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心動漂流
良久,管聲忽然說:“我想起來了!在南半球,要看南十字星。你看過《銀河鐵道之夜》嗎?一個童話故事,我是從那裏面知道這個星座的。”
範錫搖頭,有些期待地說:“你給我講講?”
“回頭你自己看吧,”管聲擺擺手,接着指向星空,“南十字星座的四個亮星,可以連成十字。然後較長的連線延伸後,就指向地球的南極。”
“在哪呢,在哪呢?”範錫坐起來,順着男人的手指看去。
“啧,多顯眼啊,仔細看看。”
“嗯……”他茫然地睜大雙眼,竭力尋找,“看不到啊。”
管聲捉着他的手指畫了個圈,詫異地問:“還看不見?!什麽眼神兒。”
他用力閉起發酸的眼睛,眉宇間皺成一團,接着猛然睜開,定睛看去:“真的看不見!我視力很好的!”
“其實……我也還沒找到,哈哈哈。”管聲肆無忌憚地大笑。
範錫白了一眼幼稚的男人,仰着頭繼續認真尋找。
沒有觀星經驗的人,很難找出星座。他們終究沒能辨認出南十字星,只看了個寂寞。不過,等到日出時,就可以知道方向了。
盡管一無所獲,可星空依然很美。無需任何天文知識,只需一雙眼睛就能領略。只是,凝望的時間一久,竟會産生徹骨的孤寂感。
四面八方皆是茫茫一片,背後的木筏下,半米開外,就是深深的海。
那裏暗潮洶湧,未知的生物潛藏其中,也許正貼着他們唯一的庇護緩緩游弋,下一秒就會張開血盆大口。漆黑的海底,似乎有一只空前巨大的眼睛,在靜靜凝視這艘小小的、不自量力的木筏。
滅頂的壓迫感令人窒息,生生逼出深海恐懼症來。
“突然有點喘不上氣。”範錫撫着胸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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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會給你做人工呼吸的,”管聲調侃道,接着音調變得低沉,“其實我也有點難受,這麽漂着好可怕,一點也不美好。”
“我感覺,水下有東西在盯着我們。”為了緩解恐懼感,範錫吃了一顆紅毛丹,也噗地吐進海裏。
“別這樣!”管聲啞着嗓子低吼,“小心招惹到你說的那個東西!”
“呃……”範錫屏住呼吸,繃緊身體。
片刻後,管聲說:“你離我那麽遠幹什麽?近一點。”
範錫把帥呆趕到角落,慢慢靠過去,直到二人肩膀相碰。他們同時在這一點點安全感中舒了口氣,像兩節幹電池,相互依偎着才能産生更多能量。
他感受着管聲的體溫,偷偷把頭靠在對方肩上。驀然間,一種青檸般酸澀的感覺充斥着心髒,随着血液湧遍全身。
這些年深深的熱愛,終于化為此刻淺淺的心動。
忽然,那肩膀聳動一下,“這是你的腦袋嗎?”
“啊,抱歉。”
感覺到那顆腦袋正在挪開,管聲又說:“靠着吧。”
于是,腦袋又挪了回來,小心地靠住他的肩。與人肢體接觸,讓他感覺到踏實。他舒了口氣,頭一歪,也靠住範錫的頭。
這樣雖然gay裏gay氣,但很有安全感。
“有一個少年很貧苦,但他很喜歡仰望星空。同齡人都欺負他,他只有一個好朋友。”管聲娓娓道來。
“你嗎?”範錫問。
“什麽啊,我在給你講那個故事,《銀河鐵道之夜》。”
“哦,那你快講。”範錫催促道,還扭了一下。
管聲望着璀璨的星空,實在想不起主角叫什麽,只好略掉名字,“有一天夜裏,他意外登上了開往銀河的列車。他發現好朋友也在上面,渾身濕漉漉的。他們兩個一起暢游銀河,遇見了形形色色的人,看到了非常夢幻的景致……後來他醒了,原來一切都是夢。而他最好的朋友,為了搭救落水者,已經淹死了。這段經歷,讓他更加努力地生活,決定要讓自己和所有人都幸福。講完了,我講的不好,回頭你自己看吧。”
說到這裏,他一垂眼,發現範錫已經睡着了。從額頭這個角度看去,睫毛又密又長,沾染了海上的水氣,濕潤地微翹着。
“靠,你讓我講,自己卻睡覺,把老子當睡前故事了。”管聲坐起來四下張望,燈塔依然沒有亮起。一陣深邃的孤獨感襲來,再加上暈船,非常難受。他毫不客氣地推醒範錫:“別睡了,起來聊天!”
