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男女
中國人素來小氣,在醫道之上從古至今更是小氣得世界聞名,盡人皆知。
各家良方從來都是自己私藏,甚至傳男不傳女,傳媳不傳女。為了珍藏私家藥方,不讓外人得知其中空間,手段更是一層高一層。先開始只是自家配藥,可後來就有人研究出只憑藥渣也能推斷出藥份的本事,所以就又改成了制藥丸。不但成本保密還可以長久保存,兼之其使用便利、随吃随取,所以在利與弊之間,利倒是占了大頭的。
只是這制藥丸也是沒有等分的,大蜜丸、小蜜丸、水蜜丸、水丸。四種丸粒,各有長短。蜜丸制作簡單,可是容易變質,就算外層以蠟封,也無法保存太長時間的藥效。水丸倒是可以保持得時間長些,卻奈何制作起來太麻煩,尤其是在沒有現代工藝輔助的情況下,可是累了希顏個半死。不只她,一直被特許留在藥房裏打下手的何順也這三天裏也是累得夠嗆。但好在的是,三天終于把簡修親王的藥丸子制好了。三百粒藥丸,一日一粒,每顆只有紅豆那麽大,精圓可愛,而且藥味也聞起來小很多,最重要的是吃起來肯定會很方便吧?何順一粒一粒小心翼翼的将這丸藥送進玉瓶裏,聽着那叮叮咚咚的脆響起,心裏對自家郡主的聰慧佩服程度,更上一層樓。
只不過:“郡主,為什麽您給簡親王的是水丸,給裕王爺和恭親王的卻是藥方嗯?”若論理親遠來講,簡親王是自家人,應該是可以給藥方,不怕洩密的。可是郡主卻是擰了個反反,何順想不明白。老老實實的問出來後,才突然想起自家郡主從不愛在別人跟前解釋任何行為的愛好,當下小臉一白。偷眼瞧正在椅子上吃茶,閉目養神的主子,好象臉色沒變。并且在停了半晌後,居然回了何順的回答:“簡親王的病我有把握治好,況且這藥不是哪個有那病都能吃的,份量更是要緊,吃差了吃出毛病來,我可負不起那責任。至于那兩位,我沒興趣!”裕親王的病自己幹脆沒本事,至于那個一直和自己不對盤的常寧,自己本是可以盡心給他治的,可既然他找自己麻煩,自己正好省事。大方點給他張方子也就是了,怎麽吃,他自己看着辦好了。
從第一天服侍主子配藥時,何順就覺得自己這位主子實在是個急脾氣直性子。有事一定要一鼓氣辦完才作數。那天就是熬了一夜,這回更是在藥房裏一直呆了三天。好容易治好了,也困到不行了。桂嬷嬷扶了郡主回內室休息,送藥的事自然落到了何順頭上。
簡親王那裏好交待,奉上丹藥後,簡親王又問了幾句郡主這幾日吃了什麽幹了什麽,府裏還缺什麽少什麽之類的細節後,就打賞放人了。
裕王爺病得比前些天似乎更重了,看看方子也不說些什麽,只是打發了保绶阿哥親自去給主子送禮。
因還有一家要送,所以何順沒有和裕親王家的二阿哥一道回海上繁花,而是轉道去了恭親王府。恭王爺見主子居然送了藥方來,皺眉瞪了那方子半天,最後居然笑了。只是笑歸笑,神色間似乎對主子還很有不悅,尤其是在聽到自己回話說給了簡親王三百粒水丸,又為何種種後,神色更是不郁,冷冷的拎着那張藥方,譏俏道:“她倒還真是從來有偏有向。”
海善貝勒聽了倒不怎麽見怪,只是一勁的微笑:“兒子倒覺得風薩的性子怪可愛的。有偏有向也沒什麽不好。”
“你喜歡她?”常寧挑眉看看自家兒子,視一邊跪着的何順小太監如無物。
海善聽了苦笑:“阿瑪!”神色無奈,哪裏有半分喜歡的樣子?何順是知道當初皇上給郡主挑的那三位額驸人選事的。眼前這位海善貝勒就是頭一名!主子還曾經給他的如夫人治好了大症,只是似乎從來也不見他謝過主子一下。他阿瑪還嫌主子沒家教,也不想想他家自個好到哪裏去?何順一時很是腹诽。
常寧當然瞧見這小太監的神色,心下一笑後,扭頭問海善:“你媳婦的病,你打算怎麽辦?”你老子我這裏是賣不出面子去了。
海善微微一笑,看看何順,一語不發。
這段事情,回到府裏後,何順自是一字不差一個表情不露的講回給了郡主聽。
彼時,保绶二阿哥已經走了,留下了一只不小的錦盒,裏面紅豔豔的錦絨上面靜靜的躺着十對镯子。赤金如意百合镯子一對、紫金竹節争春镯子一對,羊脂白玉镯子一對,碧翠、冰種、紅瑪瑙、白象牙、粉晶、碧玺、藍田镯子各一對。寶華閃閃的,都是好貨。郡主似乎對那對冰種镯子情有獨鐘,正拿它和左手指上那枚三天頭上不知從哪裏來的玉戒指比成色。
居然差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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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顏看着這兩件物事,心中實在很是感嘆。看來老康就是對福全這個二哥偏心。十四送自己的這對戒指應該也是不易得的佳品,可是裕親王那裏好貨似乎更甚,一對镯子和一對玉戒,哪個更費料費工,傻子也知道。
“裕王爺似乎很厚愛郡主。”桂嬷嬷在宮裏不是頭一次見這位風薩郡主,可是一直沒有跟前服侍過,所以對她的性子,把握不準。
希顏沒接她的話岔子,對于福全,自己以前沒什麽印象。在裕王府住的那半個月裏,大半時間都見不上他。保绶也很少見到!這對父子在希顏的印象裏是很淡的。以希顏那時的感覺來推斷,福全似乎并不太贊同這樁婚事,理由大概是不想讓保绶觸怒太子和大阿哥吧。不過今個兒,看這十對镯子的成色,就知道定是挑揀過的,而且還派了保绶親自來送。什麽意思?終于看自己滿意了?
