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龐嘯這虎吧, 沒別的優點,就是皮厚,耐操。
所以那怕安格的臉已經黑得快要擰出水來, 他還是屁颠兒從窗戶擠了進來,然後當着雲鴻的面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雲鴻驚嘆不已地看着它粗壯的腰身, 再看看細小的窗縫。
這, 這也能擠進來?
果然貓咪都是液體的!
看着雲鴻眼中的驚嘆,安格暗自磨牙。
他已經替龐嘯想好了墓志銘。
萬萬沒想到, 一切只是個開始。
正當安格琢磨怎麽把這厮丢出去時,房門被敲響了。
安格無視,繼續朝龐嘯發射死亡射線。
但雲鴻不能不管, 再這麽下去, 左鄰右舍非得抗議不行。
過去拉開門一看, 潼關為首, 左右兩側分別跟着一僧一道, 雲鴻差點就串戲到紅樓夢去。
細細一瞧,那位道長是位坤道, 但生的濃眉大眼、身量高挑, 十分精神, 有種跨越了性別的逍遙和灑脫。
旁邊那位僧人更了不得, 锃亮的光頭下好大一身腱子肉,都從僧袍下面透出輪廓來了。
雲鴻暗想,這特麽是個戰鬥武僧吧!
兩位客人都是四十來歲年紀的模樣,但有潼關的前車之鑒在,雲鴻也不大敢随便估量修士們的實際年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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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關現在的表情就跟奔喪似的, 佝偻着肩背, 哭喪着臉對雲鴻擺擺手, 示意進去再說。
雲鴻瞅着他身後兩人,“不知兩位……”
那武僧,不對,那高僧行了一禮,爽朗一笑,“貧僧慧方。”
“惠芳啊……”雲鴻心道,這法號還挺秀氣。
不是組長跟佛門子弟相處得都不大痛快麽,怎麽還帶上門來了?
潼關蔫嗒嗒地瞅了他一眼:
甩不掉!
大概遭遇過不少類似的揶揄,慧方泰然自若道:“智慧的慧,端方的方,如今在少林寺出家。”
雲鴻面不改色地點頭,“自然自然,大師一看就是聰慧又端方。”
慧方大師笑得露出兩排白牙,一整顆禿頭上都寫着“我信你個鬼”。
而對那位坤道,雲鴻的态度明顯好了不少,畢竟都是真真正正的“同道中人”。
對方也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善意,英氣的眉宇柔和許多,“福生無量天尊,貧道青松,峨嵋觀現任觀主。”
峨嵋觀據說是峨眉派的後身,不過如今乾道坤道都收,也就是男女弟子都有。
而現任觀主也是女性,就是面前這位坤道,青松道長。
一聽這個道號,雲鴻頓時肅然起敬。
饒是他對外面的八卦不大關心,也曾從潼關口中聽到過青松道人的二三事。
這絕對是個狠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據說她是晚清人士,祖上曾闊過,奈何到了父親那一代,染上了大煙,短短幾年之內,家業就全敗光了。
瘾君子素來沒什麽理智人倫可言,家暴打罵都是輕的,那大煙鬼賣了家産賣老婆,賣了老婆賣閨女,當時還是個小姑娘的青松道人,就被賣給一個老棺材瓤子當姨娘。
小姑娘也是狠,又有心計,平時在家就敢替娘親姐妹出頭跟親爹對打,是一包蒙汗藥麻翻了才捆起來賣掉的。
醒來之後,她偷偷藏了燭臺,洞房當晚戳死了老棺材瓤子,又爬牆跑回家,戳死了親爹,最後被捕。
死了的老棺材瓤子家裏不肯罷休,買通了當地縣令,務必将這小丫頭片子淩遲處死,殺一儆百。
也是命不該絕,天意如此,開斬當日有個老道士經過,得知經過後起了恻隐之心,現場作法把人救走了……
修行界有名的門派不少,而這兩家也算各自行業中的佼佼者了,雲鴻不好怠慢,還禮之後,請進來。
然後就對上安格一張黑臉,地上還橫着一頭東北虎。
管你什麽名門正派,跟我們妖修有關系嗎?
