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海底電臺
他們費了很大力氣才打開,小心翼翼地展開紙卷。雖然是英文,但用詞簡單,筆跡稚拙。從名字和上面的貼紙來看,是個小女孩:
“新世紀的人,你好!我是Kelly,我的新年願望是,可以嫁給隔壁的Aaron。事實上,我每年的願望都是嫁給他。你的願望是什麽?如果你撿到這個瓶子,可将信寄回,很高興與你通信。”末尾的地址,是新西蘭的某個小鎮。投擲時間,是1999年12月31日。
它孤單地漂流十幾年,沒被魚吃掉,沒被網捕撈,而今才靠岸。
管聲把信紙疊了下,夾進直升機操作手冊,舉着漂流瓶說:“我們用它求救吧?”
“大才子,你來寫。”
他們走回陰涼處,範錫拿來紙筆。
機會來之不易,哪怕希望渺茫,管聲還是謹慎而簡單地措詞:“我叫管聲,是一個中國歌手,乘坐的直升機墜毀了。我和我的保镖還活着,現在位于一座無人島。我們不清楚它的方位,它最顯著的特點,就是有一塊長得像屌的巨大礁石。請立即撥打下方電話,對方必有重謝……”
他留的,是經紀人雨哥的手機號。在開頭處,他用英文寫着:請将以下內容翻譯成英文。
範錫嘟地吹了一聲哨,臉色微沉:“我不配有姓名嗎?”
“啊,抱歉。”管聲在“我的保镖”後面加了一個插入符號,添上範錫的名字。
見他眼神依舊幽怨,管聲笑了笑,彈了一下他腦袋:“我重寫,好了吧?”
寫好後,範錫看了一遍,發現自己的名字很大。他撲哧一笑,将漂流瓶重新密封,鄭重地丢回海裏,目送它随波而去。
等它再被人發現,不知要何年何月。那時,他會不會已經有白發了?父母是否還健在?他看看身邊的男人,最是人間留不住啊,再帥的人也終會老去。屆時,就算管聲獲救複出,也演不了偶像劇了。
惆悵了一陣,管聲請他幫忙理發。
工具箱的剪刀太大,範錫便用醫藥箱裏的小剪子。他用降落傘當圍布,将管聲的頭發噴濕,用手指夾住發絲,煞有介事地比量:“想怎麽剪?”
“簡單修一下,別太短。”管聲脖子微縮,頓了頓,“別碰我耳朵,我耳朵很……很那個什麽。”
Advertisement
“很容易紅哦?現在就很紅。”
管聲含糊地點點頭。
“等會兒你也幫我剪剪。”範錫忍不住又看了幾眼他的耳朵,接着屏息凝神,銀光閃處黑發簌簌而落,動作潇灑頗得理發店創意總監的精髓。
起初,他還能輕松地聊天,還開玩笑說:“哥,辦張卡不?充多少送多少。”漸漸的,他變得寡言,空氣似乎也凝重起來。
管聲覺察到事情不簡單,握緊雙拳,低沉地問:“臭小子,你給我剪壞了是不是?”
“嗯……還能修。”範錫嗫嚅。他這修一下,那剪一點,眼見事情朝着不可挽回的地步發展。片刻後,他終于鼓起勇氣,說修好了。
管聲深吸一口氣,拿起口琴,只瞄了一下便緊緊合起雙眼。他暴跳如雷,指着自己電鋸似的腦袋:“這tm不就是梯田嗎,啊?!帥呆啃的也比這強!”
