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共同綱領
回到海邊,範錫借來管聲的口琴當鏡子,瞄了一眼飛速還回去,簡直無地自容。擱在從前倒沒什麽,可是心有所屬的人,總是很在意外表。
該去找吃的了,可他們全都懶洋洋地躺在樹蔭下看海,臉上透出深深的倦怠和迷茫。
“我只是試着讓生活有趣一點點。”管聲斜卧着,瞥一眼他的臉,笑了笑又望向海面,“我們大概,要在這兒住很久,但願不會再犯腎結石了。”
範錫苦笑一下,就算不點明,這也是心照不宣的事實。
出海前後,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心境。歸結成一句話,就是希望破滅了。之前,他們有目标,有燈塔,有着對大海的無知所帶來的勇氣。現在,他不敢再出海,相信管聲也不敢了。
他想起個故事,據說拿破侖遠征埃及時,要穿過一望無垠的沙漠。進入沙漠後,行軍速度越來越慢,而且有很多士兵失明了。他們并未患上眼疾,而是因為黃沙的色彩太過單調,導致眼部的感光系統出了問題。
于是,拿破侖讓前哨提前在沿途插上彩旗,這樣行軍時只要盯着旗子就好。有了清晰的目标,沒有人再失明,行軍速度也變快了。
人需要目标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往哪個方向前進。而眼下的他們,就像在沙漠裏行軍。唯一的好處就是,自己暫時不會和管聲分開了。
存在椰殼裏的火種早已涼透,他們懶得生火,但考慮到島上有未知生物,還是花了兩個小時用火弓法取火。然後,就這麽躺到天黑。
燈塔依舊沒有亮。
夜裏仍是三小時換一次班,而且要手握改錐。為保持警戒避免瞌睡,二人約定值夜者不能躺下。
懶惰有慣性,如此渾渾噩噩,靠着水果過了兩天。由于體力的流失,他們愈發頹廢。範錫率先意識到不能再喪下去,身體出問題是要命的。
“走,我們去挖貝殼。”範錫伸手把身邊的男人拽起來,“我們需要脂肪,需要能量,不然身體就垮了。”
管聲伸着懶腰,順勢牽過那只手。
他需要和唯一的粉絲互動、建立聯系,來抵消絕望、頹喪,以及對腎結石再度發作的擔憂。這位粉絲平凡的臉上,猶蒙着一層豬皮似的淡粉。此刻,那顏色似乎加深了,兩片薄唇也輕抿着。
哈哈,跟偶像牽手,害羞了。就這,還老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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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聲心裏泛起酸意,不禁去想:若按最壞的情況來打算,也就是始終等不到救援,那麽他會在這世界的角落變成一個老處男。悲哀,莫大的悲哀啊!
他身邊美女如雲,不是沒有放縱的機會。但他愛惜羽毛,不想冒險。
“鯊魚不會來淺海,嗯,不會的。”範錫喃喃自語,和他一前一後,在礁石附近齊膝深的水裏找魚、撿貝殼。
“你是不是有點PTSD?”管聲問。
“反正,我不會再潛水抓魚了。”範錫挖出一個肥蛏子,扔進斜背的醫藥箱,直腰看向不遠處的日天神石,“你好啊,日天兄。”
管聲朝它豎中指,嘆道:“唉,只能被動等人來救了。要多久呢?等個十年八年,我早就老了、過氣了。”
“我永遠都是你的歌迷,無論你站着、坐着、躺着,還是裝在盒子裏。”
管聲哈哈大笑,心口一熱,迎上他真摯熱忱的目光。那張淡粉色的臉上,也綻開一個笑來回應,指着日天道:“聲哥,你看,它不屈不撓地立在那,多麽頑強。”
“嗯。”
“我們也得振作一點,”範錫幹脆地說,“好好生活,保重身體,千萬不能生病。等燈塔亮了,我們再起航。”
管聲看着那塊礁石,就像看見一個敢于嘲弄蒼天的鬥士。
頑石有生命,人類的一生,只是它的一瞬。它打個盹,就是幾代人的興亡更替。他嘲笑它的滑稽,它又何曾看得起他的渺小。
也許,它已經孤獨屹立了一萬年,每一刻都在用自己的形狀,與命運角鬥。狂風暴雨,無法摧折它的堅挺。烈日酷暑,動搖不了它的意志。
“沒錯,我們要堅強,活成這塊礁石的樣子,和命運鬥争。”管聲頓了頓,“不,不能活成它的樣子,畢竟它長得像個雞……反正就,領會精神吧。”
範錫猛地頓首:“不必多說,領會到了。”
吃完飯,他們帶着帥呆,花了很多時間在島上巡視,試圖尋覓未知生物的蛛絲馬跡。想發現些什麽,又害怕真的發現什麽。
理論上講,這樣方圓幾公裏大的小島,不會有大型動物,畢竟連野兔都沒看見。也許那條變成烤肉的蛇,就是曾經的食物鏈頂端。那麽,蛇從哪來?可能是幼年期被野鳥捉來,又僥幸逃脫吧。
無論走到哪,他們都牽着手,似乎已經忘了,現代社會男人之間是不牽手的。脫離人海,沒有參照和約束,他們的行為就是新的社會規則。
于是,當偶像被樹根絆倒,粉絲也跟着摔跤。
“我要被摔成腦殘粉了。”範錫爬起來抱怨。
“又不是故意的,”管聲拂去膝上的泥土,“對了,你是我的什麽粉?”
