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手術
希顏愛過人!
不是似寧遠那般青澀複雜的情緒,而是真正的喜愛。那個人是自己在大學裏的學長,溫潤文雅學識淵博。因為四伯父在那所大學裏任教的原因,所以他被偏心的四伯父指給自己加班進修。當然,也不乏牽紅扯媒的想法,畢竟那樣優秀的腦外科人才正是自家醫院裏最缺的型號。如果真成了自家女婿,那麽一切問題便可以迎刃而解了。
希顏因寧遠之故,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對男孩子産生興趣。可是那個人,他真的很好很好嗯。尤其是在知道希顏有先天性心髒病後,更是對她處處照顧得體貼周到。可是,在大學畢業的那年,希顏卻上演了一出戲,氣走了他。
理由:
那個人很喜歡小孩!一個才二十四五的男孩子,哪個會有耐心象他那樣細致溫柔的對待小病號?可是他卻偏偏做得比那些兒科裏經驗豐富的護士醫師們更好。
那一個盛夏的午後,自己在樹蔭裏看着他陪着七樓腦外科最難纏的小病號,在烈日炎炎下整整玩了兩個多小時。終于那個小女孩累了,而他則頂着一臉被太陽曬得通紅幾近褪皮的溫柔笑臉,抱着那個小女孩穿過碧青青的長廊走向住院樓。
原本他可以在廊下玩的,那裏有長長青青的蔓藤,曬兩個小時根本不算什麽。可是他卻那樣依着那個小病號。他的皮膚屬于那種很不經曬的類型,可是……
在那個銘記心房的午後,希顏決定了——毀婚。
自己沒有辦法給他生孩子,雖然心裏真的很願意,可是這副破身子真的不給自己做主。生産倒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自己根本無法支撐那漫長又幸福的十個月。
“郡主?郡主,可是累了?”
耳邊似乎傳來輕輕的呼喚,希顏收整思緒調轉回頭,就見暖兒姑姑一臉擔憂的正看着自己。她的背後是漫漫的青山碧原以及一排排整齊華麗的帳鏈,遠處時不時傳來號角鹿鳴的聲音。那是圍獵的號角!老康,九位阿哥,一位公主和額驸,還有親王阿哥,朝廷重臣以及昨個兒來的蒙古王公們正在那裏圍場狩獵。
而自己呢?本不該出現在三百年前的死魂,竟然一身旗裝、手持軟弓的在阿哥帳後面頂着嬌陽烈日,玩着過氣得掉渣的古代玩具。沒辦法,不是不想到前面看熱鬧。而是老康明顯心煩自己挑唆他的女兒女婿,讓十三轉告自己:這幾日好好練習弓術。三天後就是滿蒙女子們的郡獵活動了!要是進了三甲,他必有大賞!