範錫羞愧地絞緊手指:“不像梯田,像《游戲王》裏的武藤游戲。”
“該我幫你剪了,你給我過來。”管聲掰動指節,抄起剪刀,嘴角扯出一個堪稱邪獰的笑,如同嗜血的怪醫,“乖乖坐下,我會讓你比現在可愛得多。”
“不,不要……”範錫拔足就逃,幾秒之後,就已經在幾十米開外。管聲很記仇,絕對會把他剪成一只妖怪。
“範小粥同志,你在違背共同綱領,破壞團結!” 管聲沒有追,也知道追不上,站在原地高喊,“你逃跑,是因為你認定我會報複你,可我分明什麽都還沒做。你這樣,是對我人格的惡意揣測和貶低。”
範錫止步,哭笑不得地回頭:“你那張破嘴真能扯!”
“破嘴?去年,網上評選‘女孩子最想吻的男星’,我這張破嘴排第一!”管聲勾勾手,“快回來承認錯誤!”
對峙片刻,範錫磨磨蹭蹭地走回去,故作爽快地說:“剪吧剪吧。”
他席地而坐,表情決然,任由宰割。
剪刀在耳邊咔嚓作響,不知是有意無意,管聲幾次三番撥弄他的耳朵,還悄悄觀察他的反應。他裝作沒感覺到,心想:他該不會要照着我耳朵來一剪子,先用假動作麻痹我?
許久,管聲解開圍布潇灑一抖:“完活!”
範錫急忙摸了摸,又去照口琴,意外發現自己的發型十分清爽,一點也不難看。他臉上的憂色一掃而光:“聲哥,你手藝可以啊!”
“以前拿我爸我弟練的,”管聲的臉上得意和苦澀參半,“家貧,他倆頭發又長得特別快。”
“我還以為,你會給我剪成醜八怪。誤會你了,抱歉啊。”範錫歉疚地抱抱拳。
“我每天都得看着你,當然要把你弄得好看點,本來就不怎麽帥。”管聲吹去剪刀上的頭發渣,“不像我,能駕馭各種發型。”
之後,他讓範錫舉着口琴,自己修剪頭發,勉強修成正常人的模樣,不會被誤以為是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
當夕陽沉入海底,島上因那個拉黑屎的家夥而變得危機四伏。
他們默契地對視一下,你挑柴來我牽狗,并肩向礁石山走去。起初是範錫挑着柴和水果,步履稍顯沉重。見狀,管聲主動接過,嘴上卻說:“不喜歡牽着這只笨狗。”
他們先在山洞口附近的緩臺攏起篝火,然後開始豐富多彩的夜生活。
“很大吧,要不要?”管聲漆黑的眼眸如兩方深潭,含着笑意直視範錫。
“我想想。”後者唇瓣輕抿,欲拒還迎地搓動着手指。
“痛快點,要不要。”
“要……三個A!”
“管上,仨2!”管聲猛地甩下三張牌,嘴角一挑,“還要嗎?”
“你還剩幾張?”範錫遮住手裏的牌,小心地瞄着男人。
“多着呢,不夠報的。”
他又瞄向牌堆,盤算男人手裏剩什麽牌。小王還沒出,不過自己有四個5。管聲按住牌堆,微微瞪他一眼。他讪讪地收回視線,出了一對4。
這副撲克牌,是用直升機操作手冊的內頁疊成,又用筆和紅花的汁液繪制了圖案和數字。紙牌雖有限,樂趣卻無窮,除了最基本的玩法,還能炸金花、釣魚、升級……
這一把,範錫輸了。他伸出早已泛紅的手臂,管聲并起右手二指,笑着哈了口氣,狠狠抽了下去。他揉揉痛處,憤恨地眯眼:“接着來,你給我等着。”
過了一會兒,他又輸了,這次管聲選的懲罰是彈腦門。男人誇張地活動着手腕,嘴角噙着獰笑,按住他的頭,攜山崩地裂之勢猛然彈指!
“咚”一聲脆響,像彈在熟透的西瓜上。
“啊呀——嘶——”
這一下太過兇殘,範錫捂額吃痛大叫,足足緩了好幾秒。見他雙眸晶亮,隐隐閃着淚,管聲的表情由戲谑變得無措:“哎,沒事兒吧?沒那麽疼吧?”