日出時,他們找到了方向。
在南半球,只要将手表12 點刻度,指向太陽的位置,則刻度與時針之間夾角的平分線,指明的就正北。
這還是管聲參加旅行真人秀時學到的,範錫連誇他記憶力好,問道:“你參加的節目,有沒有劇本啊?”
“有臺本,上面會給出節目內容的方向。”
範錫又跟他打聽八卦,管聲笑了笑:“我和你一樣,也都是道聽途說。我對這些不感興趣,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哪有功夫管別人。”
他們拿出旅行指南,參照着地圖。若一直向北漂流,會到達巴布亞新幾內亞。他們得返回去,向西南方走,那裏有澳洲漫長的海岸線。途中遇見輪船、游艇或搜救隊的話,就更好了。
裝水的椰殼都被藤蔓牢牢綁着,範錫解下一個,拔開粗制的木塞,小心地喝了兩口淡水。然後掰開一條烤魚,把較大的那半遞給管聲。
後者皺眉搖頭:“暈船,吃不下。”
“不吃東西,哪有力氣劃船呢。”
管聲吃了點水果,接着他們開始往西南方劃。跟海浪比起來,槳的動力簡直不值一提,明明奮力劃動卻在倒退,好在時而可以揚帆借助風勢。
這一天,除了一望無際的碧海藍天,什麽都沒遇見。因為缺少參照物,也不知走出多遠,抑或只是在原地打轉。
永無止境的颠簸讓他們頭暈,毒辣的日頭曬得他們打蔫。二人無力劃槳,甚至不想聊天,各自頂着一片芭蕉葉發呆。
傍晚一場驟雨,讓身體恢複些許生機。
範錫用樹葉當漏鬥,向椰殼內補充淡水。同時,他們一起仰頭張嘴,痛飲甘霖,姿勢就像一對熱戀中的天鵝。
“咳……”範錫揉揉鼻子,嗆到了,清秀的臉龐瞬間漲紅。
管聲覺得這個場景很搞笑,抹了把臉苦笑一下,接着又感到淡淡的絕望和悲涼。不久前,他還躺在高檔酒店柔軟的床上,跟新晉宅男女神發消息。
她叫餘可可,生得冰肌玉骨,走的是遺世獨立清冷風,實際挺活潑。他在朋友攢的飯局上與她結識,聊得不錯。當然,他們都不會在上升期戀愛,但多個朋友沒什麽不好,誰不喜歡跟長得好看的人聊天呢?
