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不理他慌張的目光,自顧與衆警察道謝後便拉着他像個萬能的神一般漸漸淡出了衆人的視線。

夜晚的街道在明明滅滅的路燈下顯得更加狹窄,莫隼默默走在路面上,修長的影子被拖在後面。沙溪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地踩着他的影子跟着他,頭越低越深。

一路無話,直到莫隼将他帶到了酒店前,他才淡淡開口,“上去。”

他低着頭踩上冰涼的樓梯,莫隼這才注意到他的腳上竟然沒穿鞋子!他啧了一聲,蹙起眉峰。想起來,之前那麽長的一段路确實沒有任何聲音發出。

忽然的失重讓沙溪差點叫出來。

他用有些霸道的力氣将他打橫抱起,踩着地板發出輕微的噠噠聲,落寞且寂寥。

“我不想結婚。”他的聲音明顯沙啞了下來,順勢緊緊抱着他的脖頸将臉頰埋在他的頸窩間,眼淚就這麽猝不及防地砸了下來。

“你不該那樣對阿決。”他不為所動,冷漠地将磁卡對着鎖刷了一下,綠燈亮起。

房內一片黑暗,只有走廊微弱的光照亮那短短的一米。

一切都沉在裏面。

又是黑暗。

多熟悉的感覺,其實自己并未忘記呀。

被關在醫院暗無天日的心情。

他就像一抹光一樣出現。

現在,即将熄滅。

“先去洗澡吧,我會叫人把衣服給你送來。”他背對着他用了死力氣扯開領帶,白皙的脖頸迅速被那極快的速度燒出一處痕跡,“好好睡一覺,我明天帶你去醫院。”

“我不想結婚!不想見龍決!”他失去原有的乖巧,沖上去握緊他的手臂歇斯底裏,“為什麽我就不行?把我當成绫人就那麽難嗎?我明明已經這樣低聲下氣心甘情願做別人的替身了,為什麽你就非要在意那種不必要的事呢?!心還是那顆心啊,你不明白嗎?”他由最初的怨恨、質疑、惱怒慢慢轉為卑微的哀求,之前所說所做仿佛都是為了這句話而有的鋪墊。

他只有這麽點野心,哪怕不惜成為另一個人的影子也無所謂。

就這麽輕易的喜歡上他真是可笑又可憐。

“如果将一滴水滴進一杯墨中,那墨還是墨,水卻不是水了。”莫隼低頭看着他濕潤乖巧的臉龐,眼裏再也沒有那絲柔情,全是尊貴的冷漠。

“若我愛你,是因為绫人的心,你這樣是否算大錯特錯?”他試圖誘導他,可他視線裏的精明讓他知道一點轉換餘地都沒有,他不肯,不肯就這麽向他妥協。

他低嘆一聲,又忍不住擡手揉亂了他的頭發,語氣再也聽不出以往一丁點的溫和,“即使我要和绫人在一起,也絕不會是以這樣的方式,”他渾然不知自己正說着怎樣血淋淋的殘忍的話,仍然平靜地注視着他慢慢陷入絕望,“我和绫人之間……”

“我不聽!我不想知道你是怎麽和绫人認識怎麽和绫人相愛的!我只求你,忘掉绫人吧!忘掉吧!”他就這麽哀求着,拼盡自己所有的優勢。

莫隼的臉迅速的冷下來,他甩開他的手,目光變得悠長而陰暗,“連你也想否定绫人的存在?!你究竟知道什麽,你懂什麽?是啊,你在從黎明開始的美好裏生活,可是绫人他,一直都活在黎明之前的黑暗中!十幾年來那種日複一日的絕望你嘗過嗎?他甚至将命都給了你,你卻在做什麽?說出這樣的話,難道你不覺得當初死的應該是你嗎?!”他第一次這樣出口傷人,到達巅峰的憤怒,對于神名威的憤怒終于爆發出來牽連到了他。

