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沙溪，你過來。”龍決靜靜地瞅着他，等他慢慢走上來輕輕抹去他臉上的眼淚，“你知道嗎，不論那裏都不會收自殺者的靈魂的……那樣死去的人只能變成孤魂野鬼。”
他愈發覺得龍決臉上的笑有種微微的驚悚，“龍決，你別這樣……”
“我那麽愛她，她卻用這種方式懲罰我。但是，我也有辦法跟她在一起，”龍決緊緊握着他的手，“我知道你悲觀又多愁傷感，經歷這麽多事，你肯定也覺得活着無聊了吧……不過不要像她一樣去自殺，會變成游魂的……那太可憐了。”
他霍地睜大眼睛，好像已經知曉他腦中的想法。他雙手握住龍決的肩膀，搖晃着他，“你在想什麽？龍決，你別做傻事啊！”
他竭力讓他清醒，努力讓他面對現實，可是下一秒，有道寒冷的光芒在餘光裏飛逝，然後胸口便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的動作随着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戛然停止，不可置信地低下頭，模糊的視線裏只有一片殷紅在慢慢擴大。
“所以，讓我殺了你吧，這樣你就有去處了，反正你早該死了。”龍決麻木地抽出插在他胸口的刀子，勾唇一笑。
“龍決……”他慢慢滑落到地上，血液帶着生命所有的可能逐漸逃離他的身體。
視線越來越花，眼皮像灌了鉛一般重到了一定程度，閉上眼睛的瞬間他看到，龍決重新舉起匕首，j□j了自己的喉嚨。
他一個人完成了對彼此的殺害。
會死吧，這次一定會死吧！
他想求救，卻叫不出任何一個人的名字。爸爸嗎？那個把他逼到現在這個地步的罪魁禍首？亦或是莫隼？身為龍決的好友他難道不是早就知道龍決的變化才非要自己趕過來嗎？
你難道不覺得當初死的應該是你嗎……
為什麽你不去死……
血液不帶溫度的肆意流淌，從病床滴落混進他的血液裏一齊緩緩淌向門外。
黑暗的盡頭仍然漆黑，痛苦的終點迎來絕望，真心的付出回報傷害。
沒有出路，沒有轉機。
與其這樣活着，不如死了幹淨。
既然所有人都希望我死，那我就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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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解釋，是強迫殉情，這個可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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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傳來隐隐約約的疼痛，腦子一片混沌。
深陷黑暗中，四周全是拉扯着他的噩夢。
莫隼，龍決……甚至優雅……
為什麽都在恨我，為什麽？？我究竟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這樣懲罰我？為什麽所有人都厭惡我？绫人是我害死的嗎？優雅是我害死的嗎？為什麽在他們死後我就成為了衆矢之的？為什麽莫隼、龍決都毫不猶豫的為了死者傷害我？為什麽？？
疑問，心疼，讓思想越發清醒，讓腦子越發冷靜。
這是一個龐大的噩夢啊，從出生開始就等着他的噩夢，永遠都醒不過來。
張開眼睛是意料之中的白色牆壁，倘若他沒死，必定會在醫院裏。
動一下胸口就一陣緊繃的疼痛，如果龍決将匕首j□j左側的話，恐怕他會當場斃命吧。可是龍決……他支起身體四顧，動作驚醒了一邊假寐的莫隼。
他冷睿地看着他，将他扶下床，“最好別做什麽太大的動作，傷口會裂開的。”
沙溪不着痕跡地躲開他，“我睡了多久？”
魔鬼！真是魔鬼！為什麽把他推向刀口之後又出現在自己身邊呢！？
“一個禮拜。”他的視線沉靜。
“龍決呢？”猶豫再三，他終于問道。
“死了。”
心猛地一沉，他閉上眼睛。
拖着沉重又虛浮的腳步向病房外走，莫隼跟着他，緘默不語。
門被推開，他仰起臉看向門外那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冷冰冰道：“讓開。”
