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賜官
“臣時亦拜見皇上。”時亦站在景皇身邊說道。
“起來吧。”景皇未回頭, 還是一直看着下方熱熱鬧鬧的場景。
時亦被冷在一邊站了一會,李保壽笑道:“皇上這茶都涼了,奴才給您換一壺吧。”
景皇搖頭, 這時才回過頭來看着時亦:“怎麽, 胡鬧完了?”
時亦小聲嘀咕:“都是按照皇上的吩咐,怎麽能算是胡鬧呢?”
景皇被氣笑了,他看着李保壽指着時亦道:“你看看,弄亂了朕的瓊林宴,他倒還有理了。”
李保壽笑呵呵的點着頭:“是不太像話, 皇上何不聽時小狀元申辯兩句呢?”
“好。”景皇端起桌子上的茶盞好整以暇道:“那你申辯吧?”
“是”,時亦低着頭, 經過這幾次的見面, 時亦也發現景皇對自己頗有幾分偏愛,他不知道這偏愛從何而來,可能是由于自己連中三元, 也可能是由于自己殿試的文章, 但不管怎麽說, 這對自己都是好事。
但伴君如伴虎, 景皇願意親近, 他卻不能過于出格, 說話做事還是要斟酌一些才好。
他想了想道:“陛下派太監傳旨說要新科進士不要拘束玩的開心, 可您看剛開始, 那些人哪個不是一本正經的繃着, 要不是臣靈機一動, 下方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呢。”
“還真狡辯上了。”景皇一瞪眼:“好好的瓊林宴, 讓你弄得像鄉野市集一樣!”
時亦立馬道:“臣知罪。”
“現在認錯倒是快。”
李保壽在邊上掩嘴輕笑:“時狀元說到底不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麽。”
景皇說了一頓之後, 頗有些神清氣爽:“來人, 賜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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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亦沒有動,依舊道:“臣惶恐。”
“好了,起來吧。”景皇又說了一遍,時亦才順勢起身。
待太監搬來座椅,時亦坐下後,景皇才道:“看你今日的樣子,當日在茶樓的機靈勁呢?”
時亦裝作恍然大悟,驚訝道:“原來那日的老伯竟是皇上!”
說完他又要起身謝罪,景皇看了他一眼道:“你也別演了,在保和殿上你便認出來了,現在還裝什麽?”
時亦咧嘴笑笑,景皇面色變的嚴肅了起來:“當日朕問你,若是新政無人該如何,你現在可否回答了?”
時亦愣了愣:“臣之所想,全在殿試的答卷上了。”
景皇搖頭:“我想聽你親自說。”
時亦恭敬的站起身,沉默良久後才道:“其實陛下并不缺人才,只是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現在陛下覺得新政人才少,是因為專修農學的人太少,天下讀書之人何其多,若其中能有一部分專攻農業,何愁農業不興?”
景皇搖頭:“可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只怕未必有如此多心懷天下的讀書人。”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天下學子讀書不過為了能出人頭地為百姓解難,若陛下開農科,授農學官職,想必響應之人不在少數。”
景皇未說話,兩顆深邃的眸子靜靜的看着時亦。
時亦低着頭,半晌,驀然跪了下去。
“你可知道若按照你言開農科,會對天下對朝堂造成什麽樣的動蕩,會觸碰多少人的利益,牽扯出什麽樣的麻煩?”
時亦明白,他點了點頭,若開農科,設立農官,天下土地就要時時刻刻都歸朝廷管轄,那各地世家,鄉紳,富豪所額外占據的土地,或隐瞞不報的土地都将暴露無遺,外加一筆因對士子優待而取消賦稅的漏洞,都将被露于明處。
可若僅僅只提高作物産量,沒有嚴格有效的法律措施,那只是讓那些世家大族換一種方式去壓迫農民,“富農”之策,永遠也無法實現。
“歷來盛世,都是無數前驅者和先行者開創先河,筚路藍縷一步步走出來的,亦知曉其中麻煩,卻不願只因麻煩而不願開始。”
景皇輕輕往後一靠,看了看下方諸多享樂的士子,又看了看眼前這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年,眼神疲憊,富農富國之路他已經探索了十數年,一年年的科考一年年的等待,他一直在努力探索,但最後換回的最多的一句話卻是當今皇上可能無人可用了吧。
景皇輕輕開口:“你願做這條路的先行者?”