“收了吧!”雖然很喜歡那對冰種镯子,可是希顏并沒有戴上它。桂嬷嬷便只好将镯子全部收進了主子屋裏的錦櫃裏。皇上待這位郡主倒是真好!居然在內室裏讓人打了那麽一整面牆的錦櫃。上半層以博古架為形,下面卻全是大小各異的錦絨抽屜,放各色首飾正好用。前三天頭裏,郡主就打發自己把科爾沁送來的箱子整理出來了。那四位王爺可真是足夠大方,珠翠雲繞,金錠寶閃的好幾箱子好貨,也在這個時候,桂嬷嬷終于明白皇上為什麽要打這麽一面牆的錦櫃了。虧的地方多,否則還真是放不下了。
不過說起好來,純悫公主待郡主才叫個好。主子這裏的衣服全部出自公主府,連被褥枕帳一應軟物,純悫公主都包辦了。想到這裏,就趁着給主子挑燈盞時,低語道:“主子可想好,怎麽和公主和好了?”
又一次試探,得到的仍然只是沉默。
“你倒還真是戒心重!就不怕脾氣太古怪,惹得下人不待見?”主與仆之間,到底是誰讨誰的歡心更重要,沒人說得清。
“瘋夠舍得回來了?”不用擡頭,希顏也知道到底是哪個家夥,居然敢坐在自己的窗房臺子上面如此大放厥詞。“桌子上面有留下的粥。”希顏素來喜歡在晚上看書,所以夜宵是斷斷不能少的東西。謝伯樂似乎晚上也不愛早睡,這一點上,這兩個人倒是挺合拍的。
不過今天,謝伯樂并沒有急着吃,仍舊坐在窗檐上面,欣賞外面的新月彎風。
“涼月如眉挂柳灣,越中山色鏡中看。
蘭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鯉魚來上灘。”
這人今天居然詩興大發了!
希顏聽得有趣,放下手裏的《素問》,扭頭看他。嗯,這個謝伯樂今天确實有問題!滿臉都是喜色就且不說了,那眉那眼裏處處都是春情盎意,和前幾天看的胤祹很相似。“原來這四天不見,竟是樓臺會去了。可曾枕衾貪暖、春夢正酣?”想來應該是有的,否則幹什麽一走四天不見人影?
“你這女人!”謝伯樂白了她一眼:“這麽好的意境,說那些不俗?”虧她也是讀詩懂文的女人,怎麽盡在這些豔詞緋句上面下功夫。
看他有些惱了,希顏心中好笑,也不繼續逗他,只是說:“讓你查的事如何了?”你玩你的我不管,我要的正經東西可曾辦好了?
謝伯樂無奈看看她,然後從懷裏一掏,一疊厚厚的診方拍在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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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是三阿哥嫡福晉容悅的花誕。以容悅的性子,往年都是大辦的。不過今年因有三位親王都在病中,加上皇上北巡在即,所以最後也只是請了家宴。來的都是胤祉的兄弟姐妹妯娌兄婿外帶一些容悅娘家的親戚。加在一起,超不過五桌,外帶又只請了一班南戲,就算說出去,也算不上什麽了。
男人們自是下了朝才能來的,倒是各府的福晉還有住在京裏的純悫公主以及娘家親戚,一早都來了。女眷們坐着也是坐着,不如一邊聽戲一邊聊天來得有趣,只是話岔子才開了沒有幾句,就有管家來通報:“風薩郡主到。”
“三嫂,你還請了她?”五福晉容悅有些納悶。這個風薩郡主與福晉們并不算熟,就上次北巡時打牌時混了幾天臉熟而已,話都不怎麽說的人,容悅怎麽想起請她來了?
