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放榜(二)

“保佑保佑!保佑我們少爺高中省元!”石頭嘴裏念着經, 朝着高處的黃榜看了過去。

黃榜貼在貢院南牆上,前面一堵矮牆攔住了衆人的靠近。

石頭眯着眼,“第一名時亦, 淮南西路、錦州、左寧府、彭李縣、向陽村人!”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念着, 慢慢的兩眼睜的老大,大聲的叫喊了出來:“第一!是第一,我就說我們少爺是第一!”

他歡呼着回過頭:“少爺,你看到了嗎!是第一,省元。”

時亦笑笑, 輕輕吐了口氣,雖內心十分激動, 但還是壓抑着喜悅道:“鎮定點, 你快看看可有宋兄他們幾個人的名字。”

“好!”石頭大聲應到。

自六年前起,因每年殿試淘汰人數過多引起一些學子的怨氣,景朝科舉制度就發生了改革, 每年張貼省試分為兩榜, 一為黃榜, 上面人員可進殿試, 二為紅榜, 上面人員雖有舉人之名, 卻入不了殿試, 只能等兩年後再考。

時亦也睜着眼繼續看, 在黃榜的後面, 第二名順理成章的是放榜前省元呼聲最高的上官甫閣, 其次是馮遷和阮淳, 一直數到第五十七名之後, 木星辰, 宋元幾人的姓名才慢慢出來。

“是宋元少爺!”過了一會,石頭又大喊了一聲,“他也在黃榜!”

石頭覺得今天自己已經快要窒息了,一開始期待時亦,後來期待宋元,如今他把兩個人的名字都找到後,整個人都有點暈乎乎的:“太好了,少爺和宋元少爺都中了!”

時亦笑笑,看到友人都在榜上,他的心也徹底落地,改革後的殿試不似以前,只要是榜上有名,基本上就已經算是進士了。

只是恍然間,他發覺好像少了點什麽。

如今榜文已看了大半,時潤遠呢?

他皺着眉繼續往下看去,一直尋到黃榜最後一名也沒有看到時潤遠的名字。

他不可思議的前前後後的檢查了兩遍,才确認時潤遠上了紅榜。

“怎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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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亦定了神,再次看去,紅榜第一那三個明晃晃的大字并沒有改變。

“他落榜了?”雖然名在紅榜,但是不進殿試,只能再等兩年才可為官,在時亦看來,這與落榜無異。

時亦在這裏疑惑,另一邊,“石頭!”武祥和宋元兩個人也奮力的朝着他們擠來:“恭喜時少爺高中省元!”

時亦回過神笑了笑:“同喜,也恭喜宋兄進了殿試。”

時亦和宋元對視一眼相視而笑。

黃榜放榜後,最開心的無疑是時亦幾人,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在貢院南門旁的一個邊角上,時潤遠的幾個朋友默默的站在一旁不敢說話。

在來京都之前,時潤遠是他們幾個當中學識最好的,考中進士本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事,只是如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意外只進了紅榜,但是在他們看來能名列紅榜已是不錯,更何況還是紅榜第一?他們實在搞不懂時潤遠有什麽不滿意的。

沉默了半晌時潤遠開口問道:“省元是時亦?”

幾人有些戰戰兢兢的道:“對,是您那個…堂弟。”

時潤遠的面色瞬間黑了下去:“呵,堂弟?什麽堂弟,走,回去吧!”

“可是我們還有仆從看榜沒回來呢,要不我們再等一會?”幾人躊躇間,有一人建議道。

時潤遠嗤笑的瞥了那人一眼:“就你?等了也是落榜,倒不如回去。”

“你怎麽這麽說話?”

“說又怎麽樣?”時潤遠眼神也變的狠歷了起來:就你們一個個的廢物能考進殿試?要不是木星辰和時亦膽敢拒絕我,我能和你們幾個人結保,呵呵,不回去正好,倒省得以後我擺脫你們幾個的麻煩。”

“你!”時潤遠身旁幾人被氣的說不出話來,但礙于以往時潤遠的威勢也不敢上前。

時潤遠扭頭又對着黃榜看了一眼,眼神晦暗莫名:“若不是我今年被瑣事纏身,怎麽會讓時亦這小子有機可乘,也怪我大意,若是我多上點心,區區省試還不是手到擒來?再等兩年,我必能高中榜首!”

他像是給自己找到了什麽借口,又冷冷的看了看身邊幾個不敢言語的學子,在心裏冷冷的罵了一句廢物,才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留下幾個憤憤不平的學子停在原地。

在貢院的另一邊。

“怎麽會!省元怎麽會是時亦!”一個中年男人抱頭痛哭:“太慘了,我的全部身家啊!就這麽沒有了!”

“為什麽不是阮淳,我也壓了他五兩銀子!”

“為什麽不是馮遷!”

“哈哈哈哈,我壓了時亦一兩銀子,現在變一百兩了,我發財了!”

