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意
樂紹衣看到符簡師傅從房中出來,快步走上前去問道:“十四怎麽樣了?”
符簡嘆口氣,似是斟酌了許久才想好怎麽回答,語氣頗為沉重:“他現在的情況不太好,疏通完經脈需要一段時間調養,過幾天看看再說吧。”
樂紹衣詫異:“您已經為十四開完脈了?不是說過幾日嗎?”
“如今他內息受損嚴重,經脈錯亂,”符簡剛說到這,就見樂紹衣要往房裏沖,他趕忙攔着她安撫道:“你別擔心,情況是這樣沒錯,可是十四也因此而因禍得福。他昔年阻滞的經脈在陰差陽錯下被打通了,是非常好的開脈時機,所以就提前給他開了脈。”
樂铮聽到這,沉吟着開口:“十四現在身體這麽虛弱,開脈可是非常耗費體力心力的,他能受的住嗎?”
十四練的這門武功,走的不是普通武功的路數。
若想有大成就首先就要有一身比平常人還要靈活暢通的經脈,外加天賦異禀與勤學苦練。
奈何樂十四的身體條件連平常人都比不上,如果想要更上一層樓,開脈是必不可少的。
可開脈哪裏是能用“非常耗費體力心力”這幾個詞就能簡而概括的?
硬生生的打通阻滞的經脈,恢複暢通狀态,然後改變經脈方向,按照心法的引導再次連結。
那種像是把經脈從身體中抽出一般的痛苦,天底下沒有幾人能夠忍受。
符簡重重嘆口氣:“我愁的就是這個,剛才十四被送回來的時候我就發現,他全身的經脈都已經到了不可逆轉的地步,要不現在開脈,要不永遠放棄開脈。沒有別的選擇。”
“錯失這次機會,大不了武學境界止步于此,可以他現在的水平平常用起來早就綽綽有餘。非要孤注一擲的話,成功了當然皆大歡喜,怕只怕……怕只怕不成功,不但會內功全失,對他身體的損傷更是無法修複……”
樂铮雖在戰場拼殺數年,可打仗和練武不一樣,他也不太了解這些東西。只不過聽符簡這麽一說,似乎開脈也不是絕對的有好處,他有些奇怪:“既然這樣,符師傅為何要給十四開脈?”
“我也不想讓他冒如此大的險,偏偏我這個傻徒弟執拗的很,非要一意孤行,我實在是沒辦法啊……”
其實符簡心裏隐隐明白小十四非要開脈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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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以他的天賦和努力,開脈一旦成功,在江湖上震懾四方只是時間問題,甚至還有可能進入武林盟,自此平步青雲。到那時,蓋世武功,聲譽名望全都觸手可及。
然而十四在乎的從來都不是這些東西,他唯一所想,僅僅是為了更好地保護他心中的小姑娘而已。
符簡活了大半輩子,十四再怎麽沉穩內斂,也不過是個少年。符簡和他相處了這麽多年,他心裏的小心思,符簡比誰都清楚。
不計代價折煞自己,就為了給心愛的小姑娘一絲安全感。
他的傻徒弟呦!
怎一個傻字了得……
樂紹衣推門而入的時候,十四正躺在床上睡覺,由于離得遠,只能看到一個隐隐約約的輪廓。
待她走近了才看清楚十四現在的模樣,面龐蒼白,俊秀的臉上看不到一絲血色,雙眸緊閉,呼吸微弱。整個人像從水裏撈出來一般,渾身都被汗濕透了。這是樂紹衣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狼狽,再一想到這都是因為自己,她的心禁不住鈍鈍發疼。
其實十四根本就沒睡着,他只是阖着眼睛休息,一直在心裏努力說服他自己忘記疼痛的感覺。
他正這樣想着呢,就聽到有“嗒——嗒——”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不用睜眼,十四就聽出來是誰來了,他開口喚道:“小姐。”
“是我,”樂紹衣走到床沿邊,給他掖了掖被角,輕聲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了?”
“好些了。”
“還疼得厲害嗎?”她接着問。
十四沒有回答,只是一直低着腦袋。過了很久,慢慢點了點頭。
樂紹衣看着十四點頭不禁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十四一向倔強,鮮少在人面前示弱,這是他第一次不在她面前逞強……
這是不是說明,十四和她變親近了?
想到這,樂紹衣欣喜地擰了擰手中的帕子,将水瀝幹後把手帕攥在手中給十四擦臉。
從額角到下巴,從眉眼到嘴唇,一寸一寸,仔仔細細的擦拭了一遍。
或許是動作太過輕柔,也或許是十四太過勞累,他竟然就這樣緩緩睡着了。
……
十四醒來的時候正是辰時一刻,他微微睜眼,就看到了趴在自己床榻邊的小姑娘,像一只小獸一樣蜷在一起。
秋日晨光熹微,透過窗棂照到她身上,美好又溫暖。
樂紹衣……樂紹衣,十四嘴唇翕動,把她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他活到現在,經歷過兩次生死大劫,一次是晏家滅門,一次是如今。
第一次,這個姑娘把他從夢魇中叫醒,把他從深淵之中牽回人世。
第二次,這個姑娘在生死之際對他不離不棄,在養傷之時傾盡心思徹夜守候。
第一次是她,第二次還是她,如果沒有她,十四無法想象他如今會成為什麽模樣,說不定……說不定他早已對死亡繳械投降。
十四敏銳的察覺到自己呼吸的頻率被打斷,他一直都知道眼前的小姑娘美麗的很,彎彎眉眼,顧盼流轉。可現在他越看越覺得小姑娘好看順眼,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混合着騰升的無措一起,把他冷硬的心打開了一道裂縫。
這樣的姑娘,如此鮮活靈動,光芒萬丈。
可是他卻一直在陰暗裏掙紮,手染無數鮮血,身後無數冤魂。冷漠,殘酷,卑劣到自己都不忍看自己。
這樣的他,怎麽配有喜歡她的資格?
十四有些自棄般的狠狠攥了攥拳,沒成想胳膊卻不小心驚動了小姑娘。
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定定地盯着她。
樂紹衣卻只是咂了咂嘴,蹭了蹭發絲就又接着睡過去了。
十四看到她嬌憨的模樣,一雙的眼睛頓時漫上笑意。
罷了,他想。
不管怎樣,他都無比确信自己是喜歡上這個小姑娘了。
不管是福是禍,他都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