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放榜(一)
從莫桑家回來, 石頭得意洋洋的告訴時亦,他辦成了兩件事。
一是打探清楚了上午賣話本子男人的身份。二是幫時亦在賭局裏壓了一百零五兩銀子。
時亦聽完石頭的彙報後笑道:“不是讓你壓一百兩,那五兩怎麽來的?”
石頭:“我存的月錢啊。”
“你就不怕壓輸了?”五兩銀子, 将近石頭三個月的月錢了。
石頭搖頭:“我覺得肯定能贏。”
時亦不禁莞爾, 他把莫桑贈予的木盒放在了衣櫃的最底層,又用衣服掩蓋上,才整理了衣襟坐在了椅子上。
“上午那人是做什麽的?”時亦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後問道。
“是個州試落榜的秀才,叫白為。”石頭想了想說道:“年少時在京兆府也曾小有名氣,可自十七歲過了州試後, 就連年省試落榜,如今已經快四十了, 前段時間更是連州試也沒不去。”
時亦點點頭, “那家境呢?”
“以前也算小康,家裏供他讀了幾年書後就敗落了,二十多歲的時候家裏開過學堂, 後來別人嫌他運氣不好, 漸漸就連學生也沒有了, 現在靠給別人代筆和寫點話本子掙錢。”
“好”, 時亦握着茶杯的手松了一些, 不是有人刻意暗害就好, 他想了想又道:“這裏遠離左寧, 可清楚他是怎麽知道未居名主人這個名字的?”
“聽說他妻子的娘家哥哥是跑商的, 以前曾路過左寧給他妻子帶過一本《仕女夢》, 他妻子十分喜歡, 經常借給周邊女子傳閱呢。”
石頭把自己探聽到的消息一一道來。
時亦笑了笑, 頗為滿意:“以後不用再盯着他了, 明日你去京中各書坊看看, 若有作者是未居名主人或相似名稱的書,你都帶一本給我。”
“是。”石頭點點頭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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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省試放榜,雖說沒有人知曉他就是未居名主人這件事,但時亦也不願留給別人攻伐的機會。
最近聽範哲宇談論這次省試的主考鮑辰,時亦也留心聽了聽,只知這人是元興七年的狀元,年齡不過二十八九歲,卻極得皇帝看重,剛剛官任從五品左司郎中,就被派過來任省試的主考官了。
至于喜好偏愛之類,卻沒有人能說出個大概,只說是頗為剛正,第一天上朝時就曾炮轟過當時戍遠候的二公子長街駕馬的事,自此一戰成名。
禮部貢院,西院。
已經晚上亥時二刻,一排排貢院廂房內還是燈火通明,一位位侍者正忙碌着糊名和譽寫。八千多名考生每人四份答卷,他們這些人要在二十天內糊名譽寫完畢,然後送去給主考官和副考官批閱。
孫二就是負責抄寫考生答卷的侍者之一,晚上一些人已經回去休息了,他出來把抄寫好的答卷送到主考官的房間。
沒有敲門打擾,他推開門,默默的把試卷一疊疊的擺放在主考官的桌子上面,方便主考官拿取。
只是在擡頭瞥見主考官時,孫二有些驚奇。
六位考官在二十天批改八千多人的考卷,實在是一個碩大的工程,以往他進來時,考官總是看上幾眼就能給答卷評上“上““中”“下”或“不”的評級,等他把答卷擺好,考官總能批閱完一至二份,但今次,他看見這考官已經半晌沒有動了。
燭火搖曳,鮑辰讀完自己手中的這份答卷深深吐了一口氣,頗有些酣暢淋漓之感,這份答卷中至少在“經義”“論”“策”三項可評為“上”級,尤其是其中的“論”“策”二項,可謂是鞭辟入裏直指核心,所采取的建議也是有理有據,切實可行,不似其他一些考生只會空談大道理。
因此雖還沒有見到答卷之人的樣子,鮑辰還是感嘆了一句:“這才是國之棟梁該有的樣子。”
至于詩賦,他又讀了一遍,雖不出奇,但卻頗有深意,在韻律與哲理的包容下,評為上級倒也不算過火。
鮑辰嘴角含着笑,特意将這份答卷挑選出來放在了一旁。
“你有什麽事嗎?”回過神來,鮑辰看着眼前的方二問道。
方二:“大人是不是有些疲憊了?我見大人拿着文章許久未動。”
“哦,我沒事。”鮑辰笑了笑:“不過是看到了一份比較好的文章,所以就多看了兩遍。”
“大人辛苦了。”
鮑辰點點頭:“你們也辛苦了,下去吧。”
方二出了門,內心頗為感慨,不知道是誰這麽走運,寫的文章能得主考官大人的青睐。
搖了搖頭,他看着腳下的答卷,又快走兩步,搬了一些往隔壁的房間送去,那裏,是五位省試副考官的房間。
房間內安安靜靜的,除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試卷翻閱聲,房內五人皆未說話。
方二小心的像剛才一樣輕聲進入,然後慢慢将試卷放好。
就在他要離開時,其中一人開口問道:“剛剛你去給鮑大人那邊送答卷了?”