時亦點頭:“臣願意。”
景皇點點頭,看着天上漫卷随意的雲彩道:“好,有時間帶我去你蒼雲山的莊子看看吧。”
時亦回到瓊林宴時,衆人正喝的暢快,見到時亦就說道:“時狀元這是藏哪去了?再來晚一步,陛下賞賜的“冰”可都要化了。”
衆人哄笑,時亦找了個空位坐了下去,他旁邊幾人倍感榮幸,紛紛朝他敬酒。
時亦一一回敬。
在瓊林宴上,一般會有兩個固定的環節,其一為賞賜,景皇會為這些新晉的新科進士賜“詩”、“書”、“袍”、“靴”、“笏”等物品。又因天氣炎熱,所以一早也會有“冰”賜下。
時亦到來時,這些物品宋元已經幫他收起來了,至于冰快化了,他倒是不介意,衆人又談笑了一會,瓊林宴便要進行第二項活動——簪花。
男人頭上戴花,這在今天的眼光看來,多少有點違和,但在景朝,簪花卻是一種盛行的禮節。
時亦和衆人一起站定,一旁早有侍者備好了宮花,新科進士人賜四朵,簪于幞頭上,衆人簪花以後,又行了幾次酒,宴會便要結束了。
時亦擡頭看去,最上方的景皇之位,不知何時李保壽公公已經站在了一邊。
李保壽清了清嗓子:“景皇到。”
衆士子一驚,紛紛起身拜了下去。
景皇笑着道:“起身吧,今日朕設瓊林宴,大家不必拘禮,玩的盡興就好。”
剛剛站起身的衆士子又拜了下去:“多謝陛下款待,臣等不勝感激。”
“呵呵,如此就好。”景皇走了個過場,看着下方的士子,微微點頭,這些都是景國未來的棟梁,是經過了科舉層層篩選出來的有識之士。
他示意了一下身邊的李保壽,正要宣布宴會結束起身離開。坐在宴席末位的憋了一肚子氣的上官甫閣起身道:“陛下,臣有話說。”
景皇微微頓了頓,李保壽在邊上說道:“陛下,這是禮部尚書家的公子,名喚上官甫閣。”
景皇點點頭看向上官甫閣,“何事?”
上官甫閣整理了衣襟跪了下去:“臣要告時亦他擾亂瓊林宴,陛下頒發賞賜時他也未至,這實在是目無陛下,以下犯上。”
景皇皺眉,“時亦,他說的可是真的?”
“陛下明鑒。”時亦不得已辯解道:“臣只是身體抱恙,如廁時錯過了領取賞賜而已。”
上官甫閣怒道:“一派胡言,如廁能去近一個時辰?”
時亦回頭看了看怒不可遏的上官甫閣,實在想不明白自己什麽時候得罪過他,便皺着眉頭道:“想來上官兄是我肚子裏的蛔蟲,連我拉肚子要去多久廁所也能算的清楚。”
衆士子看着上官甫閣一陣大笑,宋元和木星辰等人趕緊說道:“陛下,時亦他從兩日前就身體不舒服了,今日來時他就腹痛難忍,未能親自領取陛下恩典,絕非是故意。”
景皇看着信誓旦旦的宋元幾人嘴角抽了抽,身體不舒服?腹痛難忍?
時亦眼睛一閉,不敢去看上方景帝的表情。
景皇搖了搖頭開口道:“罷了,情有可原,都散了吧。”
瓊林宴結束,衆人興盡而歸,徒留上官甫閣一人如小醜一般愣在原地,“怎麽會這樣!”他恨恨的看着其他對他不聞不問的人群,只覺得他們的默默私語都是在嘲笑自己剛剛的小醜行為和自己沒能考中一甲的過往。
“啊!”他憤恨的喊了一聲,一旁的小厮連忙勸道:“皇家莊園,天子近前,少爺萬不可失了分寸啊!”
“時亦!他到底做了什麽,怎麽連陛下都如此偏向于他!”
話音剛落,小厮立馬吓的噤若寒蟬,他連忙左右看了看,然後道:“少爺快慎言,這可不是能亂說的!”
遠處的景皇似有所覺的停下了腳步,“上官鴻柯主管禮部,怎麽教出來的孩子,如此浮躁?”
李保壽低頭道:“可能是此子在民間呼聲甚高,在殿試放榜前,是能獲得狀元呼聲最高的人選,現在結果出來,心中略有不服吧?”
“不服?”
李保壽連忙低頭請罪:“奴才失言,陛下恕罪!”
景皇眼神轉了轉,未答話,轉眼間隊伍消失在了瓊林苑的拐角處。
又兩日,新科狀元時亦的任命傳來,授正六品集賢殿修撰,特賜無旨便可入宮的特權。
消息傳來,各方雲動,紛紛揣測皇上用意。
自景朝建朝以來,進士們大都授予地方官制,狀元雖多被授予令旁人羨慕不已的京官,但多如從六品的監丞或者從七品大理評事作為初入仕途起點。
以六品官職入仕幾不可見,更何況崇文館多為儲相之地,一時之間,景朝上下,議論紛紛。
而此時時亦,早早的就拿到了景皇的一封密令,接下來的兩三年間,估計自己就要在崇文館閉門不出了,不過還好,他看了看殿試只獲得三甲的宋元。
如今他作為館閣校勘也留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