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死去活來

半晌,水涼了一點。

範錫用貝殼做勺,一口接一口地喂管聲喝水,然後叫他出去跑一跑跳一跳,争取把結石排出來。

“幹脆給我個痛快,殺了我吧。”嘴裏這麽說,他還是踉跄着爬出帳篷,在沙灘上做廣播體操,幾度疼得跪地不起,發出野獸般的嗚咽。

“要不你跳繩吧?”範錫微笑着提議。

誰知管聲倏然變臉,捂着腰怒吼:“離我遠點!故意編排我是不是?看我受罪,你特開心吧?”

“你這人怎麽說翻臉就翻臉?!不識好歹!”範錫也不慣着他,轉身就走。

“回來!”身後傳來急切的呼喊,“讓你走你就走,你有沒有點主見!啊呀……好疼……”

範錫真想丢下他自生自滅,心一軟,又返了回去:“你最好态度好點,有氣也別往我身上撒,否則我就不照顧你了。”

管聲龇牙咧嘴地沉默幾秒,說:“把跳繩給我。”

跳繩,喝水,解手。

這三件事循環往複,把曾經的國民男友折磨得不成人樣。

永無止境的腎絞痛,如同堕入無間地獄。站着、坐着、躺着、趴着、撅着、倒立,沒有一個姿勢不痛,幾乎到了求死不能的地步。

範錫只能幹着急,看看暮色初現的海面,對不斷撲騰的男人輕聲說:“你再喝點水,跳一會兒?”

“不,不行了……跳不動了……”

“不把結石排出來,會一直疼的。”

“不行了……”管聲神情恍惚,茂密的黑發浸透了汗,随着頭部的甩動,汗珠也四處飛濺,竟然驚人的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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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填飽肚子,狀态只會更差。範錫打算去找點吃的,剛走兩步,就被驚坐而起的男人猛地拽住手腕:“別,別走,陪着我……”

“唉,我給你找東西吃啊。”他感覺手腕火燙,像戴了燒紅的手镯,“你想吃什麽?”

男人認真想了想:“我想……吃餃子。”

“大哥,你看我像不像餃子?”他沒好氣地說。

“你不像,”男人砰的躺回去,“餃子白白胖胖,比你可愛多了。”

為了給讨厭的病號補充能量,範錫做出一個冒險的舉動:下海。

往常,他頂多在淺灘轉一轉。這次,他小心翼翼向深處走,吸了口氣,一個猛子紮了下去。試了幾次,才徹底睜開眼睛,只覺得酸脹無比。

身邊游動的海魚色彩瑰麗,淡淡的暮色襯得它們很漂亮,可惜全都叫不上名。不過無所謂,他無心觀賞,只求果腹。

他強忍眼部的不适,揮舞着魚叉一通猛戳,像勇敢的哪吒,海裏的閏土。換了十幾次氣,終于紮到兩條魚。

他立即返回,一路小跑,在沙灘留下一串濕潤的痕跡。他不想承認自己擔心那個帥氣逼人,卻不由自主地越跑越急。

“你可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不管我了。”管聲正抱着狗翹首以待,慘白的臉漫起一絲笑意,想來獨自忍受病痛的感覺很難熬。

“我這個人呢,還是很善良的。”範錫動作熟練地收拾魚,“如果是我生病,你一定會不管不顧,沒準還會笑話我。

管聲大為光火,強打精神忍痛争辯:“怎麽可能?我們才認識多久,你就下這種結論?我也很善良的!我還幫你救火了呢。”

“就是你放的火。”範錫頭也不擡。

“如果是我,就讓我腎結石永遠不好,活活疼死在這。”

“還真是個毒誓哈,你快歇着吧。”範錫用樹枝穿好魚,架在火上,頓了頓才接着說,“我只是不願意相信,我沒做過壞事,卻遭雷劈。”

“哈哈哈——啊疼——哈哈哈——草好疼——”管聲笑得痛不欲生,範錫也不知道這有什麽可笑的。

到了夜裏,腎結石大顯神通。不僅腰疼,連命根子也開始疼,逼得管聲幾欲自宮。

他瘋狂地沖向大海,吵着要淹死自己,被範錫攔腰拖回來按在沙灘:“你堅強一點!多大點事啊!”

“疼的不是你,你不懂!”他張牙舞爪,連撕帶咬,“滾!別管我!我要安樂死!啊啊啊——我算是明白了,我當不了烈士,當不了——”

範錫哭笑不得,“你再喝點水,馬上就好了。”

“打暈我!”管聲雙目猩紅,死死抓着他的手,拼命往自己頭上捶打,“快動手!我感謝你一輩子,我給你立長生牌位!”

看着那張因劇痛而扭曲的臉,範錫同意了。他繞到管聲身後,猛然擡手,照着頭頸交接處切了下去。影視劇裏不是騙人的,這樣的确可以引起腦供血不足,暫時昏迷。他不敢太使勁,怕造成腦損傷。

管聲軟軟地癱倒,沒有了非人的慘叫,整座島都安靜下來。抱着曾經的偶像,範錫心如刀絞,基本确定了自己脫粉不徹底。

可是不過一分鐘,男人就倏地睜眼,詐屍般坐起來,繼續哀嚎:“快,快再打一次!你的黑帶,是tm自己拿襪子剪的吧?就這,就這還敢出來當保镖!”

