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北巡
純悫其實并不算是純蠢小女孩。很多時候,她很聰明,也知道要怎樣做才可以将事情的效能發揮到極限。必要的時候,她也很能忍,很懂得婉意曲呈。甚至于說,如果論起做表面文章,吹牛拍馬奉呈他人的功力,希顏和她的差距可不是一丁半點。
她唯一也是最大的弱點就在于:凡事缺乏果斷。當然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來自于她生長的環境和從小一直不得寵的境遇。沒有本錢又有牽挂哪來那樣無畏的勇氣。而在這一點上,希顏是她最好的補充!希顏無畏無懼,當斷則斷。而她呢?則有辦法将希顏給她開出的這條道路走到最好。
與策淩成婚已經一月有餘了。她每天早晨都會熬好奶茶,帶着下人到隔壁的額驸府,去侍奉策淩的祖母用早膳。當然,在那樣的時辰裏,策淩正在上朝辦公。而他的那個女人呢?成婚前還可以算上府裏的女主人,可自打搬到這個額驸府裏後,是個連光也不能見的人了。尤其在公主駕臨後,更是有多遠躲多遠。這樣的情況下,策淩的祖母怎麽會不對她慢慢有了意見。相較之下,更加覺得這個公主孫媳體面大方、孝順慈善。平素裏在策淩的耳朵裏自然是少不了叨叨,惹得之後兩次策淩到公主府裏來過夜時,都滿肚子的話要說。可純悫卻半點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
事實上,純悫已然讓人在主卧室的花廳裏另擺了一張羅漢榻。并且,當策淩要行安寝前,純悫都會親手将榻上原本鋪的白牡丹浮繡錦墊換走,搬來一副青海碧雲紋的鋪蓋。
這個行動着實是氣爆了策淩,純悫一直不肯與他合禮,他雖難受也能理解兼忍受,畢竟是自己傷了她的金面在前,而且碧羽那邊心裏也不甚希望自己和她在一起。她如此作,正中下懷。可是現在連床都不讓睡一張,并且連墊子也換了,也太羞辱人了。
氣得俊臉通紅,卻想不出個詞來怎麽說?
他說不出,純悫卻十分好心好意的給他解釋:“這東西是風薩要用的,她不喜歡在上面聞到別人的味。”
當後來從純悫嘴裏聽說了當時的情形後,風薩笑得差點沒吐了血。
可是不管希顏再怎麽打岔,沒有一會子,純悫卻是再度問出了剛才問的問題:“你到底有要和太後去五臺山?還是要和皇阿瑪去北巡?”态度極其認真。可希顏卻只想掃她的耳光子!
原先,希顏一直想不太通,太後為什麽無緣無故對自己這樣好?僅僅說是本家,實在是說不過去的。可是在宮裏混的日子漸長後,終于明白是為什麽了!當今老康座下的這十幾位阿哥裏,竟然沒有一個人的家裏裝的博爾濟吉特的女人,更別說科爾沁莽古思家的女孩了。
這是多麽重要的一個風向标!
若這些孫兒的媳婦都是他們自己挑的,倒也罷了。可這些媳婦卻偏偏都是康熙自己挑的。正福晉側福晉必是欽點,庶福晉也是默許了的。這樣的情況下,孝惠如何不急?
更何況,孝惠可是清眼瞧見了大清朝如何在康熙的手中,從外旗蠻夷變成了現下正經的滿漢一家、一統天下的。皇子們的教育也不再象皇太極順治朝那般情形了,對于女人的喜好上面,連康熙都每次南巡弄回來若幹漢女,更不要說他的兒子們了。漢軍旗的女子雖然出身不高,但是卻一直招人愛。相較之下,蒙旗的女子就下風得很了。
好不易,碰到了自己這麽一個絕品。既有科爾沁的高貴身份,又有滿旗親貴的精貴血液,最要緊的還在張若輝的教育下,有了漢家女兒的才氣韻度。她不用盡心思,給風薩找個阿哥嫁過去才怪!