方二恭敬回答:“送了。”
“鮑大人可休息麽?”
“還沒有休息。”方二老老實實的回禀。
那人點點頭,又低頭開始批閱試卷,方二就轉身退了出去。
靜悄悄的房間裏面,一人突然張了口:“如今已經快月底了,試卷也快批的差不多,怎麽鮑大人絲毫沒有排序的意思?”
“急不得,往年也是貢院解封的最後一天才能把排名排出來。”其中一人回答。
“可是今年八千多人,錄取名額要比往年高上近百人,且還有從中選取中篩選出殿試人員,不着急,時間怎麽夠用?屆時陛下怪罪下來,我們誰能擔待的起?”
“你放心吧,不是已經讓我們将批有“上”等的都要在每日結束後,上交到鮑大人那裏了麽?離結束還有三日,相信到時候鮑大人總會給我們一個交代的。”
“最好是這樣。”先前說話的那人有些不爽:“若因他失職耽誤省試放榜,我定要好好的參他一本!”
其他幾位副考官淡笑不語,當年這位副考官雷建與鮑辰一個狀元一個榜樣,如今鮑辰混的風生水起深得皇帝喜愛,他卻一直不冷不熱的在吏部待着,心中不滿自然可想而知,其他幾位副考官看的明白,自然懶得去趟這趟渾水。
日升日落,很快就來到了放榜這一天。
以前門可羅雀的貢院門口,此時天剛亮就已經圍滿了許多好事的人。
辰時,貢院大門打開,一些官兵開始驅趕周圍看熱鬧的人群。
時亦和宋元等人站在新尚茶樓的窗口看着下面烏泱泱的一群人感嘆:“省試放榜的熱鬧,比混榜張貼那天,可要熱鬧了十倍不止。”
“何止十倍。”唐非笑着指了指貢院旁邊的道路:“你們看,連榜下捉婿的都大有人在。”
時亦順着看了過去,果然一輛輛裝飾豪華的馬車已經停在了路邊。
範哲宇故意調笑着說:“我和唐弟都已成婚,你們幾個可都要小心了。”
“我也定下了親事,只等省試結束就回去成親呢。”木星辰笑道:“所以這些也找不到我。”
“哈哈哈哈。”
“時弟”,衆人嬉笑間,宋元走到了時亦身旁:“我可是壓了五百兩銀子在你身上,若你中不了,我就只好把你送下去給那些富商,用來換取損失了。”
“五百兩?”時亦略顯驚訝:“你一向不是沖動的人,壓這麽多幹什麽?”
武祥在一旁笑着說:“前幾日少爺派我去了賭坊,看到壓您中省元的只有二百多兩,就讓我把帶的盤纏都壓過去了,還說回去要是沒有路費,要纏着時亦少爺你呢。”
時亦聽後也笑了起來:“哪裏用得着在乎那些虛名。”
耳邊呼喊聲愈盛,時亦看到貢院門口已經有一道黃榜被請到了貢院的南牆上。
放榜,無論在哪個朝代,都不只是舉子個人的事,它更像是一場民衆之間的狂歡。
“第一名肯定是上官甫閣!我壓了畢生積蓄!一定要是上官甫閣!”一位賭鬼盯着黃榜眼睛泛光。
“一定要是阮淳!我江南行路,怎麽會不敵北方荒蠻!”
“我慶州馮遷也必不能落于人後!”
“我家少爺,也是天下第一!”石頭也跑到人群中湊熱鬧。
當黃榜開始被府兵開始張貼時,氣氛陡然變的有些緊張,有一些人員已經開始迫不及待的往貢院南牆跑去。
“少爺,我們要下去看看嗎?”
“去吧!”看到黃榜開始被張貼的一瞬間,時亦平靜的心也忍不住泛起了波瀾。
十幾年的努力,最後兩年幾乎花了性命的看書,他想這應該是收獲的時候了。
“一起吧。”範哲宇拿着紙扇笑了笑,“本來以為以我的心性,又有你們這些年齡小的在身邊,我應該能忍得住,但現在看來,還是定力不夠啊。”
唐非也搖頭:“何止是範兄啊,我也是定力不夠,走吧,我們一起過去。”
宋元也笑道:“好,同去同去。”
幾人下了樓,在石頭的帶領下,時亦成功的鑽到了靠近南牆的內層。
“啊!我中了!”随着第一聲高呼,混亂的人群中,猶如灌進了熱水的油鍋,瞬間沸騰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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