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出國留學的日子裏1

降谷零有個竹馬竹馬的好友諸伏景光,兩人很小的時候因為釣魚認識了對方,那之後的很多年彼此的生命就像兩條扭成一股的繩子一樣一并延伸到前方。

兩人一個人為了尋找消失的初戀,一個為了調查家人死亡的真相,雙雙進入警校,共同為了成為優秀的警察而努力。

和其他三位好友不同,兩個幼馴染畢業後成為了公安警察,一個進入警察廳,一個進入警視廳。

後來又共同被派往黑衣組織卧底。

卧底的日子是很艱難的,降谷零必須時刻保持警惕,永遠用理性約束自己的大腦,行事小心翼翼,有些事哪怕讓人充滿了痛苦也必須狠下心去做。在這樣的日子裏,諸伏景光和降谷零彼此構成了對方的支柱之一。

換言之,對降谷零來說,諸伏景光是不一樣的。

即便降谷零親眼看着萊伊的子彈打中了諸伏景光的心髒,他在紅色的血中向後倒去,朝他投來的那個目光緘默着,最終在長風裏消失,即便降谷零親眼見證了這一切,他仍舊很難相信自己永遠失去了幼馴染。

但是他是降谷零,是警察廳警備局警備企劃課——那個傳說中名為zero的組織的一員,他用最短的時間振作了自己,并決心背負着好友的願望一起走下去,直到親手将黑衣組織覆滅。

所以降谷零接到一通陌生電話并聽到裏面傳來諸伏景光的聲音時,他的第一反應是這是陰謀。

這絕對是組織試探他的陰謀。

波本火力全開,混沌邪惡黑得發亮,直到諸伏景光實在無語,吐露出只有兩人知道的童年窘事。

降谷零沉默了兩秒,“我的心理創傷原來嚴重到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嗎?”

諸伏景光:“……”

救命,是誰把他的幼馴染變成了這種腦回路!

等降谷零終于确定這不是陰謀也不是幻覺而是他活生生的幼馴染後,剛才還[我是波本我超兇]的組織成員乖乖巧巧地變成了結巴,“這……這是怎麽回事?你……你不是死了嗎?我親眼看到的……天臺、槍響、血——”

降谷零傻乎乎地比劃着——這副樣子如果讓迷哥風見裕也看到,降谷先生将從此在他心裏顏面無存。真是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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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伏景光嘆了口氣,開始跟他的幼馴染解釋。

“我被人救了,只是那個人要求我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是ta救了我,所以我被接回公安後受到了嚴密監控,他們必須确認我不是被組織策反的反間諜,畢竟在那種情況下還從組織的手裏毫發無傷地逃脫實在很令人難以置信——現在我仍在監控中,但是已經被允許可以跟你聯絡。”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降谷零忍了忍,确認自己的聲音不可能透出哭腔才小聲說:“……笨蛋,你沒事就好。”

諸伏景光語氣也輕松了些。“公安暫時沒辦法把我放心地留在日本,而且我也答應了那個人不會暴露于人前令ta受牽連,所以我應該會被派往到海外一段時間。為了你的安全,可能以後也很難再聯系你。但是,零,你知道,我會一直在你身後。”

降谷零垂下眼眸,嘴角淺淺地彎起弧度。

“我知道。”

“一切小心,期待着我們能夠重逢的那天早日到來。”

結束通話的降谷零一掃連日的陰霾,他看了看日歷才發現自己好像幾乎不眠不休地接連工作了好多天——他只有這樣才能暫時忘卻失去好友的痛苦。

驟然得知幼馴染還活着的消息,除卻欣喜之外更多的是濃郁的疲憊。

他好像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不過在休息之前,降谷零還有兩件事要做。

首先是打電話通知墓園取消[諸伏景光]的墓地——這件事降谷零很有求生欲地沒向幼馴染透露。

墓園的人很不理解,“先生您是對我們的服務不滿嗎?您不喜歡這種形式的話我們可以換一種立衣冠冢的方式。”

降谷零很淡定,“哦不用了,他又活了——我是說他永遠活在我心中。”

墓園:“?”

