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二天一大早,見雲鴻和白狼從一間屋子裏出來,潼關就下意識去扶自己的下巴:

真是時代變了啊大人,如今做監護官還要陪/睡了嗎?

一人一狼也不吃飯,溜達達往後山去。

紫雲洞依山而建,後山朝南正對山崖,這會兒霧蒙蒙一片,依稀能分辨出懸崖峭壁上橫生的枝桠。

風一吹,那晨霧就輕紗似的抖起來。

很仙氣飄飄的畫面,美得簡直不像首都了。

早起山風很大,雲鴻就覺得滿腦袋頭發都不聽使喚,一會兒被吹成S,一會兒被吹成B,糊了滿臉。

發梢抽在被凍硬了的皮肉上,火辣辣的疼。

眼角餘光瞥見監護官,周身還是鍍着一層防護罩,毛發柔順無風自動,絲毫沒受影響。

任他山風罡烈,我自獨美。

美得就跟P進來的似的。

雲鴻縮了縮脖子,也嘗試着調動靈力,學它那樣往體表鍍一層。

他好像天生有種對靈力的親近感,連日來又玩兒命研究,掌控起來如臂使指,竟一次成功。

這感覺着實微妙,就像單獨開辟出一個空間,哪怕外面凄風苦雨,自己絲毫不受影響。

潼關不知什麽時候跟過來,見他眉開眼笑的模樣,再瞅瞅周身覆蓋的薄薄靈力層,就有點嫉妒。

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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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大妖和修仙者一樣,都能吸納靈氣為己所用,但普通的修士卻不行。

靈氣留都留不住,更別提這樣細微的控制了。

哪怕一次次淬體,說到底,也還算人。

是人就知冷怕熱,頂多堅強一些。

後山地勢相對平坦的一處鑿成廣場,地面用一色的灰石板鋪了,是道長們日常練功和休閑娛樂所在。

長方形的廣場之上還有祭臺,用鐵栅欄圍着,非大事不開。

雲鴻能感覺得到,這一帶的靈氣格外濃郁,聚靈陣應該就在祭臺上。

祭臺外面種滿了藥草,長年累月下來,都被靈氣滋養成靈草,成熟後又産生靈氣回饋外界,形成一個大循環。

說到草藥,就不能不提一句道士煉丹。

早年丹藥盛行時,十個道觀能有八個設置專門的煉丹房,特別盛産煉丹狂魔。

如今一提這話,可能絕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妖道禍國,譬如說歷史上幾個沉迷嗑/藥翹辮子的倒黴皇帝。

其實那都是比較偏激、留戀紅塵的,真正沉迷煉丹的道長們別說争權奪利,就連傳教都懶得做:

愛信信,不信拉倒,起開,別打擾老子飛升。

自古道術醫術不分家,許多道長都是遠近聞名的杏林聖手,醫術相當不錯。

一直到今天,不少道觀旗下還有國家準字號的藥丸出售呢,紫雲洞也是如此。

不過随着煉丹活動的深入,部分道長的技能點就開始歪,經常鬧出點爆炸來。

許多推動歷史發展的化工産品,其實原本都是煉丹的副産品,比如說火/藥、強酸等等。

毫不誇張地說:在特定的歷史節點,拉出一隊煉丹狂道士來,幾乎可以摧毀半個地球。

“來都來了,看看去吧。”

潼關抄着袖子,沖祭臺努努嘴兒。

通往祭臺的石階上刻着蓮花紋,寓意步步生蓮。

道家對蓮花很推崇,關于這一元素最著名的當屬玉清蓮花冠,與太清魚尾冠、上清芙蓉冠并列道家三冠,是本門最高級別的發冠,等閑人是沒有資格戴的。

臺階一共81級,跟祭臺上半徑9米的圓形法陣一樣,合九九歸一之意。

雲鴻從栅欄上面探頭瞧了眼,祭臺四角刻着裝飾性花紋,當中密密麻麻一層層線條構成圓形大陣。

果然是聚靈陣,不過好像跟自己在殘卷上見到的不太一樣。

繪制法陣所需要的靈力量随面積擴大而飙升,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那種,而是翻番。

之前他嘗試繪制聚靈陣,直徑半米的都差點把自己抽成人幹,而眼前這個,足足9米。

這是什麽概念?

