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突襲（下）
亮出現的時候，我的一條腿已經跪倒在地板上。
另一只手上沾滿了鮮血——對方的手腕正在我手心裏，滴滴答答淌着血。
我一攤手，滾到了他的腳跟前。
“光？！”
“我沒事。”喘着粗氣，我一手撐起身體，順手将剛從那只斷腕的手中所奪取的兵刃甩開。
刀刃抛出一個弧線，而後準确地釘在了他的右手手腕處。
而這，又引發了對方一陣痙攣。
銀色刀刃之上，所附着的紅色，似乎是從劍柄發出的光束——幾乎可以切開一切之物——這絕不是羅馬的力量，那聖殿騎士，又是從哪裏得到這失落的技術。
我沒有再多想。
眼前是滿地的狼籍。
右手的那面牆塌了，露出裏面整間休息室。
地上也沒有再可以落腳的地方，幾乎所有的地磚都被震碎。
而勉強能看出原貌的，也只有我身後的宮殿大門——虧得那幾根廊柱牢靠，還不至于在這一番惡鬥中崩坍。
所有抵達現場的人都驚呆了，一時間大家都屏氣地看着我。
我沒做任何解釋，只因幹渴得要命，打着手勢讓士官趕緊拿血液制劑。
之前在前殿，剛蘇醒過來的皇帝陛下召見了十二貴族，所以這會趕過來的人，挺全。
Advertisement
其中還有早幾年給我踢到海洋對面的伊斯坦布爾去搞建設的那喀斯公爵，他正皺着眉看着我。
大約是看見我沒給幹掉，有點失望。
“陛下，是聖殿騎士。”
威利斯伯爵輕輕說道，幾位貴族都在交換着眼神。
等着看好戲的，得意的眼神。
正是我讓他們進入了帝都。
造成了目前這一局面。
一旦讓他闖入皇帝陛下與貴族所在的議會廳，簡直不堪設想。
亮一直沒出聲，靜靜地站在一旁。
直到醫護趕了過來，查看地上那人的傷勢。
“要如何處置？”有人示下，士官正将被釘在地上的聖殿騎士扶了起來。
我剛要警告他們，卻見那半死不活的男人遽然睜開了眼睛。
“小心！！”
幾乎出聲的同時，我已沖了上去。
一眼就看見那人左手還藏着另一把利刃——難道說，就是為了這一刻才————我一時大駭，來不及再想，身體頓時擋住了刺殺者的方向。
只覺眼前寒光一閃而過，渾身一顫。
“別動……”
暗啞的不似人聲。
在我腦後幽幽地吐出嗜血的氣息。
寒光正正停在了我的頸邊。
離躍動的血管，只有一紙之隔。
意外并沒有阻止這一位刺殺者的雄心，既然暗殺失敗，那麽至少也得拉下足夠豐盛的陪葬品。
我能夠猜得到他此刻的心理活動。
只是本能得手的一擊卻被我這個意外擋下，想來也是十分的不甘。
“你就是……吸血鬼的皇帝？”
此刻，我身後那堅韌無比的生命突然發問。
亮微微點了點頭，“是。”
他咳嗽了幾聲，大約胸腔已積了淤血，“今天沒能夠除掉你，實在是運氣不佳。”
亮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的身後。
他目光所及之處，大約橫了有不下十具的屍體。
僅憑這一個人就能殺進帝都防禦最森嚴的後殿，對他顯然也是，不小的沖擊。
“你們……也不過如此。”
那個人同樣意識到亮此刻表情所代表的意義，笑得格外刺耳。
被如此挑釁，亮的表情依舊紋絲不動，“放開他，我讓你走。”
身後的呼吸似乎變得粗重起來，“我要是說不呢？”為了驗證他的想法，他的刀刃又逼近了一分。
脖頸上一熱，有液體從那裏淌下。
那個誰說的，自助者天助之。
我閉了一閉眼睛，“你幹掉我，我保證下一秒羅馬會被夷為平地。”
睜開眼，卻從亮的臉上看見了一瞬的震驚。
呵——
你放心，我也只是說說而已。
不會把你苦心經營多年的局面毀掉的。
身後的人一愣，随即開始赫赫地怪笑，“你死都死了，要怎麽保證？”
