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悲嘆之星（下，一）
當年會見到佐為，是因為祖母大人想給我請一位生活在外面的歷史教師。
這一點很奇怪，作為帝國三大貴族之首的缪勒公爵，對短生種居然一直都抱有好感。
她當時對我說，要從不同的角度去看世界。
抱着同樣的想法，我也接受了這位來歷不明的老師——當然，我還不知道他是短生種，不然絕不會容忍他與我同吃同宿。
而知道佐為身手非凡，那已經是好幾年後的事了。
那時他已經成為帝國最出色戰士的領隊人。
目前為止，不進入加速狀态的我，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現在又有所不同。
他受了重傷。
“佐為，你的傷口還沒有好诶，”我立即上前阻止，“要試刀的話，等你好了也不遲麽。”
說着，就要奪下他手中的長刀。
他将我一推，只說，“讓我動動筋骨也好。”
拜托，到時候就不是動動筋骨的問題，而是脫筋斷骨！
可，來不及再說。
只是這一句話的功夫，亮已經欺上前來。
佐為的身法較短生種而言，是不可思議地敏捷，而腕勁更是驚人，一般人用力揮刀，大多去勢已定，他竟能趁其尚在半空中而随意變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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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鋒在燈光下閃耀着寒光，揮舞在空中的軌跡，猶如舞臺上甩出的水袖般，無法捉摸。
對此甚為忌憚的亮無法近身，每每突進總是被迫退開。
“維拉迪蒂伯爵大人，您怎麽看？”達斯涅爾伯爵問我對目前局勢的看法。
“唔，應該說，還是佐為更占上風吧……”我實話實說，“陛下還是差了一點。”
任憑誰都能看得出來，亮只有招架的份了。
話音未落，只聽得“當——”一聲。
佐為的刀身被格開，力道未消，竟削去紅木桌子的一角。
同時，也露出好大一個破綻！
我失聲大叫，“佐為小心！”
佐為幾步疾退，直避到我身後，“阿光！！”
啥？！
他将我往前一推。
“佐、佐為？！”
他沖我眨眼，“救我！！”
哈？！！！
再來不及多說一句，亮的刀身早已迫近。
我急忙抄起他的長刀，連連阻了幾下，直震得手指發麻，差點掉出手去。
“等、等下！”
我想說停手，可亮完全不顧，面沉如水，一徑逼上來。
看氣勢，竟然比剛才還猛。
不是吧……
所謂刀光劍影不過如此，我完全看花了眼，被他迫得毫無還手之力，只剩下保命的份。
而佐為居然還在一旁煽風點火，說，“阿光，為了我，你也稍微努力一點嘛。”
喂喂，我已經很努力了好吧——
一分神，頓覺手中給一股重力一挫，“當——”地一聲，長刀失手掼到了地板上。
“唰——”
一道白虹迎面劈下。
那速度實在太快，等我反應過來，自己居然下意識擡臂擋了上去。
啊——
我幾乎就要失聲尖叫，卻在下一秒看見——
發出泠泠顫音的刀身，堪堪停在了我手臂的上方。
“所以說，佐為你實在過分！”我一面氣哼哼地往內殿走，一面跟他抱怨，“看我狼狽不堪的模樣很有意思麽？！”
他居然點頭，“有意思啊，這真是我第一次見呢。”
我真想甩他一個白眼，鑒于形象，只能冷哼一聲。
“唔，第一次見陛下發那麽大的火。”
呃，有嗎？
佐為笑，卻牽動了傷口，不由咳了幾聲。
“佐為，如果不舒服的話，還是回去吧，反正也沒什麽要緊的事。”
他唔了一聲，“你要是也這麽關心他就好了。”
“佐為？”
他伸出手指在我額上點了一點。
我看着他，莫名其妙。
他終于微笑起來，“你啊，真不知道他在吃醋嗎？”
我一開始并未将佐為的話當真，之後見到亮，說是帶我去一個地方。
看他神情語氣，與往常還是一樣。
“什麽地方啊，這麽神秘的。”
進入寝宮後他再沒讓任何人跟着，拉着我往後殿方向走，我不由好奇起來。
“見了不就知道了麽。”
可現在已經到走廊盡頭了。
我剛想出聲提醒，他伸手往身旁某處地方一按，牆壁竟從中分開，往兩側緩緩移去。
露出裏面一片漆黑，就算是長生種目力驚人，也什麽都望不見。
“亮？”
“把戒指伸出來。”他說。
我不明所以，但還是按照他說的去做。
帶着一點驚疑，我的手指往前方的黑暗探去。