可惜,老康似乎早就識破了她的用心。雖然礙着孝惠的面子,在旨意上只說是恩養在太後宮中的蒙古郡主,并未說是養在宮中的公主,給了孝惠很大的活動空間。但是,幾次三番明着暗着隔開風薩和他兒子們的接觸,到後來更是直接把問題挑明。兒子是不用指望了,侄子裏面随你挑!
孝惠對于這樣的結果仍然心有不滿,但也不再暗作手腳了。因為她對風薩這張越來越美的臉蛋實在是太有自信了。她的那些孫子是如何個性情,她也太過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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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暗鬥,她還有的是機會翻盤轉勝。
“你真的只有十四歲嗎?”
其實在很早以前,純悫就想問這個問題了。可那裏,風薩的身子确實小的象個孩子。但現在,她的個頭一天長得比一天高,少女該有的部件除了天癸之外更是一樣不少了。再加上,她在純悫面前越來越少的掩飾,純悫真的很想問清楚她到底多少歲?雖然在心底,純悫知道這個問題有點傻。
可,怎麽說呢?
“等你有一天,突然家破人亡後,你也會象我這樣的。”希顏給了純悫一個最有力的悲涼答案。
太過現實,聽得純悫當場就紅了眼睛,緊緊地抓着風薩的手,眼淚差點沒有掉下來。
希顏不喜歡哭,她是知道的。
收收情緒後,純悫想起了一件事:“前些日子,你不是叫我給你做幾身旗裝嗎?我都弄好了。你過來瞧瞧可還滿意?”說罷,一拍手,屋子外面進來兩個近身宮女。從衣櫃裏拿出來六套旗裝,攤在花廳的圓桌上,給風薩瞧。
希顏看看這些旗裝,嗯,不錯,純悫是用了心的。首先料子的顏色花樣,就讓希顏很是滿意。雪白、嫩黃、薄藍、盈粉、淡碧還有一件飄紫的。樣子有宮裝的兩件、常裝的兩件還有兩件騎馬裝。希顏摸摸那兩件騎馬裝,心下不由感嘆:其實純悫心裏就知道此行的選擇的,之所以那樣問,不過是看看自己想不想再争取一下罷了。可自己的态度實在太過消極,才讓她一問再問的。
“我知道你不喜歡繁複的樣子和花樣,所以衣裝上的刺繡用得極少。”幾乎所有的花色都是料子上原本帶着的。既雅致也不讓這些太過淡的顏色看起來素氣過了頭!只不過,在皇室成員裏混面子,必要的華貴還是有的。所以純悫給希顏做的這些旗裝,盤結一率選的是盤金絲扣,扣子的材料更是下了大本錢。珍珠瑪瑙貓眼翠玉犀寶最次的一件也是琉璃。可以說,但凡是純悫有的,無不盡力給希顏使。另外,在袖口不顯眼的地方還都繡上了一朵清盈盈的雪蓮。如同自己的衣服一般!擡她身份的同時,也讓有心人都知曉,風薩的衣服是自己親手給做的。
自己雖然是個不得寵的公主,但好歹到現在為止,穿過自己親手裁的衣服也只有母妃和皇阿瑪兩人而已。現下,又有了一個。如此之下,有誰敢明着欺負她?
這個純悫,果然是越來越有魄力了嗯!
希顏笑笑,坦然收下禮物。
三天之後,太後出發去五臺山禮佛頌經。每隔五年,都會有這樣一次活動。而偏生很巧的是,每到這個時候,康熙都會北巡到蒙古。這樣的時間設計,究竟有多少分的用意在裏頭。希顏算不透!