一句話之下,不管自己情願不情願都得來這裏玩這自己根本不喜歡的東西。
“郡主可是累了?練了半上午了,日頭也漸毒了。回帳裏歇歇吧!”暖兒姑姑的聲音很是溫柔,聽在人心裏一如其名,暖暖的。
風薩瞧瞧二十米外耙子上下的那些羽箭,水準太失常了。在莊親王府時,自己可是已經達到了二十米內都中四環的标準了。現在……果然心不在焉很恐怖啊!況且現下的天氣真的很熱了。
回到帳裏後,暖兒姑姑趕緊招呼太監打水,宮女們泡茶。她則半跪在榻邊,拿着棉巾細細的給郡主的手指上上藥。雖是女子用的軟弓,但弓弦也确産傷手的。上次在莊親王府受了傷回來後,太後就生了實格和莊親王好一頓氣,然後又賞了四件玉班指給風薩郡主。可是,這個倔性子的郡主啊,卻一次也沒有戴過。每次練箭,都弄一手傷。這麽漂亮的手,太造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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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我想睡一會兒,沒事別叫我了。”洗手淨面後,希顏突然覺得很累,很想睡一會。見她那一臉的疲憊漠然,暖兒也知道她不是身子累,是心裏不自在,想一個人靜一會子。便是打發宮女太監們下去後,扶她進了後帳裏睡下了,自己則拿着繡繃坐在前帳的榻上繡花。
太後在看過純悫公主給風薩做的六套旗裝後,似乎覺得平素裏給風薩的打扮也許并不招她喜歡。可這種事太後怎好反悔?便以換季為由,讓自己領了她到庫裏選料子。這個風薩郡主也真是,瞧那些衣服就知道她不怎樣喜歡豔麗的衣料,可……也許是怕太後面子上下不來吧,依然選了一些看上去很華麗的衣料。
那個午後,太後一邊摸着那些緞匹一邊很是無奈的嘆氣,神色又是溫柔又是……自己真的有好多年沒有看到太後臉上有那樣的神色了嗯。
也許是太久身邊睡覺都有人相陪的緣故,所以昨個兒乍乍然一個人睡一頂帳蓬後,希顏居然失眠了。今天一大早讓人挖起來不說,還累慌慌的練了半上午覺。是故,這一睡睡得極沉!可是再沉的覺也經不住帳外那種程度的喧鬧!
不只喧鬧,還有驚叫聲,跑來跑去的雜亂聲……睜眼一看,帳子裏竟然已經黑了,可帳蓬外卻似乎映得燈火明亮,火影下十三的帳蓬外面熱鬧得極不正常。
胤祥出事了?
希顏一挑被子站了起來,抓起衣服來趕緊往身上套。剛穿了一只袖子,暖兒姑姑就是轉到後面來了,點上燈後,希顏果然在她有個瞧見了驚恐的神色。心下一冷:“胤祥怎麽了?”
“真是不得了啊!十三阿哥在下午的圍獵中居然碰到了一只穆哈。一翻混戰,最後那只穆哈是讓十三阿哥給殺了,可是……我的那個神佛啊!”暖兒姑姑的臉色刷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穆哈?
公虎?
希顏聽了就是一怔,不錯,倒是在若幹小說裏都聽說過十三殺了一只老虎。可是?怎麽會是現在?怎麽會是今天?更怎麽……
“郡主,您幹什麽?”暖兒姑姑在看到風薩一個勁的亂翻,心裏這個急。可沒等她問出風薩到底要找什麽時,就見風薩已經拿了一只針包還有兩只瓷瓶,沖出帳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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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的帳蓬外,燈火通明。侍衛們加了兩班不說,小太監們更是跑進來跑出去沒個停,銅盤裏不是鮮紅的血水,就是惹紅的繃帶。六月的承德,晚上的風本不算涼,可是此時吹到希顏身上卻覺得一陣陣的輕顫。咬咬牙後,大步邁了過去。
門口的侍衛是認得風薩的,也知道十三爺和這位蒙古郡主素來相熟。可是現在:“郡主,您現在不方便進去。”裏面已經夠亂了,再添一個暈倒,萬歲爺還不大發雷霆。本是挺好心的勸誡,可沒成想,前半句話剛說完,就覺得眼前銀針一閃,然後咣當一聲跌倒在地。而希顏呢?一挑簾就沖進了帳蓬裏。
皇子的帳蓬本不算小的,可是現下裏面卻是擠得滿滿當當的。八個阿哥全面在場不說,康師傅還有莊親王雅布也在帳子裏。老康童鞋一臉的慘白,坐在一把不知從哪裏搬來的椅子上,五指關節攥得椅頭緊緊的。見希顏突然闖了進來,心頭火起,剛想發飚,就見她已然幾個跨步沖到了軟榻前。
林國康、孫之鼎正一左一右在站在軟榻左右,手忙腳亂的處理傷口呢,卻冷不妨沖過這麽一位姑奶奶來?孫之鼎與風薩不熟,林國康卻是熟的。見希顏手裏拿的東西後,就知道她這麽大膽闖進來是幹什麽了。身子往旁邊一側,讓出地方來。而希顏在瞧清楚,胤祥胸口左肩上的那兩處傷後,臉上也不禁一白。怔怔心緒後,把兩樣瓷瓶打開了蓋子放在了一邊的小太監手上,然後打開針包,往兩個瓷瓶裏蘸了一蘸後,揚手便是一刺。下針穴位之兇險,吓得林國康當時差點沒跌倒在地。可是這位姑奶奶并不肯罷手,玉手飛梭,不一會兒就在十三阿哥的前胸額頂上紮了二十多枚銀針不說,轉頭竟然連腳底也不放過,七枚短針,痛得原本已經暈過去的胤祥一下子就是睜開了眼睛。
終于見他睜開眼了,林國康和孫之鼎這下心總算放下一半來了。看來這位風薩郡主還真是有兩下子啊!不只十三爺醒了,就連傷口處原本呼呼往外湧的鮮血好象也漸漸緩了下來。
真是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法子嗯!