三福晉聽了也是一楞,不過在看到純悫小姑略略一變的臉色後,瞬間明白了,趕緊是出去迎了進來。
到人家府裏坐客,本該是正裝打扮的。可風薩今個兒卻偏偏是穿了一身男裝來,常青色的箭袖常服,羽白色的馬褂,兩色相套的小帽,實在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容悅一邊領了她進來,一邊笑道:“大夥快來瞧瞧,哪家還有妹子沒出嫁的,趕緊來我這裏領牌子罷。”
內屋的女眷們聽了也是一樂,不過在瞧見眼前這位的容色後,心下倒都是一陣很不正在。太漂亮了!所幸是男裝,可就算是着了男裝,也美豔得一塌糊塗。原想着七福晉燦落,就算是本堆裏最美的女人了,可這位郡主一來,竟襯得七福晉只算個蒲柳之姿了,更甭說旁人了。
五福晉扶霞怔了怔然,不自然的笑着逗趣:“我瞧着就潘安宋玉再生,也比不上風薩妹妹一個手指頭。”
話是好話,可是醋味十足。
希顏哪是不懂事的,早料到了這種情況,所以一早就是做了準備而來。将手裏提的一只瓷壇捧到了手上,笑咪咪的對容悅道:“三嫂大喜,風薩沒有別的好送,備了這一壇太真玉紅膏。願三嫂玉顏永在,色比花嬌。”
“太真玉紅膏?可是楊太真用的那個?”容悅是懂些書的,否則當初也不會被指給三阿哥做嫡福晉。早在古書上看到過這樣的古方,只是治法實在繁難,又一直泛懶,不想今個兒竟有幸送上門來了。當下臉上的烏雲一掃而光,摟着風薩好生親熱,又是安排她坐位,又是傳人遞手巾上茶。
有了前案在例,在座女眷們原先的那麽點敵意,也瞬間被那壇子太真玉紅膏滅得幹幹淨淨了。巴不得多和這位風薩郡主套個近乎,以求他日也能得到些好東西。畢竟,人家是郡主,不是開鋪賣售的商販。似那年的固元膏,她也只給了平素裏親近的幾個。宜妃再得寵如何,這位郡主照樣不賞面。事後宜妃氣得不行,可是礙着太後,也不敢怎樣。只是狠勁的罵了九阿哥一頓!誰讓這個兒子不讨人家喜歡來着。
一堆女人們在一起,說的不過是些吃吃喝喝穿穿戴戴罷了。
對于那些,希顏沒興趣,事實上,自打讓三福晉安排到純悫身邊的位子坐下後,她就一直在裝可愛的盯着純悫瞧。可不管自己怎麽給她扮鬼臉,弄可愛,純悫就是視而不見。弄得希顏這個郁悶,兩年不見,這個純悫的公主樣子越發真質了,看這譜擺得,真是夠牛!
不過你有你的張良計,希顏自有她的過牆梯。
你不說話,我說行了吧?
“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神來一問,純悫沒有反應,卻引得別桌的婦眷們伸長了耳朵。純悫和策淩成婚兩年多了,卻一直沒有動靜。半年前,皇上似乎也有些急了,派了李壽鶴好生看診了一翻,可卻似乎并不頂用。若還是象以前那樣一月召兩次額驸也算,可偏偏這半年裏,策淩大半時間都宿在那邊,可純悫的肚子依然平平。現下,風薩這麽說?難道這次皇上召她回來,還打了這個主意?
“其實我覺得夏天懷孕不太好。夏日外燥內寒,你宮血又溫稠,很是容易凝寒結郁。再加上五六月份的時候正是懷子生長最快之時,卻正好臨上寒冬,外寒內燥。實是對胎兒生長不利!如果你要是很急的話,就到了秋天再要。如果要是不急的話,春天懷胎實是最佳的時機,尤其是三月份,簡直是月月有兆,時氣節令無不相輔。外帶孩子落地即整歲,白賺一回紅包!”希顏邊說邊看,可純悫照樣神色在在,只看戲不理人。
藥量看來不夠啊!希顏微眯雙眼,加大劑量:“生孩子其實重質不重量。要想生個好寶寶,父母身體一定要事先打對好。你就罷了,我一定好好給你補全。至于策淩那邊嗎?”頓了頓,小吊一下純悫的胃口後,希顏笑得好不邪氣:“我明兒就進宮,建議皇上把你家策淩也帶去北巡。先餓他兩三個月,養精蓄銳、戰備儲糧,以備他日精益求精…………”
“風薩!”越聽越不象了,純悫一聲怒吼,拍桌而起。一雙秋眼,怒目橫睇。公主派頭盡顯!只可惜,風薩素來皮厚,依然在那邊大放厥詞:“炒菜要炒好,柴火很重要。皇上也真是奇怪,幹什麽只想着補鍋,不想想柴火有沒有問題咧?要不咱換個柴火試試?”
“你……你……”純悫氣得連瞪眼帶跺腳,可這個皮厚的風薩卻一點不見臉紅。反而是旁邊的衆多女眷們個個神色緋紅,左顧右盼,狀似根本沒聽到這裏的瘋言瘋語。
她們害羞的害羞,詞窮的詞窮。可有人卻是很不怕風薩這一套!
戲樓後側,竹簾一挑,然後九阿哥胤禟一身朱紅就是踏步進來,嘴角含笑,眼神冷冷:“風薩妹子竟然連觀音娘娘的門路都打得通,說要男就要男,說要女就要女,本領還真是高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