太後出巡,老康有事不能相陪,風薩這個明面上恩養在壽安宮的蒙古郡主本來該着去的。可是老康居然用五阿哥換了她。理由很是冠冕堂皇,什麽一路上車馬勞頓,風薩一個小女孩家幫不上什麽忙。五阿哥自幼得太後照指,原應在側侍奉的種種。
孝惠自然是知道其中的情由的,對于這趟北巡,她其實心裏還是有幾分擔心的。好歹風薩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也混了半年了,多少是知道她的個性和想法的。尤其在這次,她到莊親王府裏住了半個月後,更覺得這妮子的心結難開。按道理來講,風薩的父親是前任莊親王濟度最寵愛的大格格的兒子,現任莊親王雅布的親外甥。大格格的雅布還是一個媽生的嗯!算下來,風薩應該管雅布叫舅爺的。可這妮子到了府裏卻只稱雅布為王爺。
對于當初什麽事都沒有的雅布都是如此,她外公那邊估計更難看上她的好臉色。只怕到時候一個忍不住發飚也是有可能的。看看這妮子出塞準備的衣服,全是旗裝,沒有一件蒙古服,就知道這妮子是準備嘔氣去的。雖說這樣對今後她嫁個皇子是有好處的,可是如果惹惱了科爾沁,有了婚事也白搭了。為了以妨萬一,便把暖兒留給了風薩。
太後走後的第五天,康熙便帶着兒子媳婦大孫子兄弟侄子一大家人,外帶張廷玉馬齊李光地費揚古開始北巡了。京中事務暫由上書房大臣共議,裕親王監理。有急事者千裏快送至聖架行轅,啓待朱批。
老康這回北巡,可不只是到承德避避暑。事實上,也是在出發後,希顏才知道這次北巡的路線居然如此之長。先到承德接見內蒙諸王,然後一路北行到烏蘭木通,然後轉道到桂勒爾畢喇,行索岳爾濟山,然後繞到外蒙。在那裏接見外蒙諸王。行程三個半月吶!
到塞外涼快涼快,希顏本來是喜歡的。可奈何這交通工具實在是令人太不滿意了!馬車馬車,就算是公主的馬車也一向是颠得很!最後火大了的希顏,直接讓人把馬車裏的坐椅拆了,然後厚厚的鋪上了十層棉褥不說,車廂三面還全部塞上了厚厚的靠墊。這下子好了,這妮子居然成天躺在馬車裏睡覺了。純悫看得哈哈大笑的同時,也不得不承認,這躺着确實比坐着要好。
老康這回出門時間太長,所以沒有帶任何老婆。不過希顏相信,如果老康童鞋有需要,到處美女一抓一大把。兒子帶了九個,二二三三四四七七八八九九十二十三還有十四。胤祥和胤祯本來還沒有畢業,按理是不該帶出來的。可是他皇阿瑪喜歡,有誰敢反對。尤其是胤祯,簡直樂得不行!也到這個時候,希顏才知道,原來這是胤祯頭一次和老康童鞋出來玩。以前,老康總是帶着十三,把他扔在一邊。這回好了,終于也有了他的份了。高興得這小子成天什麽似的!
純悫是唯一帶着出行的公主,原因估計和她男人有關系,畢竟策淩的故鄉可是在外蒙,平常難得一回的。不過也幸好有純悫同行,否則希顏還真不知道這一路上怎麽打發時間。雖說老康這回還帶了媳婦,所有阿哥的嫡福晉都在,但是希顏真的和她們沒有什麽共同語言。一路上白天晚上都和純悫窩在一起,兩個人有說有笑叽叽咕咕的親熱得不得了。而策淩嗯?因為帳蓬裏多了一個風薩,他自然不能和純悫睡一起了,只能在公主帳邊另起一帳自己睡。每天晚上都聽見那兩個丫頭在帳子裏不知道說些啥,然後純悫笑得稀裏嘩啦的。兩個人又說又笑,開心得不得了。而他呢?