“你好狠。”
管聲移開他的手,只見額頭正中鼓起個小青包,像銀角大王似的,“哈哈,你哭了。”
範錫立即辯駁:“我沒有,這只是一種應激反應。”
“要不你報複回來?”管聲把頭發向後攏,露出濃密整齊的發際線,朝他笑笑。
範錫淡然處之:“輸了就是輸了,又不是玩不起。”
管聲想摸摸那個青包,手擡起卻又落了下去,覺得有點不自在。明明還沒觸碰,指尖就發燙了。玩着牌,他腦中閃過那個漂流瓶,忽而靈感如泉湧。
他要來筆,借着月光和火光運筆如飛,随後對範錫輕聲哼唱:
“不合群的魚,游進漂流瓶。
透明的時光裏,
和信箋一起,
穿梭了一個世紀。
信箋說,我們一樣溫柔而安靜。
不如我來做你的朋友,
你帶我去旅行。
今天的故事講完了,我是DJ海星。
祝收音機前的聽衆朋友,每天都有好心情。
每個心願,都能被大海聽清。”
範錫立即賣力地鼓掌,彎成兩道弧線的眼中含着光,連誇好聽又有趣。這個反應讓管聲很滿意,甚至有點不好意思。離群太久,自己這麽自戀的人,居然也開始因為一點褒獎而害羞。
他笑着補充:“這首歌,叫《海底電臺》。每天深夜,會播送讀者寄來的故事,DJ是一只海星。”
“然後有一天,節目突然停播了。因為這只DJ被我們吃掉了,很難吃,哈哈。”
他一怔,接着和範錫一起大笑,前仰後合。這座島太小了,所以一時間全世界都是他們的笑聲。
範錫揉着臉止住笑,問:“你最近寫了好多歌,夠一張專輯了吧?”
“不敢說,零零碎碎的,主要是沒有編曲工具。”
範錫似懂非懂地點頭。天色很暗,不過他依然垂下眼,像是怕什麽東西流露出來。他深吸一口氣,才喏喏地問:“那,你的歌裏有我嗎?”
管聲寫的歌以情歌為主,想當然道:“當然沒有啦,該寫什麽?那個連摔我九次的男人?”
範錫沒說話,唇邊浮起一絲笑,稍縱即逝。
管聲接着說:“寫得不美好呢,就違背了歌曲這種載體的初衷。寫得美好呢,又像有受虐傾向。”
“好吧,原來我連海星都不如,哼。”範錫用指甲摳着石面,接着釋然一笑,“我們的生日快到了,你想怎麽過?”
“盡力過好呗,”管聲朝他挑挑眉,“你打算送我什麽?”
“禮物嗎?”範錫抖了抖身上的破衣,“聲哥,你看我都多慘了,也就比凍死骨強一點,哪有東西送你啊。”
“反正,你得送我點什麽,我也會送你的。這樣才叫生活,不然就只能算是茍活。”管聲态度強硬霸道,不留反駁的餘地,“就這麽定了,悶得兒蜜去喽。”
他晃晃手,示意對方猜拳。範錫出了剪刀,他則慢了半拍,讓原本的石頭變成布。他也說不清為什麽故意輸,或許是因為不困,不想睡太早。
範錫道了句晚安,鑽進山洞就寝。
片刻後,管聲蹑手蹑腳地進去,循着黑暗中均勻深沉的呼吸,慢慢摸索到他的腦袋。額頭的青包還鼓着,觸感溫潤細膩。
真不該使勁彈他,他的皮膚真滑,不知道臉摸起來是什麽感覺?想到這,管聲鬼使神差地探出手……
“汪!”帥呆突然嚎了一嗓子。
手下的腦袋抖了抖,管聲沒做賊卻心虛,慌忙退出山洞,随後遷怒于帥呆,踢了它一腳。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
小粥琢磨出一個別開生面的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