進門之後,潼關直接就癱在沙發上了。
他也不怕得罪人,直接當着雲鴻的面道:“他們非跟着來,大半夜的不睡覺堵我門口,這是人幹的事兒嗎?”
慧方和尚和青松道人就都笑,笑得特別四平八穩,活像堵人門口的不是他們一樣。
雲鴻心道,瞧見了嗎,修行先修臉。大凡得道高人,臉皮都厚。
他之前與這兩個門派沒有任何交集,也不認識這兩位前輩,思來想去,勉強能産生一點瓜葛的,恐怕就是前段時間兜售的充靈符和培元丹。
想到這裏,雲鴻看了潼關一眼,對方做了個折紙和搓丸子的動作。
那就是了。
這兩個門派的歷史都相當悠久,而要長久維持生計,僅靠吃老本和國家補貼顯然不夠,得自己能賺。
什麽文創、上香、土特産的,那都是應付普通香客的。
對修士們而言,利潤最大、最具說服力的還是符文丸藥。
像少林寺的大力金剛符,據說脫胎于傳說中的大力金剛掌,使用者全身堅不可摧,可謂攻守兼備。另外平安符的銷量也十分可觀。
而峨眉派因為坤道比較多,祖上也擅長煉丹,旗下一系列國家準字號的婦科丸藥十分有名,還有許多國際友人專門代購。
另外,兩儀劍陣是現存于世中威力最大的移動陣法之一。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少林寺對外出售的産品中也包括充靈符,峨眉派對外出售的丸藥中,也包含培元丹。
雲鴻腦海中立刻蹦出一個猜測:
所以我是搶了人家的生意、動了人家的蛋糕,被找上門了嗎?
安格拉着他坐下,安慰似的拍拍肩,“沒事。”
他現在心情很不好!
不管有事沒事,等會兒但凡有人發難,一律咬死!
青松道人快言快語道:“實不相瞞,貧道是有求而來。想必這位禿,咳,這位慧方大師也是這個意思。”
慧方大師摸了摸自己光頭,心道老子沒頭發招你惹你了?
道門長發飄飄了不起啊?!
氣氛頓時為之一松。
雲鴻笑笑,“合作好呀,我最喜歡合作了。”
說完,他就覺得身邊的人靠得更近了。
一張長條沙發能坐四個人,那麽長那麽寬,安格非緊挨着人家坐,大腿都快疊在一起了。
因為剛才的事,雲鴻還有點不自在,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
結果安格立刻緊跟過來。
他再挪,對方再跟。
最後,幹脆把手腕子攥住了。
安格擰眉:
不許跑!
所有人都覺察到不對勁,齊刷刷望過來。
雲鴻臉上**辣的,索性破罐子破摔,任憑他擠着不動了。
罷了罷了,衆目睽睽之下,想來他也不能怎麽樣,越排斥越心虛。
反正監護官和被監護人之間親昵一點,也很合情合理嘛,他自我安慰道。
沙發另一頭一沉,雲鴻和安格整齊地望過去,正對上一張大咧咧的毛臉。
東北虎打了個哈欠,還挺舒服地調整了下姿勢。
趴地上哪兒有沙發上舒坦?
然後下一秒,它就被一陣妖風掀翻在地。
最後,東北虎委委屈屈縮在了單人沙發上,像條巨大的條紋毛毯。
四條沙發腿兒立刻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兩位客人面面相觑,剛要蹲下去的屁股又擡起來,很識趣地往對面最遠的位置坐了。
然後,沒茶沒水。
來都來了,也不能攆出去,而且是來談合作的,雲鴻就要起來倒茶,結果被安格一把按住。
也不說話,就帶着殺氣瞪龐嘯。
那虎大爺能伺候人嗎?
