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啊,腰子!
這時,管聲溜達過來,單膝蹲在他面前,笑着說:“別難過了,福禍相依嘛,就當渡劫了。我把我的那一半木筏投資給你,等做好了,我們一起走。”
範錫的雙拳倏地握緊,目光冰冷,在心裏嘶吼:投資給我?!那本來就是我的勞動成果!我的!你甚至都沒動手,只動了嘴和腳!
管聲以為他還在傷心,拍了拍他的肩,燦然一笑:“我不太會安慰別人,要不我給你唱首歌?”
範錫揉了揉額頭:“我想自己呆着。”
“OK,那你注意點,別在身上挂金屬物品,你這個雷劫可能還沒有過去。”管聲用為他着想的語氣胡謅,話鋒一轉,“我剛撿了條魚,挺肥的,得好好烤一烤。借我點柴,回國還你。”
說完,他拿自己不當外人,徑自從木筏的殘骸裏挑了兩根木頭,扛起就走。
魚?範錫這才想起來,自己也捉到了魚,但是在救火時丢掉了。他跟過去一看,果然是自己叉到的那條,魚身還有魚叉留下的孔!
他叫道:“這是我的魚!”
管聲瞟他一眼,不可思議地笑笑:“你是龍王啊?這是太平洋的魚。”
“我有證據,這上面的洞,是我叉的。”範錫神情嚴肅,如同法醫般指出魚身的兩處圓形傷口。
“你這麽細?”管聲惡意歪曲他的話。
“是用魚叉!”他蹙眉嘀咕,“死流氓。”
“我認為是鳥嘴留下的痕跡。”管聲大度地擺擺手,“算了,看你今天這麽倒黴,就分你一半吧。”
範錫面無表情地沉默着,忽然抓起魚就跑,邊跑邊咬,咬得死魚遍體牙印。随後,他抹抹嘴角腥臭的血,對追來的男人揚起下巴:“這下,你沒法吃了吧?”
管聲目瞪口呆,有點被他吓到,邊退邊說:“至于嗎?別激動,我服了,全給你了。趕緊漱漱口,小心有細菌。”
打敗無賴的方式,就是更加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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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錫抓着魚尾巴,在海邊開心地轉圈兒,還炫耀般的把魚抛到空中又接住,“哎呀,晚飯有着落了,哈——”
剛笑了一半,頭頂呼啦一聲,掠過一片白影。緊接着,抛到半空的魚消失了。白影撲棱着寬闊的雙翼,盤旋一周,隐入夜色。
範錫把餘下的笑吞回去,張嘴呆望着海鳥消失的方向。
身後傳來管聲的狂笑,他笑得四肢發軟,抓心撓肝,涕淚齊下。他說,這輩子都沒遇見過這麽好笑的事,一定要寫成歌。
“小心樂極生悲。”範錫狠瞪男人一眼,接着回到自己的地盤,剝水果充饑。
他心裏窩火憋氣,只好跳繩來宣洩。跳着跳着,他找到了舒緩情緒的好辦法。他把積攢的貝殼海螺擺成幾排,開始試講:
“跳繩運動不受場地、空間、時間的限制,所需器材簡單,是一項适合廣大青少年生理特點的體育項目,可以有效貫徹落實《體育與健康課程标準》。
基礎課程教育改革綱要中提出,只有能夠激發學生強烈的學習需要與興趣的教學,才能有效地增進學生發展。
所以,要在體育教學中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提高體育課程的趣味性,例如加入簡單的“花式跳繩”,形成“授之以趣”,教師樂教,學生樂學的良好氛圍。下面,我來展示具體的教學內容。”
接着,他的語調變得活潑輕快,嘴角上揚:“同學們,老師手上這根簡簡單單的跳繩,可是有很多種玩法——”
“範老師,班主任說你生病了,這節體育課上數學。”不遠處,傳來管聲慢悠悠的調侃。
範錫臉上的笑意一掃而空,一記眼刀甩過去:“你走開!”
“老師好兇哦,我害怕。老師,你的衣服怎麽這麽破啊,都露點了……”管聲又調笑幾句,範錫不想理會,認真教學。過了一會兒,他幹脆靠近坐下,假裝成學生聽講,還幹擾課堂:“老師,我想尿尿。”
“憋着。”範錫朝他翻白眼。忽然想到,原來他也同樣寂寞,寂寞到在這裏沒話找話。孤獨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殘疾,唯有靠近他人方能彌補。
晨色熹微,範錫正貓在帳篷裏酣睡,忽然被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拱醒。
他吓了一跳,原來是帥呆。他松了口氣,呢喃着翻個身:“別擾我清夢,小心我吃了你。”
他把它轟走,可它馬上又鑽進他的臂彎,試圖叫他起床。他閉着眼推它:“別煩我,去找你爸玩兒!”
