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沉睡的森林
佐為過來哭訴,說是給我背黑鍋已經背夠了,這回打定主意一定回家。
我知道這次是我做的不厚道,推着他當擋箭牌,導致他被十二個沒事找事的家夥圍了一下午,估計腦袋都要炸了。
不過他這麽一走,被油炸的人就得是我。
說什麽也得讓他留下。
還好佐為并沒有真正生氣,只是說了我幾句,回頭又敬業地批起那一疊公文來——我稱之為,票拟——這是由佐為與其組成的內閣所給予的專業意見,這樣我要做的事就簡單多了,直接批寫,同意,或,否決。
與之前凡事都親歷親為的皇帝陛下完全不同,臨場磨槍上陣的我,其實對處理公務真真是一竅不通,雖然亮也說過三大貴族的制衡之術,但于我,哪裏約束得住他們,不被他們玩就不錯了。
最後想無可想,卻突然記起亮曾與我讀過的一本書。
以史為鑒,就這麽湊合着,給辦了。
而誰将擔任這名副其實的首席顧問兼總理,大貴族差點沒為此打破了頭,最後還是由我一錘定音。
作為所謂“代言之司”,所代表的乃是具有絕對權威的“皇言”。
這個人,只能是佐為。
因為他是皇帝陛下的老師。
也是兩千多年前便流傳于帝國傳說中的大智者。
“你倒是解脫了。”身後傳來的聲音中帶着淡淡的嘲意,而我也已經習慣了這位電腦先生在地面世界的神出鬼沒,“內閣的幾位昨晚可差點沒被唾沫星子給淹死。”
我舀了一勺果凍,看它在勺子裏緩緩滑動,“唔,術業有專攻麽,這我可幫不上忙。”
影像的投影發出了微笑,“是啊,你專業在吃與打扮上了。”
Advertisement
自然從第一天認識開始就知道它沒好話,雖然至今不習慣,不過也曉得了反擊的辦法。
“是啊,DR,因為佐為懶得管,你在這方面也不在行,我還不得靠自己麽。”
他那身打扮可是從三年起到現在,從未換過哦。
“像你這點年紀的孩子,恐怕無法理解經典兩個字怎麽寫吧。”
“是是,”我啊嗚一口吞下果凍,“……總不是一成不變這個寫法吧。”
“好了好了,一見面就這樣,”佐為不由撐額,不過這次倒沒有說我,“你也真是的,光還只是個孩子。”
電腦先生的設計者與佐為是同一時代的科學家,彼此都相當熟悉,所以對于繼承了那一位思想與邏輯的人工智能,佐為有時候的确會當作故去的老友那般交談。
“是啊,六百多歲的孩子。”
“喂喂——”
“知道了,佐為君,那麽,有何指教?”
“關于……”
如今輔佐我的不單是佐為與整個由我提拔的內閣成員,還包括這位集成了幾千年來人類智慧與歷史的AI先生。
有時候與他的鬥嘴會讓我産生一種錯覺,存在于我面前的,不僅僅是電子元件構成的全息投像,而是真正的人。
會這麽想,大約也與AI先生的設計有關。
被分成三大部分設計的主腦,包含了那位科學家本身的一部分。
所以才會作出與那一位幾乎一般無二的行為來吧。
“光?阿光?”
“啊,是,”剛剛失神了一會,以致漏聽了一段,這會怔怔地看着佐為突然投至眼前的面孔,有些不知所以然,“什麽?”
“在說,那邊派來的使者,已經登陸了。”
“恩,我早知道了。”我挖了挖杯中的果凍,“玩得還是老一套,拜訪為虛,刺探為實。”
想帝國改朝換代的事,再瞞不過羅馬。
三年前,以繼承者之名被迫推上朝堂的我,做出的第一個決定,便是徹底切斷了帝國與外面的交往。
但凡進攻之前,必先退讓。
亮能夠做到的事,換種方式,我未必不能夠做到。
一向自視甚高的帝國貴族對此頗有微議,畢竟,他們財富的主要來源,便是領地上往來貿易所抽取的巨額稅款,而我以一句宣戰前的準備給拒了回去。
既然你們要開戰,那我就開戰。
一時間舉國上下沸騰。
想兩千多年都窩在陸地的一角,任帝國貴族的驕傲,怎麽能夠忍受得了。
可沸騰了一年半載,他們漸漸悟過來了,反應與之前截然相反。
不能打,堅決不能打。
原因很簡單,要打,國家是沒錢的,他們得出錢,還得出力。
何況借着這名義,我還将他們名下的私人軍擁都拆作了京畿部隊呢。
經歷了這麽一起,連帶祖母在內的三大貴族,這才正視起我的存在來。
而達成目的的我,也一步一步地,在期盼從古老的財富傳承中獲得新晉機會的中低級貴族中,選取自己所需要的棋子。
直至三年後的今日,布局幾近雛形。
“既然是老朋友了,見一見又何妨。”
來訪的正是梅第奇主教。
“說起來,我們還是親戚呢。”将勺子甩入空空如也的杯中,我撿起餐巾,拭了拭唇角,“他又想親上加親,恩,未必沒有這個可能。”
正聽我說話的佐為倏然擡眼,“陛下?”
“恩。”我應了他一聲。
佐為沒有追着再問,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一旁的電腦先生則擡了擡眉毛,而後一笑,便消失不見了。
“佐為?”
“……也沒什麽?”
我起身,将手中的餐巾丢到一旁的桌上,“沒什麽事的話,那我回去休息了。”
我辦公可不像某人,絕對準點下班。
佐為點了點頭,看着我,像是欲言又止。
我又等了片刻,見他沒有再開口,就先行離開了。
較之活了六百多年的我,前些年才從“冰河”中蘇醒的佐為,才是真正堪與亮比肩的存在。
他們是同一時代的人,見證過那一段巨變的歷史,也負擔着同樣的傳承。
一路上不知不覺又想了很多,直到陵寝前,這才回過神。
整座大門用整面玉石雕刻而成,而穿越此間的鑰匙只有一把。
在我的無名指上,“伊斯帕罕”
輕車熟路地穿過空無一人的正殿,後殿,通道,寝殿直至卧房前。
他還在沉睡。
環抱着什麽而微微蜷起的姿态,沒有一絲改變。
我除去首飾,解下外袍,輕輕卧倒在他的身邊。
将他垂下的手臂擡起,搭在我的腰間。
直偎入那最熟悉的懷抱。
而後安眠。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