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帝都,初見
将亮帶回帝都,是我六百年來犯的最大錯誤。
在帝國邊界的确會有外界的人被當做士民而輕易混進帝國,但當時帶走他,并不是這個理由。
“第一眼還以為是貴族來着。”
我嘆了口氣,将血液制錠投進水杯裏。
看着開始沸騰成純紅色的液體,不由覺得沮喪。
“佐為說,既然撿回來了就得負責什麽,真是的,反正是短生種随随便便扔了難道不行嗎?”
身旁的男孩迅速遞過了糖罐。
府邸的家生仆人,比我小上好幾百歲的男孩,上幾代就在這裏服侍了,不過外表上看起來,倒與我差不多大。
我放上好幾顆方糖,攪拌了一下,一口氣喝幹。
這才覺得心情好了那麽一點。
“怎麽會認錯呢?”
對面同樣喝着血液制劑的男人出于特殊愛好,正讓人給他自己那杯加上一撮鴉片。
對于短生種來說,足以致命的量,不過對于帝國貴族而言,也不過是微醺而已。
“因為比某人更像個貴族,噗——犯這種錯誤,不曉得皇帝陛下聽到了會不會笑暈過去啊。”
“閉嘴!”
這會插嘴的家夥則是我最讨厭的對手,因為自己有一頭值得炫耀的酒紅色長發,就看不起我的發色來着,老說與短生種一樣啦像個小女孩什麽的,真真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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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提一句,我的發色是最普通的黑色。
相貌也相當普通,前提是,與其他帝國貴族相比。
他們那種冷峻而睥睨一切的相貌,即使是短生種也都不得不認同。
用他們的說法,是僅憑這一點就能夠誘騙年輕女子的——
吸血鬼。
這一點必須在這裏澄清。
吸血這一項對我們絕非生存的必要。
簡單的說,長生種需要血,但并不是靠血就能活下去的生物。
這解釋起來比較麻煩,不過總比沒得解釋要好一點。
存在于我們血液裏的溶血性杆狀細菌群,是與我們互惠互利的共生者。
它讓我們擁有更驚人的力量與速度,還有相當漫長的人生。
但為此付出的代價,就是嗜血。
雖然一般而言也只有相當程度的貧血狀态,但如果劇烈活動——比如進入加速狀态——或者大量失血,那麽它們對血液的饑渴會讓我們不顧一切地想要從任何地方汲取血液。
短生種對這一點認識不深,所以會用那麽難聽的名字稱呼我們。
我也承認總會存在那麽幾只堕落的長生種,會去外面幹那豬狗不如的勾當。
話說短生種也有強盜殺人犯的,這些異數并不代表全部吧。
但他們就不會設身處地,這麽想一想。
見識如此淺薄的代表之一,羅馬教廷。
在他們的觀念中,與自己不一樣的都是異端。
想來,誰比他們好過都教他們不好過來着。
沒錯,帝國的生活要比外面平靜多了,沒有苛捐雜稅沒有坑蒙拐騙更別提偷盜搶劫。
每一位士民可以通過各種方法獲得生活的依靠,不至于像外面那樣,擔心着下一頓的飯食。
至于帝國的貴族,從來都以自己治下的領地繁榮而為最大的驕傲。
更別提對自己領地士民的感情。
類似于那種長輩與主人之間,微妙的平衡着。
唔,說到這裏,不得不提一句,所謂的士民,也就是短生種。
不過他們可從不擔心我們會咬斷他們的喉嚨。
只是不曉得這一位,會不會接受呢。
回到房間,我重新打量了一下,被我帶回來的少年。
膚色很白,長得真的十分好看——不然也不會被我弄錯。
再湊近一點——“唔?!”
只有那麽一眨眼的功夫,手腳被制,整個天翻地覆。
“呃——”
脖子一涼,旁邊已經抵上了一把銀匕首。
黑線,就這樣被一個短生種制服的話,傳出去估計連皇帝陛下都會笑斷氣诶。
正思量着直接擰斷他的脖子還是手腕比較好的時候,他突然松開了我。
“抱、抱歉……”他有些結巴地開了口,“我沒看見,以為你是吸血鬼。”
現在你看見了,就知道不是了?!
簡直就是我這輩子受到的最大的侮辱!
他絲毫沒察覺到我的臉色,只是打量着周圍。
我已經被氣得滿臉通紅,這會盯着他看,恨不得咬下他一塊肉來。
居然,居然說我不是長生種?!!
我哪裏長得不像吸血鬼啦!!
估計怨念太盛,連他都能感受得到,于是這會又轉過了臉。
“你?”
他盯着我看了一眼,又似乎瞥了一眼我身上,臉微微一紅。
“你也是被抓進來的嗎?”