“你差不多整整也就算了。十姐的面子找補得差不多了。”再弄下去,策淩的臉要是丢在外蒙,可就玩脫了。在到達承德後的第一天傍晚時分,胤祥和胤祯在老康同學的暗示下,兵分兩路。老康把純悫兩口子引開,這兄弟兩個負責把風薩從純悫的帳子裏拎出來。然後在這兩個人的帳子的中央設了一座羽帳!她的東西自然是一件不少的弄了過來。然後,胤祥很是苦心婆心的對風薩進行思想教育。只可惜,風薩不太買帳,只和胤祯在那邊繼續讨論蒙古菜色的問題。
“蒙古菜聞得挺香,吃一時還算新鮮,可吃得超過三天,我覺得你就得找清胃散了。而且蒙古洗盤子都用河水的,其實不是很幹淨。”
舊話重談,聽得胤祯臉上一陣紅一陣燒的。不過好在,有了先次的經驗後,胤祯的臉也紅得不那樣厲害了。而且更加懂得,如何避重就輕。冷哼一聲,瞟瞟站在一邊臉色不郁的胤祥,就是邪笑道:“你幹什麽不和十三哥說這個?而且這次沒帶飯盒出來的,可不只我一個。九哥十二哥也都沒有!”胤祯是越想越來氣,自己不就那麽不湊巧了一次,怎麽這個風薩就拎着不放了。先開始給自己找女人,好不易出來了竟然還惦記自己的菜色。難道自己的臉上就只寫女人兩個字?
越想越來氣,惡狠狠的直瞪胤祥這個沒事扭臉偷着樂的人。真是太不給自己面子了!
再說:“你要有空,不如去關心關心實格去。他可是和皇叔一道來的!別沒事幹,擋着人家夫妻吃飯。”
“怎麽?你也覺得那個策淩不該收拾?”十三這麽深明大義也就罷了,十四怎麽也突然道貌岸然起來了。希顏表情誇張,聲音怪異,然後不等十四說話,就突然恍然大悟:“再怎麽說你和策淩也都是男人嘛,男人皆好色。你對你姐夫都這麽好嗎?要不要也給舜安顏找條羊腿啃啃?”
舜安顏,十四的親姐夫。這次也随駕出來了!只不過十四和他這個姐夫一向不親,原因在于舜安顏和溫憲公主的感情并不好。
果然,一提起他不喜歡的人名,胤祯就氣得甩臉出帳去了。
他一出去,希顏原本挂在臉上的興奮八卦表情就瞬間沒有了。扭臉看看依然站在一邊的胤祥,冷道:“你怎麽還不走?橫豎我的帳蓬隔了純悫夠遠了,東西又都回來了,你還不放心?”
胤祥半天沒說話,皺着眉一直看她,真想看出這丫頭的點心虛出來,可是這風薩的性子還真是夠倔。自己瞪她多久,她就回瞪自己多久。最後,胤祥投降。從袖筒裏抽出一張紙出來遞給希顏看。
希顏接過來一瞧,秀眉頓時一皺。
原來這紙上寫的竟然是張若輝的排班表,寫着他哪天值什麽班?經過什麽路線等等。
“給我這個做什麽?”
“我覺得你需要。快點看清楚,看完燒了。”胤祥回聲悶悶的。
他說得越正經,希顏就越來氣,起身直接就把那張紙撕了個碎碎的。而胤祥也不攔她,只是冷冷的看着她說:“有本事你就把這個錦囊也撕了。”剛才小太監在給希顏搬行李時,無意中抱空了她的被子。然後一只錦紅的穗囊就那麽大咧咧的掉了出來!
胤祥瞧見,趕緊就是替她收了起來。動作太麻利,讓胤祯瞟到了一眼,還用眼神笑了他好幾下。原來這個十三也很道貌岸然嘛。
這個十三……
希顏瞅着他手裏的那只錦囊,氣得半天平複不下情緒來,胸口一起一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有時候,希顏也很恨自己,銀票都還他了,幹什麽要留下這麽個東西來。可是,皇宮真的很寂寞,皇室真的很可怕。而這個東西,則是自己唯一的溫暖來源。
“既然當初狠了心,那麽就狠到底!”
胤祥一慣欣賞風薩的明智行為,可這次……她原來也不過是個女孩。本着說得再狠些的,可是瞧風薩那一臉空白的表情,心下不禁一軟:“我幫你處理了吧。”
“謝謝你,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