以醫者之心,本是想問個清楚的。可眼下的情勢,還是放開地方讓人家發揮好了。
“取火爐進來,放下銀盆燒烈酒。要白酒,越是性烈越好。”
在意識到林孫二人的讓位後,風薩很是威風的開始發揮她主治大夫的權力。
原本跟着林孫二人的四個太醫院小蘇拉,卻是沒敢亂動,擡眼瞧瞧自家院正後,就是将目光齊刷刷的投到了康熙大帝的身上。康熙以前是聽林國康和李壽鶴說過,這個風薩對醫術似乎頗有研究,還會失傳了二百多年的熬膠術。可怎麽也沒有想到,她居然只拿銀針就封住了十三的血口!
現在……擺手,聽她的。
一個手勢下,四個小蘇拉除了繼續端針端藥的那位外,其它趕緊是跑出去取了火爐銀盆和烈酒。依她的法子在帳內就在燒開了烈酒。酒是關外上好的燒刀子,本就性味濃郁,一經燒開,滿帳蓬裏全都是逸人的酒香。
胤祥聞着酒香,本想笑笑說些什麽的。卻奈何嘴皮子根本不聽自己使喚!
希顏正自撚針,瞧見他的眼神後,微微一笑,調侃道:“你也只就聞聞罷了。一個月內,你是一滴酒也憑想沾了。”說罷,手指一提一按,痛得胤祥當場哼了出來,可不只這一根針要這樣弄,其它二十多根也全部都這樣擺弄了一遍,疼得胤祥這回再看向風薩的眼裏,一丁點剛才的調侃情緒也沒有了。
聽到兒子痛,老康自然心急眼紅,可是身子卻沒有動半分,反而很是欣喜。因為十三的傷口上現在一丁點血也不出了。這妮子真有手段!
這只公虎似乎和胤祥近身搏鬥過,看這前胸和肩頭上的口子,實在是看得讓人倒胃口。
針炙封血只是暫時的,最短十五分鐘,最長也不過三十分鐘。再長了就對身體有重大影響了!所以希顏當即決定,快刀斬亂麻。瞧瞧一邊臺子上原本放着的兩只銀刀,麻利的拿了起來。雖然不如現代手術刀小巧順手,但卻勝在刀口夠鋒利。居然可以吹毛利刃嗯!
這妮子幹什麽削了自己一撮頭發?
還把頭發扔進酒盆裏?
以老康為首的帳內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可是他們的狐疑情緒還沒有正式養成,就被風薩接下來的動作吓傻了眼。這妮子居然拿刀去害胤祥的肉!還嫌十三不疼嗎?
胤禛當時就急紅了眼,想沖過去奪她手裏的兇器,可是卻讓胤祉胤祺生拉了下來,一指胤祥的臉色。雖然依然慘白,可是卻并沒有什麽巨痛難忍的神色!