在家我從來只穿睡衣,為此老被笑話說像個小女孩——領口剛被他扯了一把,倒有些敞開。
伸手攏好,我搖了搖頭。
“我是服侍這一家的士民。”
這個念頭就在剛剛,像火花一樣,剝——一聲在腦中爆開。
我從來沒去過外面。
陛下也好,佐為也好,什麽人都好,似乎把我當成了剛出生的孩子。
我從來不曾踏足到帝都外面一步。
可我今年已經六百歲了,覺醒的日子,也有五百多年。
說什麽也算是個成年人。
天天在這裏讀讀童話裝公主——啊呸——裝王子很有趣麽?
這個家夥既然是外面的,嘿嘿嘿嘿嘿————
“那個,您能帶我出去嗎?”
現在是早上七點多,帝國的人應該才剛剛入睡。
雖然整個帝國的外部罩着一個可以反射紫外線波段的光罩,白天都保持着黃昏的模樣,對我們造不成什麽實質性傷害,但事實上,我們貴族對光線,從來都是敬謝不敏。
所以大家都在睡——說實話我也很困——但沒有比現在更好的逃跑時機了。
盡管時間很短暫,我還是讓他換了身上的衣服,而将自己套上了家裏傭人的士官服。
所謂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也就這樣了。
完全沒阻礙出了門。
第一次逃家,如此順利,我心裏真是激動得不行。
恨不得現在就跳上哪棟屋頂上大叫上幾聲。
他倒是緊張甚于激動,全身繃緊着,直到出了城,這才放松下來,解下水袋,先問我要不要喝水。
我拿過來就喝,第一次覺得水都那麽好喝,一口氣就喝掉了大半。
再看他,只喝了那麽幾口,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一點都沒介意,又拿出包好的點心,讓我先吃上一點,說接下來都得靠腿走,會相當累。
這點路對長生種來說可不算什麽,但我知道這可不能說,于是拿過來,這次只吃了一小塊,其它的都給了他。
他沒有吃,只是收起來,放進了口袋。
就帝都而言,城市很小。
出了祖母官邸的那條大路,就到了城鄉結合部。
過去一千多年教廷曾發動四次大的戰役,帝國受損較大,又加上長生種極少能生育的緣故,說句悲觀的話,教廷那群紅衣老頭子再耐心點等等,終有一天帝國會從世界上消失不見的吧。
“休息一下。”
少年說了這麽一句,便停下了腳步。
我低着頭只顧想着心事,他這麽一停我完全沒反應過來,很橋段地,就撲到了他的身上。
“呃——”
對視不過數秒,他便挪開了視線。
而我抱着他的腰,郁悶地發現,自己比他矮了一小截。
覺醒後長生種便不再變化,這麽說的話,自己幹嘛這麽早就覺醒啊!幾百歲都頂着一張娃娃臉,郁悶死人!
“咳。”
他輕輕咳了一聲,我後知後覺地,默默松開了手。
“對了,小姐你……怎麽稱呼?”
我一愣,反應過來他在問我。
羅馬公語我學的還行,但畢竟那是五百多年前學的詞彙,那麽‘小姐’……是稱呼陌生人的?
他偏過頭,望着天際盡頭的光罩。
帝國能處在永恒的黃昏,多虧了這一層似霓似霞的折射膜,是它讓我們能夠生存在陽光普照的地球上。
“光,我叫光。”
我告訴他。
他點點頭,然後說,“好巧,我叫亮。”
這個名字直到生命的盡頭,我都不曾忘記。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溶血杆菌的設定參考Trinity Blood。
帝國的設定參考中國元朝。
羅馬教廷的設定參考中世紀。
名詞解釋(來自Trinity Blood):
溶血性杆菌——栖息在所有長生種血液之中的極微小寄生者,可以轉變各種形态、增強宿主的力量。除了潛入肌肉細胞讓它的動作變得活性化、還能控制種種細胞自殺作用幫助宿主進行形态變化、或是在受傷的時候代替血小板堵住傷口中止出血,用實在相當多樣的形式對宿主的生存做出貢獻。
不過代價則是它們會吞食宿主的紅血球。溶血性杆菌本身無法進行氧氣呼吸,所以會溶化宿主的紅血球,将血紅素吸入自己的細胞,藉由和血紅素結合的方式攝取氧氣。
不過宿主血中的紅血球數量畢竟有限。尤其是在戰鬥、負傷或是出血的時候,溶血性杆菌的活動會變得活性化,不只攻擊宿主的紅血球,最壞的情況還會造成惡性貧血症——在這種時候,溶血性杆菌會出現更加兇惡的活動。
除了擾亂宿主的腦內物質、消減理性,對他人的攻擊沖動還會異常增加,引發有“幹渴”之稱的吸血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