老子可是瀕危保護動物!
你們特麽的正經座位都不給一個,還指望老子倒茶?
就見大貓在狹小的單人沙發內扭動幾下,努力把二郎腿一翹,沖着潼關一擡下巴,“去,倒茶去。”
潼關:“……倒你爹!”
媽的,你雖然是編外人員,但能不能尊重一下老子這個小組長?
組長就不是幹部了嗎?
那邊兩位客人對視一眼,認命地站起身來。
這算哪門子待客之道?
還得伺候當主人的……
結果一拎茶壺,臉徹底黑了。
媽的,沒熱水!!!
稍後,一位道長一位高僧經渭分明的站着,幾乎帶着幾分殺氣的注視着那只吭哧吭哧燒熱水的壺。
給我開!!!!
幾分鐘後,水壺終于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嘯。
開了開了,老子開了!
泡茶的時候,和熱騰騰的水蒸氣一起散發出來的,還有安格的滾滾怨氣,眼珠子直接化作藍色獸瞳。
人類好多!
人類好煩!
成年大妖的威壓滾滾而來,肆無忌憚地浸透了房間的每個角落,他渾身上下都明明白白地寫着:
說明來意,麻溜滾蛋!
安格的妖力控制早已爐火純青,剎那間,對面坐着的幾個人都呼吸困難起來,而他身邊的雲鴻卻什麽事都沒有。
端起茶杯啜了口的工夫,雲鴻就發現潼關他們嘴唇泛白,好像要喘不過氣來,瞬間明白了什麽。
“安格。”他捏了捏對方的手腕。
妖力威壓為之一滞,瞬間消失于無形。
心底瘋狂蔓延的煩躁好像突然被安撫了,安格緩緩吐了口氣,藍色獸瞳慢慢變回人類的眸子。
他抿了抿嘴,幹脆反手握住雲鴻的手,手指輕輕在對方手背上摩挲。
在場衆人都是一怔,旋即露出些許驚愕。
這……
早就聽說妖修喜怒無常不好相處,可真見了之後才發現,這不好相處也分人。
類似的,甚至更親昵的接觸之前不是沒有,但在人前……
雲鴻像被燙到一樣抖了下,想把手抽出來,卻發現對方的手跟鐵鉗子似的。
安格光明正大捏了捏他的指尖,朝對面一擡下巴,“說吧。”
饒是被安撫過,他的聲音中仍殘存着淡淡的戾氣,似乎這幾個人所謂的合作如果不能說服他,他就能當場暴起,把大家都生吃了。
慧方和青松對視一眼,迅速交換了下意見,便由後者出聲詢問:“敢問道友可是在修仙?”
雲鴻去瞧潼關,潼關搖頭,意思是我沒說。
雲鴻略一沉吟,爽快點頭,“是。”
之前雖未刻意宣揚,但也沒什麽好隐瞞的。
青松道人和慧方一起小小地吸了口氣,臉上流露出混雜着震驚和豔羨的神色。
都說出家人六根清淨,可身處俗世,一應衣食住行都要操持,怎麽可能清淨得了?
修仙,這可是修仙啊!
在這如今靈氣枯竭的時代,怎麽還能修仙?
青松道人掙紮片刻,到底還是抑制不住對長生的渴望,“恕貧道冒昧,敢問道友是有機緣,還是什麽旁的?”
一邊的慧方也雙目炯炯,眼巴巴等着答案。
如果是機緣,那自然無法複制,幹脆利落地放棄也就是了;
但如果不是機緣,而是丹藥或是其他什麽“人工合成”的法子……或許,走進這個房間坐在這裏,就是我們的機緣。
雲鴻能明白他們的意思,也很理解他們的心情,卻也只能遺憾搖頭。
兩人眼裏的光瞬間就黯淡了。
不過他們到底是成名已久的前輩,着實定力驚人,略合了下眼,便又神色如常了。
修行之路漫漫,其中頗多阻礙,若沒點自我調節能力,早完了。
修行無日月,修行之人自然也不能以年紀論短長。
既然确認了對方是修仙者,那就必須得敬重起來,所以青松道人再開口時,直接就改了尊稱。
“想必這段時間潼組長這裏出來的充靈符和培元丹,都是出自您之手吧?”