其次是趕到機場送別黑櫻桃。諸伏景光聯系上降谷零的這天恰好是黑櫻桃要離開的日子。

雖然降谷零說了他沒有時間,黑櫻桃還是在出發前給他發了短短的告別留言。上面說她的飛機起飛時間是19:00,一般起飛前30分鐘停止辦理登機手續,也就是說她最晚18:30進入候機室。現在是18:00。

要趕到機場至少要30分鐘。

降谷零坐進車裏,握緊方向盤——決定把這個時間壓縮為15分鐘。

盡管諸伏景光沒有透露救他的人是誰,但是那個時候那種情況下,有能力救下蘇格蘭的只有黑櫻桃,理性上來講勉強再算上一個萊伊。

然後降谷零首先排除一個萊伊。

只可能是黑櫻桃。有能力,還可能願意救景光的只有她一個人。

降谷零剛認識黑櫻桃的時候對她就是普通的厭惡,在這方面降谷零算得上一視同仁,對所有黑衣組織的成員都是同等程度的厭惡,絕不厚此薄彼。當然琴酒算個例外,他起步要稍微高一點。

後來見識到黑櫻桃極端天真又極端殘忍的一面,降谷零對她是忌憚大于厭惡。那時候他真是想不通怎麽會有人做到既天然如陽光又陰暗似深淵,平日相處時她可以用一雙那麽充滿朝氣的眼睛溫柔地望着你,甚至能讓你忘記她的身份,但是轉眼間又可以扛起狙擊槍面無表情地收割人命。

降谷零甚至一度懷疑過這個人會不會精神分裂。

直到發生了那次多羅碧加公園的事件,那是黑櫻桃第一次救蘇格蘭。降谷零承認他當時想辦法坑黑櫻桃的時候掘地三尺也不可能在他內心挖到一絲絲的不忍或愧疚,就是一只烏鴉飛到他心裏也要叫一聲好黑,但是他什麽都沒來得及做,黑櫻桃卻主動選擇了幫助蘇格蘭時,降谷零真的有些吃驚。

也是那時候起,降谷零發現黑櫻桃其實很信任他——不然她不會在他面前說出那麽一番被琴酒聽到要立刻切腹自盡的話。

降谷零的理性告訴他這是組織成員,她信任你是好事,但你不可以完全相信她。

但是人類之所以為人類,就是因為很難有人能徹底憑着理性行事。何況是在黑衣組織這樣的地方,沒有在這裏生存過的人不會明白來自黑暗裏的信任多麽彌足珍貴。

和那些陽光下開出的花不同,黑暗裏的信任是吸食着鮮血,踩着背叛,傷痕累累地從裂縫中長出的。

即便是降谷零,也沒辦法再對她徹底狠下心。

要辜負一份信任,遠比戰勝一個敵人要難得多。

後來降谷零發現,不止是對他,黑櫻桃對組織裏的全員都有種謎之信任——只有對萊伊,她有種謎之不信任——這不是說黑櫻桃不聰明,恰恰相反,只要給她任務,就沒有能難倒她的,組織裏出了名的任務保障。

但是她眼裏的世界似乎有種神奇濾鏡,就是她覺得組織裏的人都是友善可親的好同伴。

而降谷零自己,似乎是因為搭檔的特殊身份,被她劃進了超級好同伴的行列。當然她的好友涉獵範疇也沒有局限于組織,似乎不論什麽貓貓狗狗,她喜歡了,那就是她的人。

這時候再去看黑櫻桃之前的行為似乎就好理解多了。極端天真是因為她眼裏的世界真的很單純,雖然聰明得令人害怕,但出生的時候腦子裏懷疑和警惕這根弦似乎忘記一起帶出來了。

極端殘忍則是因為那些被殺掉的人全都沒有被她劃入圈子,所以她殺起人來不會有任何負擔。好像她大腦裏有一個機制,在她殺人前先把這些人踢出了人的行列,這樣她殺人就不會有任何愧疚感。

降谷零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成長環境讓黑櫻桃長成了這種不能不說有點扭曲的性格,不過他覺得這個女孩子還算不上無可救藥,她年紀小,又是從小在組織長大,長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等組織覆滅,降谷零打算替她争取一番,黑櫻桃富有才華,警察廳的那些人不會輕易放走這樣的苗子,到時候找個心理醫生慢慢治療,雖說自由會受到限制,但起碼命可以保住。

然後又出了蘇格蘭的事。

黑櫻桃對降谷零說出[如果有什麽危險就告訴我,我一定會趕到你身邊,保護你。]這番話時,他不感動那絕對是假的。

那時候她的眼神真摯澄澈到讓降谷零不忍心看第二眼,在坦誠與真心面前,陰謀與算計被襯托得愈發污穢不堪。

如果兩人只是普通的身份,站在普通的地點,降谷零一定會對她說“謝謝”,但是支撐着降谷零不斷堅持下去的理性與正義封鎖了他的喉舌,克制了他的言語,所以那時候的降谷零只是故作無奈地笑了。

“你說什麽呢?”