“你想去哪裏？我送你過去。”神名威沒有動，氣勢卻完完全全被壓了下去。眼前的女孩仿佛那個绫人一般，眼裏的光芒那樣刺眼，冷漠倔強的模樣如出一轍。
當初的決定是錯誤的嗎？
沙溪不再說話，一手捂着疼痛的胸口一手大力推開神名威，拔腿拼命在走廊裏跑遠。随着動作的劇烈，傷口似乎正在撕裂流血，疼痛，難過，悲傷。
“沙溪！你要去哪裏？你傷口還沒好！”莫隼亂了陣腳，忙不疊追上去，卻被他幾次甩開。
“不用你管！你不是希望我去死嗎？你們都希望我去死不是嗎？我去死啊！我就去死啊！龍決沒殺死我，你很失望吧！現在我主動去償命你還拉我幹什麽！”他捶打他的胸膛，甩他的耳光，咬他的手臂，瘋了一般跑下樓梯。
要逃才行！這裏的人都是魔鬼！個個都想要他的命的魔鬼！
醫院門外是車流湍急的馬路，他茫然四顧，血紅色的天幕籠罩着灰白的世界，在沙溪的心裏，就像黑白影片中的慢動作一樣，緩慢地、充滿絕望地塌下來，塌下來。
血跡一路灑下，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好像随時會因為失血過多死在一邊。
他不住地向前跑着，追逐黎明。可現在是黃昏，之後随之而來的就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黑暗……
“不要跑了！馬路很危險，快回來！”身後那個讓他着迷的聲音還在反複響起，卻越發刺激他奔向遠方。只有魔鬼才能蠱惑人心，他愛他，因為他是魔鬼！是魔鬼！
有一天，我們或許會以積累的私心之罪，換來雙手的血腥。這世上若有比傷害他人更重的罪，就是傷人之後，卻全然不覺傷害了對方。
“沙溪！”他喊着他的名字，眼淚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模糊了視線，模糊了馬路，模糊了飛馳而來的汽車。在劇烈的撞擊襲來的時候他仍想不明白，為什麽看到他受傷他會那麽心痛，他明明不是绫人，他究竟是為了什麽才會難過才會手足無措……
身後先是響起一聲悶響，接着刺耳的剎車聲接二連三的響起，還有輪胎在地上打磨的那令人牙酸的聲響。
“出車禍了！”
“快報警啊，打120！這孩子恐怕不行了！”
“他在吐血呢！”
“會死吧！我第一次看到死人呢！這男生真漂亮，死了好可惜。”
人群很快的聚集到一起，像是觀看某部話劇一樣評頭論足。
他的腳步頓了頓，心髒宛如緊密咬合的齒輪快速地轉動，突然在某一個地方卡住了，脫軌了，然後就加速地失控。
有什麽壞掉了。
他捂緊了胸口，跳動的感覺越來越微弱。他咬緊了牙齒，繼續向前跑。
後面有魔鬼！有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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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力到達了極限，他垂下頭用頭發擋住路人投來的異樣目光。
湖邊，他怔怔地看着水裏那個面無表情的倒影。
“你告訴我啊……是你的話，就不會做那麽多傻事了吧……绫人……”
水裏的人沒有回答他，仍舊面無表情，像個水鬼一般蒼白駭人。
“怎麽辦，大家都死了……”他繼續喃喃着，盯着水裏的‘绫人’，忽然想起不久前馬路上的那一幕。明天會出新聞報道的吧，某某集團的公子車禍斃命之類的，他仰起臉，望着全黑的天際，“對不起啊绫人，我不是有意害死莫隼的，但是，他想害死我啊！他明知道龍決恨我……你看”他扯開衣服，露出血跡斑駁的繃帶，“這是龍決造成的，也是莫隼造成的。”
他對着水喃喃自語，聲音輕幽毫無雜質，甚至沒有絲毫的起伏，“可是，我不是故意害他出車禍的！要不然，我去找你道歉吧……”
水漆黑的像是墨一般，水面有白色的斑駁的燈影晃動。
他向水裏的‘绫人’伸出手，微微笑着，傾斜身體撲進了水裏。
嘩啦一聲，慢慢被黑夜吞噬。
湖面逐漸歸于平靜。
像什麽也沒發生過。
既然所有人都希望我死，那我就死吧！
我就死給你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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