他不敢想,也想不出來。

大概是宰雞和屠龍的區別。

雲鴻圍着祭臺轉了兩圈,第一波驚嘆還沒完,又來了第二波:

祭臺上的陣法不只一種,聚靈陣外面還套着一層防護陣法。

兩個陣法頗有相似之處,相互間竟借用了彼此好幾條回路,如此層層嵌套,密不可分。

法陣的運作原理有點像制藥,許多中藥需要藥引子,而大型陣法也需要繪制者的靈力本源,即最核心的靈力凝結來帶動。

但随着時間的流逝,靈力本源也會漸漸消散。

待到徹底消散殆盡,陣法也就廢了。

但眼前這一套陣法極大地改善了這一亘古難題:

聚靈陣彙聚的靈氣可以源源不斷支撐防護陣運行,相當于給一輛車提供了外部推力,這就極大地降低了靈力本源的消耗;而防護陣又能保護聚靈陣不受破壞,控制靈氣外洩速度……

繪制者對靈力的了解和把控必然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陣法方面也有超凡的見解,不然這樣相互嵌套的兩個陣法相互幹擾,無法正常運行不說,一個鬧不好就要炸了。

雲鴻看得入了迷,本能地伸出手指,在虛空中描摹起來。

一筆一劃,漸漸地,他仿佛與這套陣法核心的靈力本源産生了共鳴。

每個人的靈力本源都是獨一無二的,是神識的一部分,留下的靈力本源就像DNA序列,哪怕先人已逝,後人依舊可以通過分析基因組別反向推測出此人生前的部分痕跡。

這是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

他的人還站在這裏,極其緩慢地遙遙描摹着對方曾經的傑作,但他的靈魂、神識,卻好像已經脫離軀殼,向着那座陣法中殘留的精神力飛去。

剎那間,滄海桑田、鬥轉星移,雲鴻仿佛能看到頭頂的星河和腳下的山川飛速輪轉,一切都成了虛空,浮光掠影般劃過漫漫歲月長河。

宇宙如此之大,人類何其渺小,他站在其中,不會比恒河中的一粒沙,滄海中的一粒粟更顯眼。

他見證高山傾倒、河流改道,目睹王朝更疊、世事變遷,看世間人的悲歡離合,睹紅塵客的喜怒哀樂……

他不過誤入的外來客,茫然着,驚嘆着,而指尖延伸出去的一條若有似無的精神力絲線,又使他不至于迷失其中。

潼關和安格眼睜睜看着雲鴻從驚嘆到入神,最後竟一動不動杵在那裏,兩眼放空。

正當他們懷疑是不是出事了的時候,平靜的聚靈陣突然肆虐起來:

原本緩緩外溢的靈氣像被按下了回放鍵,先是一頓,然後迅速倒流,在半空中彙聚成一股股氣旋,打着卷兒灌入雲鴻體內。

一開始是細細的一絲一絲,慢慢就成了一股一股,最後竟似平地起飓風,靈氣彙聚成肉眼可見的粗壯風暴,如同雲鴻體內有一只上古巨獸一樣,呼嘯着吸了進去。

最初只是聚靈陣內,但雲鴻仿佛化身深不見底的枯井,眨眼功夫就給吸了個一幹二淨,以他為中心的祭臺竟形成真空效應,附近一帶的靈氣也跟着瘋狂倒灌……

山崖上的巨樹被吹得嘩嘩作響,枯枝狂亂地抖着,甚至就連深入岩壁的根系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潼關和安格都快站不住腳了,兩人順勢屈膝下蹲,躲避着後方帶過來的飛沙走石,卻還是止不住被風推着往雲鴻那邊滑動。

“走!”潼關死死抓住栅欄,指着外面喊道。

靈氣入體,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這小子恐怕要突破了!

這世間真的太久沒有正統修仙人了,誰也不知道修仙者突破時具體會怎樣。

他們一個是妖,一個是普通修士,屬性從根兒上講就不匹配,繼續留在這裏很危險。

安格扭頭一看,就見懸崖下竟不知什麽時候升起兩股氣旋,像猙獰的巨龍,張牙舞爪往這邊扭動而來。

途中蹭過岩壁,凸出的石塊瞬間化為齑粉。

它仰頭長嘯一聲,四爪周圍妖雲彌漫,當即踏風直上,俯瞰紫雲洞。

此時紫雲洞的地上部分已經完全被氣旋包裹,只有垂直上空的影響最小,從這裏俯視下去,只能看見四面八方引來的靈氣化作滾滾洪流,悉數消失在正中間那個人類體內。

潼關爆了粗口。

你踏馬的要走,就不會帶上老子?

還有沒有一點兒同事愛了?

他一邊腹诽一邊扒着欄杆,幾乎是貼地往下走,沒走幾步便覺後背一陣大力傳來,整個人竟直接飛了起來。

沒勒脖子,就是道袍後背處被獠牙戳了幾個破洞。

扭頭一看,正對上一張毛茸茸的狼臉。

好同事!

潼觀主淚流滿面地感動着。

安格把人叼到前院,離地五六米就松了口,自己轉身就走。

潼關在狂風呼嘯中摔了個大馬趴,飙着鼻血喊,“你還要回去?”

這裏雖未受到正面沖擊,卻也被波及,地面微微震顫着,兩旁的路燈咔嚓嚓抖成一片。

古代修仙者曾以降妖伏魔為己任,這個時候的雲鴻還有幾分理智?誰也不敢保證。

高空中白狼腳步未停,只有聲音被狂風吹得支離破碎:

“我是監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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