用輕飄飄的話語把這變得像個玩笑。

但是黑櫻桃是認真的。雖然降谷零不理解為什麽在黑櫻桃眼裏他這麽廢物——降谷零嘗試過反抗但全部失敗了,黑櫻桃的濾鏡一旦立起來,除了她自己沒人能打破——正因如此,黑櫻桃對他有種謎之保護欲。

出于這種保護欲,她沒有告訴降谷零蘇格蘭的真實地點。

降谷零知道這件事其實怪不到黑櫻桃頭上,她身為組織成員,沒有義務幫助一個暴露了的卧底,也沒有義務一定要告訴他真實的情報。

可是他沒辦法再面對黑櫻桃,在她面前降谷零沒辦法隐藏好自己的情緒。

他知道自己在遷怒。

那種憤怒與其說是針對黑櫻桃不如說是針對自己的無能。

黑櫻桃沒有向他發送蘇格蘭真實的坐标不是蘇格蘭的死因,沒有人比降谷零更清楚這件事,害死了蘇格蘭的是那個隐藏在黑暗裏的龐然大物和其下渺小又無能的自己。

如果他能更聰明,如果他能更快察覺到蘇格蘭的真實所在,如果他能更強大,如果他能在所有人之前找到蘇格蘭……

這些如果坍塌下來,把降谷零的心壓得荒蕪寥落,于是他本能地苛責此時在他身邊對他最親近的人。

好像潛意識要用自己的悲傷化成的利刃把試圖靠近他的人都紮個鮮血淋漓。

諸伏景光對降谷零的意義是不一樣的。他的死亡對降谷零來說就像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也停止了前進。在那之後的黑暗裏,他将一個人往前走,或許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會和幼馴染一樣,在一個星光璀璨的夜晚墜入深淵。

然後什麽人都不會記得他。

所以黑櫻桃救了諸伏景光就像是把降谷零一部分靈魂從深淵裏撈回來了一樣。此時她到底是什麽身份,做過什麽惡事都不重要了,這些所有的一切放到天平上,在這個傍晚都比不上諸伏景光輕飄飄的一句“我還活着,零。”

然後降谷零再回憶一下蘇格蘭“死”後第二天他是怎麽對黑櫻桃的?

該死的,那個混蛋在幹什麽,給我把她供起來啊!這種态度以後有什麽資格去見景光!

仔細想想,那時候黑櫻桃發着燒他居然沒有幫她把被角掖好,還有那杯水,放了那麽久都有些涼了吧?

最過分的是,那罐蜂蜜明明差兩天就過期了不要圖省事給救命恩人喝這種東西!

……這個混蛋,真的很讓人火大啊。

降谷零将油門徹底踩下去,速度指針飙到180,正是下班高峰,馬路上車輛擁擠,像腿腳不好的老太太似的老态龍鐘,降谷零從車與車之間的縫隙擠着飛過去。

正打哈欠的司機揉揉眼睛,從車窗探出頭,喃喃自語:“剛才有什麽東西過去了嗎?”

18:10。

車子擦着立交橋的欄杆重新落回馬路上,輪胎與地面摩擦出星星點點的火花,降谷零逆行抄近道駛向通往機場的最後一截路。機場的方向遠離市中心,車輛變得稀稀拉拉的,沒了阻礙,車子的速度進一步提升。

正前方逐漸沒入地平線下的夕陽燒着最後的餘輝,雲彩滿布霞光,浮動着一層橘色的光海。

白色的車輛頭也不回地朝前方紮去。

18:20,降谷零進入機場大廳。

“各位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飛往北海道的XX8888次航班現在開始登機,請您從22號登機口上飛機。再次提醒,XX8888次航班現在……”

“姐姐,快點,爸爸他們出來了!”

“摩西摩西,是是,今晚7點半的航班,馬上就能……”

大廳的人們來去匆匆,金發青年踩着周圍的嘈雜、慌亂、興奮、悲傷穿梭在人群裏,視線不斷逡巡。

值機處沒有。

托運處沒有。

安檢處沒有。

已經上飛機了嗎?

手機半個小時前就是關機狀态了。

降谷零回到機場大廳,窗外的天全黑了,點點星光在黑色的幕布上點綴着。玻璃窗上倒映着降谷零和他身邊忙碌人海的影子。

等她回來再道歉、再道謝也是一樣的。或者等她安頓好了,再給她打電話……

“下次可要小心了,怎麽會這麽馬虎?”

“抱歉。”

“這次只能改簽下一班了。”

“抱歉。”

“……你啊……”

“抱歉。”

降谷零擡頭,在玻璃窗裏看到他另一位好友正提着一大一小兩個行李箱和黑櫻桃站在一起,後者低着頭乖巧地挨訓。

“欸?你叔叔也來送你了,小涼。”

萩原研二也看到了降谷零,他勾起唇角,嗓子裏壓抑不住的笑和額前碎發一起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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