“瑪雅。”我簡單地說，“給他看看羅馬的俯視圖。”
“滴————”
搖搖欲墜的廊柱之間，兩架殘存的電子探頭轉了過來。
同時發出了彩色的集中光束。
交叉交疊。
投射出轉動的地球的立體圖像。
然後，在地球轉動的區域中央，出現了閃動的紅色方框标記的區域。
放大，十倍，百倍……一萬倍……繼續放大……
大陸框架，山川，河流——
分辨率不斷調整。
最後，是俯視着的，整個羅馬。
街道上，有馬車緩緩地駛過。
還有系着頭巾的婦人，挎着一籃的蔬菜，急匆匆地跨進某一寓所的大門。
身後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滞。
“你騙人！”
“你可以再動我一下試試。”
他沒說話。
開始遲疑着，再沒有任何動作。
羅馬肯定知道悲嘆之星的存在，這麽多年，從未放棄過刺探。
而能夠将一般的短生種改造成堪媲美長生種的聖殿騎士團，可能掌握了某種連帝國都沒能悉數了解的失落的科技。
而越是了解失落的科學技術，越是會對其抱有敬畏與恐懼。
也才會真正将我所說的話放在天平的另一端去衡量。
而亮震驚的神色，這一刻已經轉為了平靜。
身後的人似乎還在猶豫。
我決定給他的心理防線再施加一道重壓。
“瑪雅，聖地麥加。”
幾乎瞬間，旋轉的地球角度微微一偏，被譽作朝聖者天堂的古老聖地麥加俯視全景，已出現在他的眼前。
身後的呼吸已然變得粗重。
“我數三。”
“不要信他，陛下是不會同意這樣做的。”
說出這句話的人，赫然是那喀斯公爵！！！
他慢慢地走到前面來，一面對我說，“維拉蒂卡公爵，你怎麽可以因一己之私，就将陛下過去兩千年所作的一切視若無睹。”
就當我以為一切即将結束的時候，那喀斯公爵突然出聲，指出我的威脅毫無可信之處，只是一派胡言。
我當時真是眼前一黑。
他真要害死我嗎？！
沒錯，就算我現在慘死在皇帝陛下的眼前，他也不會動羅馬一絲一毫。
在他眼中，就從來沒有短生種長生種的區別！
身後的人同樣被這麽突如其來的一幕給驚到，數秒後，他嘶啞的聲音指向了唯一的答案。
“喂，你說。”
亮從剛剛到現在，沒有出過聲。
此刻，他終于緩緩開了口。
“你放開他。”
抵着我傷口的刀刃在顫，最後一松，“當——”地一聲，滑落在地。
幾乎同時，空氣中騰起一股血腥氣。
“啪——”
是肉體摔地的聲音。
我僵直的身子得以動了一動，而後，轉身，去看。
瞪大的，不可置信的眼睛，因生命快速逝去而開始變得灰白。
他的目光仍兀自往下移。
直至垂落到他自己的胸口。
那裏對穿了三四根手指粗的電線。
斷裂處還刺啦刺啦地，冒着藍色的火花。
另一頭，正是從天花板穿行而下。
“威脅解除，OVER。”
內室的擴音器傳來了瑪雅冰冷的聲音。
是，OVER。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而後，單腿跪倒在地。
“我願為此次事件負全責，請陛下責罰。”
不知為何，最多只為刺探的聖殿騎士，卻突然沖進了皇宮大開殺戒。
守衛又突然變弱，差點沒演變成更嚴重的刺君。
這一切，所有懷疑，統統指向唯一一人。
我。
還真是——
被人重重擺了一道。
亮沒有看我，目光偏向了他處，而後，轉了回來。
他做出了決定。
“維拉蒂卡公爵處重擅權——”
他還未說完，我已猜得他用意。
不就是班賽行宮麽？
不用他動口了。
我開始摘除耳環與發飾。
身旁的那群貴族本是看戲，這會已是看得一愣一愣的，目光都發直。
我連同那戒指一同除去，一齊輕輕放到了地上。
“我願自貶為平民，請陛下成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