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學武之始

在樂紹衣的以往的認知中,樂十四就是一個普通的少年,要說有什麽特點,那就是他比平常人更加陰郁和沉默……可這委實不能算是優點。

而今天,樂十四徹底颠覆了她的認知。

少年英武,少年勇敢有擔當。

小巷兩邊是破舊而古樸的院牆,長滿青苔,綠意蓊郁,在冗日的日光下,蟬鳴斷斷續續,顯得小巷悠長又寂靜。

樂紹衣側着身,右腳邁一步,緊接着左腳并向右腳,蹦着向前走,頭上的絲帶随着她的幅度慢慢搖曳,顯得嬌俏無比。她笑得滿臉粲然,眼角微微上挑,眼眸裏寫滿了崇拜:“十四,你剛才真的好勇敢!”

少年卻只留給姑娘一個剛直的側臉以及淡漠的:“恩。”

“你是什麽時候學的武功?”小姑娘絲毫沒有被冷漠打倒,锲而不舍的問道。

“之前。”

“你很能打嗎?武功很好嗎?”

“不能,”他反射性的答道,再一思索才察覺樂紹衣問了兩個問題,于是繼續回說:“一般。”

“……你能不能別一兩個字一兩個字的往外蹦?”樂紹衣皺起小臉。

“可以。”

樂紹衣:“……”

行,她認輸。

夕陽欲頹之時,二人相伴而歸。

樂紹衣還沒來得及慶幸自己偷溜出去沒被發現的時候,報應就來了——她前腳剛走進大門,後腳就被宋管家攔住,直接招呼進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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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門而入的一瞬間,一個聲音輕飄飄的傳來:“紹衣,你今日是不是出去了?”

被點名的小姑娘關門的動作一頓,慢慢轉過身子。

樂紹衣讨好般的笑了笑,向前走兩步到樂铮身後,一邊給他捶肩一邊求饒道:“爹,紹衣知錯了。”

看着自家女兒軟趴趴的小表情,樂铮的表情緩和了一些,卻還是很嚴肅。實在是最近月祈的局勢過于撲朔迷離,他生怕小女兒無畏的性格會惹出禍事:“不是爹束着你,只是爹最近在朝中樹敵頗多,爹擔心有人對你不利……”

聽到爹爹提起這個事,樂紹衣霎時間就想到了十四制服惡霸的場景,自信滿滿的開口:“十四會武功,他會保護我的。”

樂铮皺眉: “小孩子的花拳繡腿怎麽能當真?”

“那爹爹就找一個師傅來教教十四啊。”樂紹衣拽着袖子自言自語。

良久,樂铮點了點頭:“這樣也好。”

在他看來,十四的武功路數若是能得到名師指點,定可以有非凡的成就。雖然算不得百戰無殆,但保護紹衣肯定綽綽有餘。

他畢竟是名家之後,有那麽出色的父母,他也不會差到哪去。就算十四這一生無法平步青雲指點朝堂,也不應該寄人籬下碌碌無為。

否則,他父母的在天之靈不會安息。

樂铮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過幾日,我就為他尋一個師傅。”

這時候的樂紹衣沒想到,自己無意之中的一句話竟然改變了十四以後的一生,也改變了她的一生。

以至于她以後想起今日時,始終不知該喜該悲。

清風掃過,竹林輕輕搖曳,滿山的翠竹,發出飒飒的聲響。日光葳蕤,從竹林之中傾灑而下,落在正在練功的少年的身上。

他目光堅毅,挺拔如松,手中的長劍倏地刺出,虬枝斜出,蒼翠相掩,每一招皆是充滿殺氣,蒼涼靜肅。

劍氣卷起了漫天竹葉,簌簌而落。

劍畢,人立。

“哈哈哈,好好好!”只見一男子拊掌而笑,笑聲之中似乎蘊含了千斤分量,聽得十四微微皺眉。

這男子正是樂铮将軍為十四找來的師傅,符簡。他長相平凡,唯獨一雙眼睛透徹湛亮,一看就是有着深厚的內力功底,體內真氣雄渾。

傳說中此人住處飄忽不定,不知樂将軍用了什麽法子能将這般人物請來。

符簡一邊捋着自己的胡子,一邊微微點頭:“好小子,比起六年前進步不少。”

什麽?六年前?

十四眼神一閃,他莫不是就是六年前教授自己武藝的那位大俠?!

六年前,他僅僅六歲,帶他逃出生天的管家伯伯中途離世,可他身無分文,連一副棺材都買不了。

他只能去偷。

十四蹲在路邊,從晌午到黃昏,一直暗暗告訴自己下一個就去,下一個就去,可年少心善的他終究下不去手。

直到夕陽餘晖已落,他才發現已經在此蹲了兩個多時辰,若是再不下手,自己恐怕連管家伯伯的屍首都無法保存完好了。

他站起來揉了揉麻木的腳,瞥準了路過自己的人幹脆利落的下手。正要碰到錢袋時,卻被橫空抛來的一顆石子打中了手背。

那人一襲淡灰色衣衫,五官平平無奇,圍着樂十四轉了一圈才道:“我當你小子在這蹲這麽久是想幹什麽呢,原來是在蹲點啊。”