突然發現猶如玫瑰一般的伊斯帕爾的蕊心，折射出異常閃耀的光線來。
“滴——”
機械的聲音響起。
腳下突然一震。
我立即抓住了亮的胳膊，就要往旁邊跳開。
可他卻死死按住了我。
腳下一輕，身旁的牆壁遽然上升。
再來不及。
整個人随站着的那塊地磚猛地陷落。
那一瞬間心髒幾乎跳出喉嚨口，可下一秒才發現，原來并沒有直直跌落下去。
依舊站在那塊地磚上。
所不同的是，地磚正在急速下降。
身體出現了輕微失重的感覺。
我不禁拉着亮的手，有些緊張。
圍住我們的四壁似乎在發散着淡淡的光。
亮拉着我的手，從身後抱住，輕笑着，“吓到了？”
都不提醒我一聲！
我轉過身，剛要說，突然就呆了。
那是，透過散發着淡淡螢光護壁所看見的——
“這是？”
一開始以為四周模糊不清只是因為黯淡光線的反射。
這時轉過身，突然發現，眼前豁然開朗。
剛剛通過的那白色霧狀的空間，竟然是一片雲海。
而柔和光線透過雲層，充滿了整個空間。
我趕緊靠近已呈透明狀的牆壁，恨不得伸出脖子往外看。
腳下赫然鋪着一張巨大的城市工程圖。
畫在地面筆直的線條的是街道，格子裏像是粉筆尖的是房屋，在方塊與直線之間，一大片圓形的綠色該是森林或者灌木。
猶如從半空徐徐降落的我們，似乎，來到了另一個人間。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
城市的輪廓越發清晰明了。
我們離地面越來越近
高樓聳立的城市，綠意盎然。
街道筆直而幹淨，上面有行人來往。
沒有車輛，所有人都是步行。
偶爾也有人坐在什麽建築物的臺階上，休息，或者與同伴聊天。
整座地下都市如此之安靜。
仿佛我小時候見過的畫冊，每一幅畫面如此安靜而悠然地被時間這雙巨手翻過。
“歡迎來到巴比倫。”
頭頂傳出了溫和的機械女聲。
至此一直俯視的視線已至平行。
我們終于再次落了地。
我這才看清楚，原來從下降開始，一直擋在我們四周的光壁，是一個巨大的防護罩。
而這時，緩緩升起。
一位淡金色頭發的男人正站在我們面前，已久候多時。
此刻靴子一并，擡手向我們行禮。
“歡迎，陛下。”
亮微笑，“辛苦你了，雷特中尉。”
唔，中尉？
是部隊的軍官喽？
從未見過，看樣子并非貴族呢……
“光，這位就是巴比倫的指揮官，多尼亞.雷特中尉，中尉，這位便是我未來的繼承者，維拉蒂卡伯爵閣下。”
啊，說不定是短生種。
“維拉蒂卡伯爵大人，很榮幸見到您。”
我正想着呢，見對方已向我行禮，忙不疊回禮，“你好，呃——這裏挺大的。”
實話，雖然是在地下，卻絲毫感受不到空間的壓抑感。
擡頭往上看，居然還有雲朵飄在半空之中。
柔和的光線，滿目的綠意，清爽而略帶寒意的風。
如果不是從上面下來，一定會理所當然認為自己的确是在地面上吧。
亮見我一直在打量四周，便提議道，“中尉，你給伯爵閣下簡單介紹一下吧，就四處看看好了。”
高個子的年輕人又行一禮，“是，陛下。”
“這裏是由前世代的遺跡改建而成，當年為了避免核戰的傷害修築的巨大的地下城市，內部并未在那一次戰争中受到絲毫破壞，室內的氣壓、溫度、濕度，氧氣含量與空氣監測，都通過電子計算機與外界保持一致。”
皇宮下居然還有這麽一大處遺跡？
不過比起這個，前世代的人類能夠擁有如此頂尖的科技卻閑着沒事自個兒把自個兒滅了，也挺不可思議。
“整座城市原本是AI所控制，為了規避風險，現在由人工操作電子計算機完成。”
“風險？”我好奇地回頭看亮，“AI不都是會老老實實按指令辦事的麽？”
當年第一次聽說由矽原子組成的電子元件也能擁有自我意識的時候，我着實無法理解。
“恩，就好比讓夏娃吃下蘋果一樣，擁有自我意識的附屬有時候也會帶來致命的麻煩。”亮簡單明了地回答。
唔，您是在說您的臣下嗎？
街道上的行人顯然并不認識亮，不過他們也不認識這位帥氣的軍官。
看周圍都是行色匆匆，我不得不問出了口，“那，他們在這裏做什麽呢？”總不能是度假吧。
中尉畢恭畢敬地回答。
“伯爵大人，您所見到的，便是帝國最寶貴的精神財富。”
唔，原來是科學家啊。
不過，就算再謹慎，哪有把科學家藏地底下的。
恐怕，亮維持這一處遺跡，怕是別有想法呢。
“不過今天帶你過來，除了參觀，還有另一個目的。”亮突然打斷了中尉的介紹。
“恩？”說實話，我現在很是興致勃勃，“是什麽？”
“為了你的治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