關于這兩樣東西的來源,潼關确實沒有對外公開,但大家都不是傻子,也有自己的人脈,前後結合着一推斷,也就把真相摸得八/九不離十:
別動局前腳剛多了個新成員,還是你潼關名下的組員,你後腳就開始當二道販子了?鬼才相信這二者之間沒聯系。
雲鴻很痛快地承認了。
也不知是不是監護官給的勇氣,他現在還真不怕對方怎麽樣。
了不起就打嘛,正好實戰應用下黃粱枕的威力。
但青松道人和慧方都沒給他這個機會。
腦子進水了才會主動挑釁一位修仙者!
而且雲鴻和潼關的買賣一直都挺克制,維持在供不應求的程度,大部分人還得買原始版本的充靈符和培元丹。
所以少林寺和峨嵋觀的生意固然受到了一點沖擊,倒也沒有大礙,沒必要起沖突,平白樹敵。
只是這兩種東西的質量之高,令他們驚嘆不已。
兩家的拳頭産品經營多年,自問不論是火候還是配方、操作,都已被反複推演到極致,外面再怎麽改良也不會有多大改變。
但新冒出來的卻做到了。
這已經不是常規的修士能觸及的範圍了。
但凡入了修行門的,誰不想修仙呢?
那可是長生!
雲鴻好像有點明白了對方來意,“那兩位今天過來是?”
到底不好意思讓女修士一直代勞,慧方終于開口道:“您聽過洗髓丹吧?”
雲鴻點頭,什麽都明白了。
洗髓丹,顧名思義,洗筋伐髓,是一種可以從根本上改善人類資質的丹藥。
硬要理解的話,有點像培元丹的進階版。
只是這個階,進得着實太大了。
培元丹只是調理身體,從本質上說,還屬于現代科學範圍,但洗髓丹卻能完全颠覆正常三觀:
它是專門面向修仙者的丹藥,能徹底提升人的根骨。
下等修仙天賦變中等乃至上等自不必多言,甚至很多夠不到修仙門檻的人,吃了它,也就能爬進來了。
就好像弱智變普通人,普通人變天才!
越是厲害的丸藥,制作門檻越高。
培元丹,有點天賦的普通修士就能做,雖然質量不等,但畢竟能用。
但洗髓丹,卻需要調動海量靈力本源,故而只有修仙者能做。
這三個字一出,連帶着潼關的呼吸都粗重了。
他也是普通修士,頂了天也不過能活二百歲,如今眼瞅着人生都過去近半,說一點兒沒有危機感,那是假的。
如果真能得到一顆洗髓丹……
三個人類修士先後露出向往的神色,然後又先後定神,念經的念經、打坐的打坐,十分緊張,生怕就此生出心魔。
雲鴻能理解他們的心情。
事實上,就連他自己也很想嗑一顆洗髓丹。
但問題是,沒有。
“實不相瞞,現在我做不了。”
對面三人敏銳地抓住了兩個字,“現在?”
雲鴻笑着點頭,“是,現在。”
對修仙者來說,築基期和金丹期是兩道截然不同的分水嶺,二者雖然只有一線之隔,卻是許多人終其一生都難以逾越的天譴,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修仙者都倒在築基期。
一旦進入金丹期,可淩空飛行,才算真正成就半仙之體,許多之前做不到的事,也就都能做了。
比如說,制作洗髓丹。
如今,雲鴻也不過一步之遙。
而這一步,可能也沒世人想象中那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