十四見被人當場點破,年少的自尊心仿佛碎成了齑粉,他緊抿着嘴唇不發一言。

符簡見狀頓時笑開了懷,這娃娃,自尊心還挺強。他用折扇敲了一下十四的腦袋,說道:“我見你小子在這蹲了這麽久現在才下手,想必也是良心上備受譴責。你有什麽難處可以跟我說,我興許能幫幫你。”

“我只是想給伯伯買一副棺材。”

聽到這話,饒是符簡心再硬也不由自主的心疼眼前的小娃娃,親人離世,卻無法入土為安,他心裏定是痛極。符簡将自己身上的碎銀子都交給了眼前的小娃娃,安撫他說:“今日相逢即是有緣,這些銀子你拿去,讓逝者走好。”

樂十四有些愣愣的,似乎是無法接受這麽大的善意。他捧着銀子,突然就感覺到了萬鈞的重量,他深深地朝符簡鞠了一躬:“今日之恩,必當相報。”

符簡笑笑并沒在意,沒成想三天之後這小娃娃真的就找到了自己,不僅将剩下的銀子還回,還忙前忙後的伺候自己。

符簡一人獨身慣了,有個小娃娃整日在他眼前晃竟然給他減去了一些孤獨之感。因此也默許了十四的存在,甚至有時練劍練到興致高昂,還順手教他個一招半式。

……

那真是他十二歲之前為數不多的美好的回憶,睫毛的顫動洩露了他內心的激動,十四問道:“您就是六年前那個游俠?”

符簡點頭笑。

十四将劍收于身後,上前兩步:“這六年您過的如何?”

“老樣子,到處走走,這月祈國基本上都走遍了。”說到這,他歪頭看向十四,朗聲笑道:“沒想到六年後我們竟能重新遇見,再續師徒之約,緣分果真是奇妙啊。”

距離十四從師符簡已經半月有餘。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最近這些日子,那些快要被遺忘的兒時記憶越來越清晰。有時他走在樂府的院子裏,腦海中就突然閃過另外一個院落的模樣,他看着樂紹衣和樂将軍相處,就有一陣歡聲笑語突然飄進自己的記憶之中,那種感覺陌生又熟悉。

這幾日這種情況更加嚴重,有時候他走着走着就感覺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周遭是漫無邊際的荒原,沙浪翻滾,衆山共鳴,小時候的自己和如今的自己沉默相對。

然後景物逐漸模糊,只剩下令人絕望的孤寂。

“十四?十四?” 樂紹衣的喊聲将他拉回現實,她伸出手在他眼前使勁晃了晃,“你今日哪不舒服嗎?怎麽感覺有些不對……”

每月初七、廿五樂紹衣要去書院旁聽,學院就在青城南街,離樂府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因此二人往常都是步行過去。

平時十四雖然少言,但途中樂紹衣說的話他至少會附和一下,或者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但是今天他一點表示也沒有,小姑娘奇怪的擡頭一看,竟然發現他的眼神都是渙散的,一直叫他的名字他也沒反應,着實把樂紹衣吓了一跳。

她一臉擔憂的商量道:“十四,要不我不去書院了,咱們回去行不行?”

十四搖搖頭,嘴唇微動:“我沒事了。”

“可是你剛才看起來很不對勁……”

十四擡手一指,書院正門就在不遠處,“到了,不舒服會說。”

“……”你多說幾個字能怎麽着?把‘書院已經到了,我若是不舒服會跟你說,我們先進去吧’這句話說全了你會少幾兩肉嗎?

樂紹衣在心裏腹诽,臉上卻是一團和氣:“好,那便進去吧。”

今日夫子講的是治國之策,樂紹衣心裏明白,這課壓根就不是為自己講的,哪怕月祈國風稱不上保守,但比起鄰國松水國來說,還是較為中規中矩,女子為官的人微乎其微。

尤其是到了如今聖上這一代,文士對女子做官更為抵觸,連七品小官都做不上,更別提能有機會參與朝議暢談治國之策了。

若不是因為爹爹一品官員的身份,自己連學院都進不來。樂紹衣越想心中越加憋悶,一點都不想在這裏多呆。

所以授課結束後,在其他學生還圍着老師讨論的時候,她就已經走到了授課室外面。

咦?

樂紹衣眼神轉了兩圈,卻沒有發現十四的身影,不是說好在這裏等自己嗎?他去哪了?

正在疑惑時,她忽的聽到院內的一處假山之後有不尋常的動靜,頓時心神一凜,提起裙子小心翼翼的湊了過去。剛轉過彎,樂紹衣就看到兩個少年厮打在一起,一個被壓在底下,另一個占據上風,上面的那個少年打起人來毫不猶豫,拳頭帶風朝底下的人呼嘯而去。

樂十四?!

樂紹衣定睛一看,發現占據上風的那個少年正是不知道去哪了的十四,她急忙喝到:“十四,住手!”

以樂十四的身手,其實已經能通過氣息的變化隐隐約約感應到有人來了,所以他出拳的速度已經放慢,在樂紹衣喝止之後就立刻起身站好。

樂紹衣趕忙跑過去,才發現被打的少年正是戶部侍郎家中的二公子。

那少年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看上去倒是沒有很重的傷勢,她看着十四出手那麽狠,本來以為會傷的很重呢。

她哪裏知道,這二公子的傷口雖然看起來不嚴重,可十四是下了狠手的,內裏的傷口可比表面上嚴重多了。

挨打的二公子直到此時才有了些意識,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沖着樂十四吐了一口血沫子,眼神陰狠:“你有種!小爺我定要你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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