範錫知道這是激将法,不肯再出手:“不行,會腦損傷的,你的抗擊打能力也太強了。”

“那我怎麽辦?!”管聲捂着腰和頭,目眦欲裂地嘶吼,“現在,我不光腰子疼,牛子疼,腦瓜子也疼!”說完,他因劇痛而嘔吐起來。

“對不起啊……”範錫嗫嚅着道歉,“我也不知道怎麽辦,只能多喝水了。”

整夜,他都緊緊握着管聲的手,按摩合谷穴,嘴裏說些無關痛癢的雞湯,都是考教師資格證時學的:

“聲哥!生命皆會閃耀,生命皆會痛苦!”

“成長無非大醉一場,勇敢的人先幹為敬。只要你能夠埋頭吃苦,就會有資格仰天長笑。加油啊聲哥!”

“當上帝賜予你荒野時,就意味着,他要你成為高飛的鷹。同理,當上帝賜予你孤島時,就意味着,他要你成為自由的魚。”

“別說了,別說了!煩死了!!”管聲咆哮着叫他住嘴。

他只好換種方法,管聲要撞樹,他就說:“不但死不成,還會破相,顏粉全掉光。”管聲又要咬舌自盡,他就勸:“死不了的,而且你這輩子都沒法再唱歌了。”

偏偏,管聲就是個吃硬不吃軟的主兒,這些話很有用。

有一個瞬間,他痛苦到極致,忽然沒了聲息,像缺氧的魚般幹張着嘴,吓得範錫立即動手做心肺複蘇。喜愛多年的偶像,在眼前被腎結石疼死,這是多麽殘酷的事。

“別按了,要被你按死了……”他推開範錫,呈跪姿蜷起身子喃喃道,“你要是女生就好了。”

“怎麽突然這麽說?”

“……我想在死前放縱一回,我還沒體驗過。”

“你腦補一下吧。”範錫眉頭緊鎖,嫌棄地瞟着他。想到他此刻被折磨得精神恍惚,也就能理解了。換位思考,如果是自己,也許會嚷嚷着要一個精壯的漢子。

“那是什麽感覺,”管聲又問,“你知道嗎?”

呵,終于有機會壓他一頭,範錫想了想,純情小夥兒硬裝老司機:“沒什麽意思,次數多了就和吃飯一樣。”

管聲羨慕地唏噓:“給我講講,就把這當成男生宿舍的卧談會。我大學只念了幾個月,一直都有點遺憾。”

範錫擰了熱毛巾敷在他腰上,腦中想象着在貓咖初次撸到無毛貓的感覺:“一切都很新奇,想去觸碰,又不太敢。終于摸到了,滿手都是溫熱、柔滑的感覺。它側躺着,很配合,發出可愛的聲音。我也越摸越順手,一遍遍地從頭摸到尾巴……啊不對,沒有尾巴。”

管聲本來聽得入神,幾乎暫時忘記痛楚,聽到這裏愕然道:“不是人類啊?”

“開個玩笑,”範錫尴尬地笑笑,“別問了,那種事要親自體驗,沒法說。”

天亮時,管聲慢慢爬出帳篷。

晨曦灑進他烏青的眼眶,毫無血色的唇微微開合:“我大概要死了,死的時候,身邊連個粉絲都沒有。其實……其實我很珍惜他們,大家寄到工作室的賀卡什麽的,我總是反複地看,給了我很大鼓勵。”

“我是你的歌迷!”範錫急忙安慰,“其實我沒脫粉,我超級喜歡你!腦子裏總是在單曲循環你的歌,根本就控制不住。”

管聲無力地轉動眼珠,眼中透出一絲光,痛苦哼哼一陣後,輕輕地說:“我就知道,看來我真的很有魅力。”

“你……”範錫想說你太自戀了,滞了一下,改口道:“你多喝水。”

管聲點點頭,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地大口喝。

範錫問:“你平時是不是喝水少啊?”

“忙,總是忘了喝,而且也沒空上廁所。”管聲顫巍巍地站起來,一步步挪向最近的灌木叢。他沒力氣走遠,便就近解決了。

突然,一陣穿透靈魂的銳痛襲來,幾乎把他劈成兩半!他張開嘴,還沒來得及喊,卻發現身上一點都不疼了。折磨他一天一夜的劇痛消失無蹤,仿佛只是一個噩夢,此刻已經醒來。

他慢慢系好褲子,一動不動地站了許久,嘴角逐漸上揚。

真的不痛了,看來,結石排出去了?他皺着眉朝灌木叢瞥一眼,有不少砂礫,也不知哪顆是他的結石。

他抓起上衣擦汗,步履輕快地走回去,看見島上唯一的粉絲垂着頭,又在小本子上寫東西。他故意說:“我都要死了,你還在寫日記?”

範錫收起本子,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忽然意識到什麽,驚喜地問:“你好了?”

“嗯,”管聲笑得神清氣爽,拍拍自己的腰,“宛如重生。”

“那太好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範錫由衷地感到開心,出事以來,當屬此刻最快樂。漸漸的,他臉上笑意淡了,突然不知道該做什麽。哦對,這不是他的地盤,該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又睡進同一個被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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