這是怎麽個着?
活生生的剜肉嗯,怎麽會不痛?可是瞧他的臉色,真是不痛嗯。
剜完爛肉後,希顏從酒盤裏撈出來了一枚頭發,穿進針眼後,半趴在胤祥身上,開始縫傷口。因為靠得太近,所以胤祥清清楚楚的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體香味,還有發絲上依然留存的皂角香。昨個從純悫帳裏拉她出來時,她好象剛洗完頭。這香味,那時候不覺得怎樣,可現在……真是好聞嗯!
“看來你不怎麽痛嗎?還有心情笑!”開始的傷口最難縫,起了頭後面的就是好弄多了。希顏縫合傷口的手藝其實并不算在好,但是放在大清朝也算得上專業人士了。“你喜歡什麽花樣?牡丹地方不夠,百合形狀太散。不然給你繡朵狗尾巴花好了,你覺得如何?”希顏比着胤祥的傷口,很是是認真的建議。
不意外的收到了胤祥翻白眼的表情!
開玩笑,居然繡朵狗尾巴草,也太難看了吧?
“難看怕什麽?”希顏讀出他的情緒,很是不贊同他的選擇:“反正今後也沒有需要你光膀子出席的場合。就算是今後相親,你未來的老婆丈母娘也不會要求你光了膀子給人家看看身材如何的。”
說得內容太走折!
胤祥實在忍不住,笑得抖了兩下。而一動,巨痛就猛然襲來。然後,銀針一閃,身子就再也不能動了。希顏放好針位後,繼續她的繡花工程,而且嘴皮子一點沒閑着:“繡花我其實不在行,不然弄兩顆珠珠縫在上面作紀念如何?你是喜歡彩色的琉璃?還是素白的東珠?只要不是金珠銀珠,花色樣子随你挑。”胸口完結,改道左肩。又是一陣削削砍砍後,撈出第七根頭發來繼續發問:“其實我覺得裝兩顆紅寶就不錯,未了還可以打個平安如意符。那天看純悫弄了半天,好象有些印象。”
她還真是會說話,平常怎麽不覺得?
可是,真的好困。
眼瞧胤祥又想睡着了,希顏毫不手軟的一提頭頂上的銀針,痛得胤祥腦袋裏的瞌睡蟲頓時全跑了。然後又是一頓聽她的胡言亂語,又忍不住困得想睡,然後又是一痛,又是聽她胡說,然後,第三次,真的睡着了。
好久不幹活,手藝還真是生疏了不少!
一邊拔針一邊看胤祥的傷口,希顏小有羞愧,縫得太差勁了。不過好在是在拆線的,否則這樣的罪證留在人家身上一輩子,也太丢人了。拔完針後,取了第二只瓷瓶裏的粉末就是放十三已經清洗幹淨二的傷口上面敷,勻勻的塗了一層後,擺手讓小蘇拉給胤祥包紮傷口。
而自己呢,則站在林孫二人面前:“兩位大人打算怎麽用藥?”林國康沒說話,主治外傷的孫之鼎從一邊把方子遞了過來。希顏接過來瞧瞧,龍飛鳳舞的還真是不太好認。不過字雖然亂了點,但方子卻很是中規中矩。無外乎都是些解表散熱消炎鎮痛的藥。很是對症!不過:“把苎麻根換成仙鶴草,再加一分白芨兩分紫珠一分蒲黃。”頓了頓後,希顏又指着批是上的鹿茸皺眉道:“這個不要了,換成黃芪。另外,藥房裏有多少穿心蓮和魚腥草?”
林國康和孫之鼎不明所以,而一邊小蘇拉卻是機靈回複:“有的是,郡主要多少?”
真是個伶俐的孩子嗯!
希顏抿嘴笑笑,看來今天晚上,自己是不用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