新尚茶樓上的人聽到消息也都開始面面相觑。

早先嘲笑時亦年齡小不可能獲得省元的幾人尴尬的笑笑:“時省元年少無名不被人看好也是情有可原,經此一事,也算是人盡皆知了嘛……”

“可不是算人盡皆知了,省試放榜消息一出不知道要驚掉多少人的下巴,也就是這次的主考官是膽量過人的鮑辰,不然換了誰,也得把時亦壓下去一名……”

“這也得是時省元确實才華過人吧,若是沒有真才華,怎麽能讓鮑辰這樣力排衆議?”

茶館裏聲音繁雜,說什麽的都有,忽有一人道:“你們可知道昨天賭坊裏是哪個豪客壓了時亦五百兩銀子,這下賭坊怕是也栽了個跟頭吧。”

“對對對,昨日嘲笑那豪客的人,現在估計連腸子都要悔青了。”

“我壓了一兩就賺一百兩了,五百兩……那得多少啊!”

……

衆人議論紛紛,卻已和時亦無關,早在好幾個中舉的年輕人被一些豪商富戶圍起來的時候,他和宋元兩個人就跑到了馬車上躲了起來。

這次中舉,對時亦來說确實算是人盡皆知,省試放榜,有兩種形式,一種為“張榜”,即将考中學子的信息挂于貢院南牆,俗稱南牆看榜。

還有一種為“榜貼”,卻是要将被錄取的舉子的姓名信息記載下來,由專人送至其家鄉,估計要不了多久,整個左寧府甚至錦州的人就該知道,時亦考中了今次省試的省元了。

時亦躲着車內,宋元趴在車窗往外看:“範兄他們幾個怎麽還不回來?”

“看榜人多,可能是一時沒有擠進內層?”

“哦”,宋元點點頭,坐回了車內,臉色流露出來少年人的興奮:“等過上四五天,估計師傅和家裏人都知道我們中榜的消息了!”

“對,估計張院長會很高興教出來了你這麽個優秀的學生。”

“哈哈哈,彼此彼此,也算是完成了父母的心願。”

“是啊。”時亦眼神眼中也帶着笑,想到了那個僅僅只見過一次面的老人,又在心中嘆息了一聲:“也算是了卻了心中一件遺憾。”

宋元坐在一旁,突然對時亦道:“時弟,多謝!”

他說的認真,全然沒有玩笑的意思。

時亦拍了拍他的手:“你要這樣說,我是不是也要謝謝你小時候對我家的幫助?這樣感謝來感謝去的,有什麽意思?”

宋元搖了搖頭:“我只是有些感慨,在左寧時,張界茗師傅曾說我有蘭院之才,所以拜師後很快就将我調入了蘭院,後來兩年我雖常覺自己進步很大,但是師傅始終覺得我火候不夠。”

“可是不論州試還是省試,我解題時都覺得十分順利,并無晦澀之感,現在想想竟全都是因為提前做了你的押題。先是在州試你壓中了經義和策,後是省試壓中經義和論,所以,這份恩情我總是會記得的。”

時亦:“看個榜,怎麽也變的婆媽了起來?你我從小一起長大,談這些可就有些生分了。”

宋元低語:“你生分你的,我心裏明白就行。”

“你還拿不拿我當兄弟!”時亦假裝生氣的道。

“當。”,宋元點點頭,“但有一件事,你卻不能拒絕,這次在賭局贏的銀子,除了本錢,其他的我都交給你。”

時亦意外:“交給伯父讓他幫你經營兩間鋪子不是更好?“

“我現在又不缺錢,這些銀子雖然很多,但一來我現在不算緊迫,二來以後留在京都花錢,還能再一直問家裏伸手?”宋元把賭坊押注的憑據交到了時亦手上:“你快救救為兄吧。”

時亦此時也反應了過來,他看着手裏的憑據後笑道:“好,那以後京中的生意,我就當你入股了!”

“那正好,以後為兄的衣食住行可就有着落了。”

兩人在馬車上說笑着,忽然,馬車一陣晃動,兩人正奇怪間,木星辰爬上了來。

他緩了一口氣對着外面的石頭喊道:“快,快駕車!”

“好!”石頭調轉了馬頭。

時亦:“木兄這是怎麽了?”

木星辰拍拍胸口:“那些富商太可怕了,我都告訴他們說我已經定下了未婚妻,他們卻硬要把女兒給我做妾。”

宋元皺眉:“怎麽會有父母如此做人?”

石頭在車外笑道:“這少爺可就不明白了吧,木公子長的一表人才,而且年少有為,以後前途肯定不可限量,只是一個女兒,為了利益,那些商賈才最是無情。”

世道如此,時亦嘆了口氣:“那範兄和唐兄呢?”

木星辰:“被那些商賈纏着脫不開身,我見狀不妙,就自己先跑來了。”

宋元笑着看他:“那你可有些不仗義了啊。”

木星辰連連擺手:“放心吧,範兄和唐兄兩人都是老油條了,我們只需安心的回去準備好席面就行。”

時亦也搖頭笑了笑,想到早上看榜前範哲宇說的話,笑意忽然又濃重了三分。

作者有話說:

省元=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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