而今,一切如雲煙過眼。
年少成名天下知,所到之處,盡是鮮花、掌聲、歡呼和閃光燈。從此,用不盡的奢侈品,跑不完的通告,賺不夠的錢……代價則是找不回的靈感,憋不出的新專輯,以及面目全非的夢想。
或許,是因為他這兩年有點飄了,覺得自己格外牛B,才會有此一劫。眼下,他倒是滿腹靈感,可惜即将殒命。
是的,他們會死,不過不是現在。
如果木筏足夠堅固,風浪始終平緩,靠着水果和雨水,大概能堅持十多天。
首先遭殃的是帥呆,他們吃了它,多熬了幾天。然後,他們會逐漸陷入瘋狂而原始的狀态,被極端的饑餓剝蝕理智。
終于,某一刻,對面這小子出手了!他斂起溫順的微笑,将自己徒手格殺,拆吞入腹。
管聲盯着範錫,胃裏湧上一陣寒意。
想不到,一個當紅偶像的最終歸宿,是成為粉絲的盤中餐。真是從群衆中來,到群衆中去。
雨停了,天邊有晚霞。海平線一片金紅,像上帝在吃火鍋。
霞光中,範錫抹着臉上的雨水,朝面色凝重的管聲笑了笑:“喝了個水飽,哈哈。吃魚嗎?不能留了,怕變質。”
在島上剛烤好時,表皮是酥的。海上太潮,早已變得軟塌塌。為保持體力,管聲強忍頭暈吃了兩條魚。
“天要黑了,也許燈塔已經修好了,我們就能知道該往哪走。”範錫滿懷希望,四處張望,“凡事要往好處想,肯定會沒事的。”
“但願吧。”管聲摸摸帥呆的腦袋,脫掉周身的衣物,挂在桅杆上晾着。他叫範錫也別穿着濕衣服,小心感冒。後者赧然一笑,照做了,不過留了一件。
“你非得穿着濕褲衩嗎?”
“沒被雨淋着,不濕。”範錫讓視線落在帥呆身上,不敢直視昨夜令他心動的男人。
“那我的怎麽濕了?”
“這個要問你自己。”
管聲一怔,接着怪笑起來,伸出右手食指點着他,“哎呦呦,不愧是老司機,這種環境都能開車。”
範錫瞪他一眼,極目遠眺,等待遠方的燈塔點亮。很快,夜幕垂至海面,近處漆黑一片,遠處一片漆黑。
也許,燈塔塌了吧,淦。
範錫嘀咕一句髒話。由于理想是為人師表,他一向注意言行,近來卻接連破戒。他想和管聲一起待着,但不想就這樣一直待到死。
這一點都不浪漫。
“唉,為什麽偏偏選昨天……”管聲頭枕雙臂,頹喪地躺在木筏上,“早一天,燈塔就不會熄。晚一天,看見燈塔不亮了,我們就不會起航。”
今夜星辰寥寥,天光極為黯淡,恰如此刻被迷茫和擔憂籠罩的心。帥呆不知道眼前的危機,蜷起身子酣睡。
範錫輕嘆着躺在另一側,随波颠簸,忍不住微微嗔怪:“你選的嘛,偶像。”
“怪我喽?”管聲支起腦袋,視線越過帥呆毛茸茸的脊背盯着他。
“為什麽要選110這個日子?還可以選119,120啊。”說完,範錫覺得自己有點蠻不講理了。這種操蛋的事,誰能事先預料呢?不過,稍微埋怨一下,有助于發洩心裏的煩悶。
“馬後炮。”管聲不滿地咕哝,又躺了回去。
“下次還是我來看日子吧。”
“沒有下次了,這麽漂幾天,就變成魚食了。”管聲對着夜空長嘆,“死之前還是單身狗,真tm悲哀。”說完,他将頭探出木筏,用磁性的嗓音深情呼喚:“人魚公主,海的女兒,你們快出來玩兒啊!”
範錫皺眉:“怎麽還帶個‘們’,一個不夠?”
“給你一個。”
“我才不要,我還是比較喜歡人類。”他翻個身,帶着淡淡的醋意嘟囔,“別喊了,小心招來個海王。一身腱子肉,我可打不過。”
“你不是黑帶二段麽。”
“可你不是啊,我一邊保護你,一邊跟海王打架,肯定會輸的。”
偶像發出斷斷續續的大笑,也許是在腦補那個場面。片刻後,他輕輕地說:“哎,小粥粥,你離我近一點,我要孤單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
管飯組合會漂往何處?能夠化險為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