想起之前绫人是怎樣逃避是怎樣害怕,他便再也不能做出對眼前的這個男孩的疼惜。

仿佛的南極的冰山塌了,卻奇跡般的讓一股腦的寒冷撲面而來,凍得他渾身上下哆嗦不止。

心裏突然湧上一股無法言說的心情,也許是悲傷,但更多的是恐懼。

是他的錯嗎?錯在不該生病?錯在不該不知道绫人的想法?還是錯在沒有辦法阻止父親?不是,他唯一的錯就是不該喜歡上這個少年。

他只是希望簡簡單單的活下去。

有疼愛他的父親和弟弟陪在身邊。

希望找到一個愛自己的人。

希望全家人都能幸福。

希望和自己愛的人永遠在一起。

僅此而已。

覆蓋整個天空的黑暗像浪濤一樣湧動,像他眼底流轉不息的淡金色流光。清澈,妖冶。

“對不起……”他終于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尴尬地抓起床鋪上的領帶,迫切的想逃離他的身邊。“我明早來接你,你好好休息吧。”

“我不想去見龍決。”至少現在不想,他還未想好用怎樣的表情面對他。

可是他就這麽迅速的離開了自己,厚重的木門被他關出一聲驚悚的巨響,接踵傳來的是門外他那低沉悲戚的聲音,“龍決的女朋友自殺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如鐵錘般砸在了他胸口上。

一整個晚上沙溪的情緒都在“我很害怕”和“又不是你殺死她的怕個鬼啊”之間搖擺不停。直到黎明到來,光線擠進來淡化了這濃墨般的黑暗他才迷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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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私醫院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地方,自己俨然在這裏住了将近十年的時間。他站在充滿神聖意味的醫院高樓下,仰起臉看向某扇窗戶。鋪天蓋地的金色光線密密匝匝地晃進他的視線裏,他低下頭,用手掩着陽光快速地穿過大門、前庭,踏上樓道後才放下手。

身後的莫隼透過車窗看着他慢慢消失在拐角,這才轉過臉驅車離開。

他一直默默地朝前走,低着頭,不去注意兩側的人,也不去注意背後。

停在加護病房外猶豫了一下,沙溪才慢慢轉動把手走了進去。所幸,裏面除了龍決外沒有他不想見到的父親和龍澤。

龍決靜靜地躺在病床上,頭上纏着一圈厚厚的紗布,額角仍隐約滲了些血出來。

聽到他開門的動靜後龍決轉動眼珠斜斜看了他一眼,他身體一僵,剛剛的那抹眼神中分明就是漠然。那是一種很強烈的憎恨的信號。他的喉嚨有些收緊,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偌大的病房沉浮着濃重的壓抑,好像感覺到他的不安,龍決皺着好看的眉艱難地想坐直身體。

他連忙走過去将枕頭墊在他腰下,卻被他一把推開。

“龍決……”他充滿歉意地看着他。

“你還來幹什麽?”他完全沒有了多年知心好友的樣子,冷漠得宛如地獄修羅。

“我聽莫隼說了。”他露出怯生生的表情,大眼睛氤氲出一層水霧。

他神經質地嗤笑一聲:“是啊,優雅死了。知道原因嗎?”龍決高高挑起眉毛,不等他回答,“因為我結婚了,所以她選擇自殺。”

他緊緊咬着下唇,說不出話來。

龍決又直指自己額頭上的傷,聲音忽然拔高了無數倍沖他吼道:“你既然也不想結婚為什麽不說?你明知只要你一句話婚約就會作廢!神名威和爸爸都不會為難你!可你為什麽非要等到結婚的那天以這樣的方式拒絕!?這麽多年我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你卻偏偏要害死我最愛的人!為什麽?!為什麽你不去死!?”

憤怒似乎總是能讓人失去理智,又能讓人如醉酒般說出內心最真實的話。

他踉跄着後退兩步,拼命地搖頭,眼淚飛濺。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這麽多悲傷,是想讓他知道他不受這個世界的歡迎嗎?他應該帶着罪去死嗎?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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