊沉默片刻,接着聳聳肩,擺了個誇張的嫌棄表情,說完轉過身給床上的蛋花掖了幾下被子。
“好晚啦,你快回去了嘛。”她一邊理着床頭的一些雜物,一邊小聲說。
當晚,卓烨是拎着一竹籃的桔子從姜萊家回的房車,因為姜萊說,家裏來了人,從來就沒有空手走的道理。
回到房車放下桔子,他突然注意到了那一小棵種在咖啡杯裏的“韭菜”,之前它被遺忘在客廳茶櫃上的,現在一看,似乎長高了一些,葉片之間的一串花苞已經冒出了頭,顏色也變淺了一點。
要開花了。
卓烨将這一株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帶回卧室,在浴室裏給它澆了點水,然後把它安置在能曬到陽光的床頭櫃上。
睡覺之前,他在房間裏外搜尋了一陣,始終沒能找到之前由田若楠掌管的安眠藥。
田若楠已經離開了,而他也無意再打個電話過去詢問,這就意味着他今晚大概要放棄睡眠了。
最終,他打開床頭的閱讀燈,拿起那本好幾天都還沒有讀完的小書,準備靠它來消磨這個夜晚。
那是一本所謂治愈系故事書,由表姐許明明強行安利給卓烨。
卓烨從來到斷崖上的第一天開始讀這本書,目前已經翻到三分之一的位置,但大多數的時候,他都并沒有真正注意到書中的內容。
就像現在,他的目光在文字間游走,但腦海中呈現的畫面卻是一些色彩過于豔麗的奇怪雕塑。
不久,就連他的目光也已經脫離了那些文字,轉而去看窗外的月亮。
不知什麽時候,他靠在床頭睡着了,連書本掉落的響聲都沒能驚醒他。
在客廳睡了一夜的袁元是第二天中午才被太陽曬醒的。
他醒來時,卓烨已經衣衫端正地坐在了陽臺上,手裏照常拿了一本書,讀得貌似很專注,偶爾才擡起頭來看看遠處,望一眼斷崖的另一邊。
“早,哥。”袁元晃晃悠悠地來到陽臺上,一屁股在卓烨對面坐下,一邊嘟囔一邊使勁掐着太陽穴,“我艹,昨晚小丫頭那破酒,後勁也太大了……”
“會養花麽?”卓烨掀起眼皮看了袁元一眼,打斷了他的話。
“啥玩兒?”袁元不明所以,看見卓烨伸手敲了敲面前桌上的一棵小盆栽,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古董咖啡杯裏栽着一棵小綠草,中間冒出來一嘟嚕小小的花苞,可是草葉和花莖此時都彎着腰,看上去沒什麽精神。
“這怎麽……都蔫兒吧了?”袁元湊近仔細看了一眼,擡頭問卓烨。
“不知道。”卓烨盯着書頁,沒有擡眼。
“你是不是沒澆水?”
“澆過。”
“那肯定是你澆多了!”
“不多。”
“那是沒曬太陽?”
“曬着。”
“……”袁元無語地撓了撓頭。更讓他無語的是,卓烨竟然把拯救這棵蔫兒吧草的工作交給了他。
“這我哪兒會啊……”一邊小聲抱怨,袁元一邊無奈地掏出手機查資料,不過網頁剛打開,就又聽見了卓烨的聲音。
“不會就找人問問。”他說。
“問誰——哦!”袁元宿醉的腦殼今天運轉得比較慢,以至于他盯着那棵小綠草看了半天,才終于回過味兒來。
“啊對,誰送來的就問誰去呗,嗨。”說着話,他就起身準備行動,臨轉身又回頭瞟着卓烨,“哥,一塊兒去不?”
卓烨端坐不語,垂目看着手裏的書,好像沒有聽見他說話。
袁元也沒有再追問,慢悠悠地洗漱換衣,然後又找了個袋子把那棵小綠草裝好。
等他出門來到車外時,才不怎麽意外地聽到了卓烨的那一聲“等等”。
“雪藝現在的校長是誰?”
走在去往姜萊家的小路上,卓烨突然問了袁元一個貌似不着邊際的問題。
“姓秦那老頭兒,怎麽了?”袁元納悶地看着卓烨,“咱表姐又畢不了業了?”雪藝是雪都藝術學院的簡稱,卓烨的表姐許明明就在裏面就讀。
“跟她沒關系。”卓烨簡短地回答了袁元的問題,沒有多解釋,只交代說,“你約一下,回去後我想見這個秦校長一面。”
“好。”袁元應聲,立刻掏出手機來打電話。
電話挂斷時,兩人剛好走到姜萊家院外。小院沒有大門,裏頭停了一輛半新的白色比亞迪,是昨晚沒見過的。
院中沒人,幾間平房門窗半掩,隐約能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卓烨站在院外,擡手給袁元指了一扇房門。
“唷,住這兒啊。”袁元有些吃驚地抻頭看了一眼那扇藏在屋側牆角的小門,接着就拎着那株種在咖啡杯裏的小草走過去,留卓烨在院外等。
小門緊閉着,旁邊有一扇小窗,也拉着簾。
袁元擡手敲了幾下門,沒聽有動靜。
“姜萊,在不在家?”他又敲了一遍門,順帶張嘴問了一聲。
這一次,門邊窗戶裏的簾子動了兩下 。
“阿萊,是我袁元,你有空嗎?”袁元湊近緊閉的窗戶,問了一聲。
話音剛落,窗簾“刷”一下打開,不過露出來的是蛋花的臉。
小孩兩手扒在窗臺上,不等袁元再開口說話,竟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姑姑不在了嗷!”蛋花隔着紗窗,對着窗外的人邊哭邊喊。
“他們打了一架,然後爸爸把姑姑抓走了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