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悲嘆之星（下，二）
說是治療，其實與一般的體檢差不多。
從一個儀器前挪到另一個儀器前。
我一開始有些緊張，之後發現，可能連動刀都不必。
這處地下城市醫療機構的規模，幾乎是我所見過的地面上的所有之和。
甚至有種感覺，地下巴比倫，正是為這一處所建。
每一名工作人員都着隔離防護服，忙碌地工作在每一個用透明亞克力割開的工作間中。
而在這個宛如蜂巢一般建築的巨大醫療中心中，我所在的體檢室，幾乎可以算是微不足道的小菜一碟了。
亮臨時有事，隔着防護罩與我打了個招呼，便與幾名陌生的軍官離開了。
還好我還有其他的夥伴。
同在這裏體檢的，幾個小孩。
正用好奇的眼光偷偷打量着我。
在負責我的醫療人員去提交血樣而走開一段時間後，有一個小女孩終于鼓足了勇氣，“大哥哥，你是從上面來的嗎？”
“呃，算是吧……”
“吉拉特！不可以沒禮貌！”
身邊比她大一點的男孩可能是學母親平時的口吻吧，小大人的樣子分外可愛，“這位是伯爵大人哦！”
大概是因為醫務人員都這麽稱呼，所以知道了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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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這裏的等級也分外嚴格呢。
“那個，沒關系的，你是叫吉拉特吧，你爸爸媽媽呢？”
她的眼珠子很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一眨，“回伯爵大人，爸爸媽媽在上面工作呢。”
那個小男孩于是補充道，“是在皇宮工作哦。”
兩個孩子露出驕傲的神色。
唔，在皇宮，是士官的孩子嗎？
我笑了一下，“那你們不住在地面上嗎？”
他們整齊地點頭，“恩恩。”
這讓我想起佐為上課時提過的歷史中，便有被反叛者用愛人性命要挾的禁衛軍打開城門導致亡國的前例。
這麽說，地下住着的，還不僅僅是科學家了？
我想繼續問，但返回的醫療人員很快将我帶進了另一個房間。
在這裏，我開始接受所謂的治療。
竟然只是輸血！
“可我一點都不渴诶。”我覺得奇怪。
主治醫生是外表看似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不過就長生種而言，就絕對不能這麽判斷了。
“伯爵大人，溶血杆菌在您的體內已成為不可控因素，我們需要通過輸血徹底消除它們存在的威脅。”
“這倒是新鮮說辭，”我笑，“用血液消除嗎？簡直就是用肉包子打狗。”大約是因為亮突然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連個理由都不給，所以我的口氣也不怎樣。
不過對方并沒有在意，看來是打算用那可笑的理論繼續說服我，“伯爵大人，你體內的溶血杆菌已不是良犬，惡狗的話，就算是主人也照樣咬得上去。”
我愕然，而後突然明白過來。
沒錯，從沉眠中醒來的溶血杆菌，的的确确讓我吃夠了苦頭。
之前與亮的歡愛，差點在床上就吸幹了他的血。
在血液的渴求方面，較以往更為驚人，我一直以為與剛覺醒那會似地，極度渴求的緣故。
可即便是剛覺醒，當年對血液的訴求也不像此刻般饑渴不堪。
這樣的變化……
“所以說，要用良犬驅逐惡狗嗎？”我看着鐵紅色的液體通過管道進入我的胳膊，不由也用上了他的比喻。
“唔，與其稱呼使用的血液為良犬，不如說是孤狼更為恰當吧。”醫生擡了一下眼鏡，又感慨道，“世代替更，初代被感染的血液不斷被稀釋，到如今長生種體內的溶血杆菌說到底也不過是被馴化的家犬罷了，與初代的能量不可同日而語。”
呃，這個說法……
“醫生，你不會直接拿溶血杆菌感染我吧。”
雖然想法比較可笑，但我怎麽就覺得這位醫生是絕對幹得出來這回事的呢？
那雙褐色的眸子有趣地一眯眼，“唔，伯爵大人，您的想法很不錯，不過這似乎是初代種痘者都不會犯的錯誤。唔，鑒于您可能不了解天花，我可以——”
“…………我能不能睡一會？”
我立即拒絕了他的好意，除了發自內心的郁悶之外，還有一點——
“我感覺有些惡心。”
他停住了話頭，仔細查看了一下我的輸液狀況，而後安慰我道，“可能是因為輸液過快的關系吧，伯爵大人請您躺下。”
我哦了一聲，躺下時又瞥見了在輸液管裏流動的鐵紅色液體，突如其來就覺得心裏難過。
“這樣要持續多久？”
“唔，這個不好說，”話是這樣說，不過我總覺得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換血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換血？需要換掉我全身的血嗎？”再沒有醫學常識也知道這絕對是件危險的事。
醫生推了一下金絲邊眼鏡，笑了一下，“就算我想這樣做，也要考慮輸血量能不能夠支持吧，雖然說女人失卻将近二分之一的血液也可以活下去，不過男人的話——”
他突然停住了話，頓了頓，卻換了話題，“下午茶時間到了，請問伯爵大人您要來點什麽嗎？”
拜托，都深夜了你還用什麽下午茶——呃——我倒忘了，現在是長生種的時間啊。
“紅茶與巧克力蛋糕吧，謝謝。”
用完茶點我很快就開始犯困，并決定在這張舒服的床上小睡一會。
被房外動靜驚醒的時候，我一時間尚未意識到自己身在哪裏。
而下一秒，我猛地從床上跳了起來。
幾步跨至門前，一把拉開了大門。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今生都無法忘記的畫面。
被揿在地面上的亮，以及——
以無可想象的能力制服他的人。
這制服——
是侍劍官！！！！
怎麽可能！！
被植入芯片的死屍怎可能會背叛皇帝陛下！！
可眼前的這一切卻殘酷地提醒着！
牆壁破裂，肢體遍地，猶甚地獄！！
我無法再多看一眼，立馬要搶身上前。
眼見就要來不及——
可在這瞬間，發生了讓所有人都無法相信自己眼睛的一幕。
那名死屍戰士動作遽然停住——
沒有任何活人氣息的眸子，垂落的目光，似乎停在了亮的胸前。
剛剛的撕纏打鬥中，項鏈從襯衣中跌落出來。
是我送給他的——
從我推開門到項鏈滾落到死屍戰士僵住不動，其間幾乎只有毫秒的停頓時間，而就在這一瞬過後——
亮擡起了手臂。
“砰——”
一顆頭顱摔上了牆壁，從中爆裂開！
灰白色的腦髓噴濺！
而裂開的半截腦顱滾了一滾，正碰到了我的腳尖。
我木然地低頭，對上了他的眸子。
“和……和谷？”
那雙眼眸死灰死灰，似乎從未存在過任何生命的痕跡。
“啊啊啊啊——————————————————————”
是誰在我的耳邊尖叫！
撕心裂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