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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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東西又冷又明亮呢?

那時他仰着頭,用一張十歲孩童的天真稚嫩臉龐看着那個高高在上的父親。

是光啊,黎明的光。

他溫和得像個沒有翅膀的天使,撐起他全部的天空。

他笑,純淨的臉仿佛能溢出甜暖的光芒來。

可他永遠不知道父親那溫柔的面具下是一張怎樣的臉,是一顆怎樣的心。

無情的。

讓他陷入泥沼的,無情的臉。

黑色的。

将他推入地獄的,黑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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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後,身為黑道頭目的強權父親讓醫生用藥強制使他昏睡了半個月。這樣一來蘇醒後傷口就不會有麻藥褪去的疼痛感。

他醒來的很平靜。首先看到的是醫院那熟悉又慘白的天花板,四處彌漫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牆壁。偶爾有其他病人家屬的輕微哭聲從沒關好的門縫中偷溜進來,灌進他的耳朵裏,然後便是心髒一陣若有若無的抽痛。

他歪過頭看到了蒙着一層薄霧的窗戶,有冷冷但是很明亮的光線照射進來。

“黎明麽……”他不自覺喃喃起來,眼角一陣溫熱,竟有淚水緩緩淌下。他驀地怔住,胡亂用身上的病服擦去那些莫名的液體。

這沒由來的悲傷……是怎麽了……

“醒來了嗎?”耳畔響起一聲濃濃的擔憂。

他轉過臉,只看到一旁父親那憔悴裏摻雜着驚喜的的面孔。冷不丁鼻子就酸了,眼淚彙聚起來在眼眶裏滾來滾去。“爸爸。”

神名威起身坐到他的病床邊,伸出手慈愛地摸着他額間的頭發。大半月未見,這期間積累的擔憂和焦慮讓他迅速的消瘦。

這些煎熬,他體會了十幾年。從記事起便是那種‘醫院是我家’的生活狀态,這顆脆弱的心髒随時都有可能停止跳動。他就每天這樣擔心着,瓶瓶罐罐的藥讓他的擔心持續了十幾年。千篇一律的生活讓他厭煩,他甚至有了自殺的念頭。不過不久前父親說找到了合适的心髒,只要接受換心手術,他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樣了。

這是喜極而泣嗎?他知道,睜開眼睛的時候,手術就結束了。

他……正常了嗎?

“好好休養,就可以去做你喜歡的事了。”喉嚨裏的沙啞讓神名威看起來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父親。

“嗯!”他在被窩裏點點頭。

病房裏的光線并不明朗,即使玻璃晶瑩剔透,這個黎明中沒有開燈的病房也顯得死氣沉沉,有種哀怨在慢慢充斥着。

就這麽忽然靜下來了。

他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绫人呢?”他忽然想起來,手術前那個一直活蹦亂跳,拉着他興致勃勃說着他的旅游趣事的弟弟怎麽沒在這裏。

他也是一年前才知道他原來還有個弟弟,和他是雙生子。聽父親說他們出生的時候弟弟被仇家抱走了,然後丢棄到孤兒院,父親過了這麽些年才找到他。是個很開朗的孩子,叫做神名绫人。他一直很內疚,因為生病他沒有太多的體力陪同绫人打鬧,幸好之前他自己跑去日本旅游了一趟,認識了某位美少年,在自己手術前回來了。

啊!他靈光一閃,绫人沒在這裏難道是去陪男朋友了?

他下意識地鼓起臉頰。

“他……去旅游了。”他沒有注意到神名威刻意躲避了他的目光,他佯裝走到一旁的櫃子旁抽出一個文件夾翻了起來。

他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搭在薄被上,渲染出深刻的蝶形陰影。“還是那樣愛玩啊,和男朋友去的嗎?”他仍記得從神名绫人的手機上看到的那個熟睡的少年,好像叫莫隼吧……

從第一眼看到就美到他心底的少年。

“是自己去的。”神名威翻文件的速度更快了,“沙溪,你好好休息,爸爸要去處理些事情。”言罷,便風一樣開門消失。

病房重新安靜下來,随着時間的推移室內光線越來越明朗。

不再黎明。

神名沙溪靜靜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纖長的眉毛青淡得像兩條修過的柳葉般,讓他看那起來文靜而柔弱。

回憶像一卷畫軸慢慢展開,那脆弱的記憶呼啦湧上來……

[哥哥幫我個忙吧……等哥哥身體好了,就去旅行吧,真的很有趣呢。順便,找到這個人,他叫莫隼。]绫人指着手機裏熟睡的少年笑得很俏皮,可現在想來,那竟有點憂傷。

[為什麽不自己去找呢?]那時他問。

[因為這是個秘密……]

秘密?他歪了下小腦袋。那個秘密到現在他都沒告訴自己。

究竟是什麽秘密呢?绫人為什麽不告而別獨自旅游呢?而自己,到底要不要去找那個少年呢?

他習慣性地伸手往枕下摸去,碰到一個冷硬的東西。是手機,他掏出來舉到上方。

蒼白的屏幕亮起映出他清秀乖巧的面孔。

屏幕上是個眼眉輪廓都很美的少年,正在睡覺,一看便知是绫人偷偷拍的。

他關掉手機,将它放到胸口的位置,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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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點半已經不算是黎明了,不知道為什麽沙溪總是厭惡除了黎明這個時間段的一切自然光線,所以他在樓下和神名威用早餐的時候特意讓家裏的傭人用好幾層埃及棉将那扇巨大的落地窗遮了個嚴嚴實實,然後打開燈。

神名威向來溺愛他,自然不會說什麽,只要他滿意,怎麽都好。

上海市中心的頂級樓盤裏,奢靡高貴的氣息緊密的充斥在每一個角落。出院已經兩個月了,之前一直在住院,乍回到家他總有種戰戰兢兢的感覺,仿佛這個宮殿般的房子不是自己家而是某位公主請自己來這裏做客。

幾個月的修養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甚至起個大早出去跑兩圈都不成問題。就在他覺得可以去他一直向往的日本旅游時,父親卻說他為自己準備了場婚事。馬上訂婚。對方是名聲顯赫的公司的總裁獨子龍決。

和龍決認識多久,什麽時候認識的,他已經完全不記得了。只知道在很遙遠的記憶裏都能找到龍決的身影。傭人在他Hermes的杯子裏倒滿巧克力口味的奶茶,他端起來湊至唇邊,熱氣氤氲了他的眼睛。

“我希望有個人能在我死後好好照顧你。”神名威是這樣說的,“龍決很愛你,我看得出來,所以,爸爸希望你能和他結婚。”很牽強的理由,但足夠充足。

盛情難卻,他同意了父親的安排。雖然和龍決之間只是很好的朋友,但是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吧……他會很努力喜歡上龍決的……至于莫隼,那連面都未見過的少年,對着照片砰然心動也許只是錯覺吧,于他和父親之間,他自然會選擇向父親妥協……

有機會再見吧。

驀地一怔,他握着叉子的手抖了一下。有機會再見!有機會再見!為什麽覺得這話如此熟悉卻又萬般想不起來呢?!

他放下喝空的杯子。

一旁的傭人默默走過來将空杯蓄滿奶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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