很快,範錫被它煩得徹底清醒了,抱着狗去找主人。他走到管聲的帳篷邊,把狗扔進去,喊道:“能不能好好教育一下你的狗兒子!”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聲痛苦的哀嚎。他心裏一緊,矮身鑽進帳篷,只見男人蜷成一只蝦,縮在充氣艇裏發抖。
他心中暗叫一句糟糕,忙問:“你怎麽了?哪不舒服?”
“右邊,腰……疼……”管聲斷斷續續擠出幾個字。
範錫輕柔地将他翻轉,只見他臉色慘白如紙,汗濕的黑發黏在額角,唇上全是被他自己咬出的血印子。
不可能是裝的,他演技可沒這麽好。
見他捂着的地方,範錫腦中冒出一種常見病:急性闌尾炎。放在平時,只需做個無創小手術,然而在這與世隔絕的孤島,可真是要命了。
聽了範錫的猜測,管聲氣若游絲地說:“闌尾那玩意兒,我早就割了。”
“你沒有闌尾啊?那太好了,不然穿孔了就——”
話音未落,就被管聲高亢的慘嚎打斷。他像離了水的魚,不住翻騰打滾,仰着修長的脖頸,十指在空氣中亂抓,電視劇裏的難産都沒這麽痛苦。
範錫不禁攥住那亂舞的手,它們涼得不像活物。他不知所措,只能輕輕地問:“聲哥,你有什麽舊疾?吃錯東西了?還是被蜘蛛或者蛇咬了?”
“沒有,沒有!”管聲死死地盯着他,俊美的臉幾乎扭曲成一個花卷,“快去找,有沒有止痛藥,我要疼死了……快去,快去……”
範錫飛速跑開,在他們各自的醫療用品裏翻找,僅有的幾盒藥品全是英文,他一個也不認得。
他把藥拿過來,管聲病急亂投醫,打算每種都吃點,被他攔下:“不行,不能亂吃,太危險了。”
“我要死了!呃——”管聲狠命抓住他的胳膊,表情堪稱猙獰,汗水成串地順着面頰滾落。
“你到底怎麽了啊,詳細描述一下!”範錫焦急大喊。
“我也不知道!”管聲閉上眼緩了口氣,嘴唇哆嗦着,“就像,有把刀,插在腰上,還攪來攪去……連喘氣都不敢……”
範錫腦海中劃過一道閃電,叫道:“腎結石!”他聽父親提過兩句,有一次姑父半夜腎結石發作,也是腰部劇痛,到醫院急診打了杜冷丁才緩過來。
“那該怎麽辦……”管聲盯着他的嘴唇,等着那裏說出一個辦法來。
“好像要多喝水,跳一跳,把結石排出來。”範錫立即行動起來,“你躺着,我給你燒水,喝熱的應該好一點。”
他從木筏的殘骸取來柴火,直接用醫藥箱當鍋,開始燒水。管聲從帳篷探出半個身子,慘厲地哀叫,像被腰斬了似的。據說腎結石發作時,只比分娩的劇痛低一級,範錫心急如焚又沒辦法,便堵住耳朵。
“捂耳朵?你有沒有同情心!”怒罵聲直直穿透手掌,“我都這樣了,你居然嫌我吵?!”
“好好好,我聽你叫喚。”範錫懶得和病號争辯,撤下手。男人倒不嚎了,改為沉悶地低哼。
水燒開了,範錫用熱水浸濕自己的毛巾,敷在管聲右側腰部。又幫他按壓虎口的合谷穴,用閑聊來轉移對疼痛的注意力:“以前蘇盼肚子疼的時候,就邊上課邊揉虎口,據說很有效。哎我發現,你手真的很好看,手指好長。”
“嗯……”管聲緊蹙的眉下雙目半閉,用類似于蜘蛛俠的姿勢匍匐在地,似乎這樣能好受一點。
忽然,他渾身一顫,打了個噴嚏。震動加劇了絞痛,他先是瞪圓了眼,短暫的停滞後,發出長長的慘叫。
“好了好了,堅強一點,男子漢大丈夫,不喊了哈。多喝水,排出去就好了。”範錫腦瓜子嗡嗡的,換了熱毛巾,同時輕撫他的背。
“從E5一直推進到B5,很穩,還不錯。”管聲微弱地嘀咕一句,沒頭沒尾。範錫不解地湊近,以為他正在幻覺中停車。他苦笑一下,繼續說:“我指的是,剛才那聲慘叫,嘶……哎呦……”
範錫附和:“哦哦,你唱功一直很棒的。”
“該怎麽說呢,”管聲在劇痛中斷斷續續地嘟囔,“唱功這東西,要從氣息、咬字、轉音、節奏、控制力和混聲技巧等等來綜合評價,但音域往往決定了上限在哪。我的音域,在D2-C6,算是能吃唱歌這碗飯。”
範錫誇道:“你太謙虛啦,你是老天爺賞飯吃那個檔次的。不,是老天爺追着喂飯。不,應該是老天爺直接在你嘴裏種水稻。”
“你是看我難受才誇我,你都不是我的粉絲了。”管聲淡淡地嘆了口氣,頭一歪,又陷入噩夢般的痛楚中,哀鳴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