範錫面露疑惑,想了想說:“就是歌迷喽。”
“我有女友粉,男友粉,姐粉,媽粉……你懂吧?”
“那……我是你的爹粉,哈哈!”
他終于逮着個便宜,哈哈大笑,如羚羊般輕盈地逃竄。管聲惱羞成怒,拔足去追,自然追不到。據這小子自己吹噓,體育統考百米成績11.6秒。
跑到沙灘時,落日已被大海吞了一半。範錫放慢腳步,望着燃燒的海面低喃:“好漂亮,只是天又要黑了。”
“往哪兒跑!”管聲攔腰一抱,把他甩在沙灘,就地翻滾兩圈,輕輕卡住他脖子。
他居然沒有還擊,就那麽躺着。卸去力道的身體很軟,脖頸很纖細,目光淡而溫柔——格外的溫柔,就像南太平洋的海風。
管聲以為自己偷襲成功,而他為避免尴尬才躺平,便放肆地笑道:“不知道怎麽辦了吧?”
“我知道,我只是想給你留點面子。”
“人多才需要面子,現在又沒別人。”
“那好。”範錫目光一凜,雙手交替握住管聲的兩只手腕,手肘一撐一轉把他雙臂擰成麻花。同時擡腳壓在他鎖骨處,猛地擰腰便逆轉了攻勢。
眨眼間,管聲便成了臉朝下的姿勢,只好大喊:“服了服了!鬧着玩兒呢,別動真格!”
範錫又恢複了那副溫順的模樣,笑着把他拉起來。
吃完少得可憐的晚餐,管聲把野草當牙刷,蹲在海邊用“熱帶蘆荟精粹牙膏”刷牙,噴着泡沫說:“現在,我們感到迷茫,是因為缺乏綱領。就像公司沒有制度,就會變成一盤散沙。”
“哦,我知道你的意思。”範錫打趣道,“那第一條,就是不許摸魚偷懶。”
管聲挑起一側濃眉,冷笑着反擊:“不,該是不許吃獨食。”
“我沒吃獨食!”
“那我也沒偷懶。”
範錫不再辯駁,往篝火裏添了幾根柴,沉默幾秒說:“第一條應該是,團結友愛,不許吵架,不可以用語言互相攻擊。”
管聲愣了一下,眼中的咄咄逼人消失了。他先是深深地點頭,漱了漱口,接着說:“改一下,不可以用語言或武力互相攻擊,尤其是武力,非常不可取。”
範錫聽出他意有所指,笑着取來小本子:“好,我記下來。”
管聲說:“第二條就寫,互幫互助,公平分配工作和資源。不吃獨食,不摸魚偷懶。”看着範錫依言寫下,他繼續說:“第三條,愛惜身體,不許以身犯險,沖動行事。”
“嗯,同意。”範錫一筆一劃地記錄,“第四條,不許在語言或行動上,表現得消極、喪氣、頹廢,進而影響團隊氛圍。我工作的俱樂部,就是這樣要求的,我覺得很有道理。”
“對,我們必須互相鼓勵。”管聲用右手搭住他的肩,鄭重其事,“可不能再罵我演技爛什麽的。”
“……可那是事實。”
“我們彼此心裏清楚就好,沒必要說出來影響情緒,對吧?”管聲唇邊銜着一抹尴尬的笑,“你得誇我,我也會誇你,我們就是誇誇二人組。來,試着說出我的十個優點。”
“有這麽多嗎?”範錫歪頭打趣道。
管聲張開一個巴掌:“五個,總有了吧。”
“長得帥,有才華,開朗,風趣,唱歌好聽。”範錫轉着眼睛思索,多說了兩個,“而且你挺勇敢的,對待異性又很紳士。哎,你也誇誇我。”
“你性格不錯,嗯……”管聲沉吟着,苦惱地笑笑,實話實說,“奇怪,你明明很好,一時卻又想不起什麽突出的地方。哦對了,你身體素質好。”
範錫半垂着眼,平淡的眉宇間流出一絲落寞:“不突出也沒什麽,中國人講究中庸嘛。”其實,并非他不出衆,而是管聲沒有花心思在他身上。周身花團錦簇的男人,不會長久地凝視一株野草。否則,仔細想想,一定能湊夠五個優點。
“準備睡覺啦,”管聲摘下腕表,跳起來活動着筋骨,“既然綱領裏提到了公平,那我們猜拳決定誰值第一班崗。”
範錫輸了。
于是,他手握改錐守在帳篷外,警惕地留意周圍。風與浪的吟唱亘古不變,不知有沒有異樣的動靜鬼祟地藏在其中。比如,第三個人的低語,或者腳步聲……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偶像和粉絲入了個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