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的唇上有荊棘和花蜜

“臭狗狗,吓我一跳。”範錫俯身憐愛地揉揉狗頭。

“乖,不許吓媽媽。”管聲極其自然地接了一句,臉上挂着近乎于純真的微笑。

“聲哥,你別搞潛移默化,我不會上當的。” 範錫壓低聲音,直白地點破對方的目的,“除非,你想認認真真地開始。”

不出所料,管聲不吭氣了,呆望着黑沉的海平面,抓起一把沙子在左右手間倒騰,直到它們漏光。像在思考,又像逃避。

範錫擰着手指,喃喃道:“說實在的,你沒心口不一,玩弄我的感情,我很感謝你。你以為,你失去了主動權。其實,我們關系的開關,一直都握在你手裏。你選OFF,我們就是友情。你選ON,就是,就是……”

他沒把“愛情”說出口,感覺這兩個字很陌生,哪怕它早已悄然而至。

管聲在激狂的海風中默然許久,開口把話題岔開:“是澳夫,不是哦夫。”

“……哦。”

“也許有臺風過境,我們最好做點準備。”他拿起裝着椰子糖的貝殼,遞到範錫嘴邊,“吃糖。”

糖涼了,口感有點像濕潤的土坷垃,不過椰香濃郁。他們含了滿嘴,開始收拾東西,各類工具、鍋碗瓢盆等通通規整到樹下,用降落傘布蓋住、綁好。

風一陣猛過一陣,吹得直升機操作手冊書頁紛亂。那裏頭可是偶像的新專輯,範錫趕緊拿起來,撫平翻飛的紙張。剛想合攏,一段歌詞躍入眼簾:

“不畏太平洋的洶湧,

卻怕人海的熙攘。

你的唇上有荊棘和花蜜,

是誘人的禁忌。

或許,愛是永恒的失控,

Advertisement

無法計算軌跡,精确衡量。

你是我不敢觸碰的夢,

也是我醒來想見的人。”

備注是3.20,也許是昨晚值夜時寫就。當時,管聲心裏想的,是自己嗎?

他心頭亂跳,來不及細想,天色驟然黑了。烏黑的雲層在頭頂翻湧,狂風幾乎要把整座小島掀翻,樹也被吹彎了腰。

管聲眯着眼喊道:“真是臺風,我們快走!”

他們飛速裝好淡水、水果和昨晚剩的烤魚,抱着狗,被風裹挾着跑向礁石山。天空落下雨點,橫着撞到臉上,幾秒後就連成雨幕。

爬山時,範錫險些被風掀翻掉進海裏,多虧被管聲一把摟住,夾着腦袋推進山洞。

風雨被隔在洞外,範錫松了口氣,脫下濕衣服和鞋子,用毛巾擦了擦頭和臉,又去幫管聲擦。後者沉沉地注視着他,雙眸在幽暗的環境裏亮得吓人。

雨水,從男人漆黑的發梢滴落,砸在他手背。那分明是冷水,他卻感到被燙了一下,猛然縮回手,把毛巾甩在男人頭上:“自己擦,小心感冒。”

山洞裏有柴禾,範錫拿出存在椰殼裏的火種,旋即打消了生火的念頭。洞口狹小,空氣難流通,恐怕會導致二氧化碳中毒。

洞外的風雨呼號不止,他們在黑暗中對坐片刻,無所事事。管聲把毛巾扔回去,說:“要打牌嗎?不過,可能會看不清。”

“抽個話題來聊吧?”範錫提議,從充氣艇下翻出一堆小紙條。

這是前天創造出的新游戲,在紙條上寫不同的話題,每晚抽一個來聊。

昨晚,他們聊了“青春”。關于它,普通男生,和校草的體會截然不同。範錫的青春無人問津,而管聲則困擾于不間斷的情書和表白。

範錫得知,管聲的初吻,在初中時被一個漂亮的小太妹奪走。對方堵在校門口,發起突襲搞強吻。他聽得醋意橫生,但沒表現出來。

管聲的初戀,則是高中時的白富美校花(隔壁校花也想加入,被他嚴辭拒絕)。不過,女方的父母不許女兒早戀,于是他們很快就分開了。後來,管聲就開始了跟不同女生蹭飯的吃軟飯生活。

範錫沒說自己突然出櫃,差點跟家裏斷絕關系,只是淡淡地說:沒什麽特別的,就算喜歡哪個女生,也不敢跟人家說。可不像你這麽自信,仗着自己帥,就無所顧忌地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選一個吧。”

管聲從範錫手裏拈出個小紙條,借着洞口微弱的光線看清,笑容逐漸邪惡,不可思議地問:“這是你寫的?你想跟我聊這個?”

範錫不解,接過一看,赫然一個小字——“性”。

他面紅耳赤,連說不是自己寫的。

“這分明就是你的字,方方正正的,我寫字有點連筆。”管聲促狹地盯着他,“小粥粥,你很不單純嘛。既然你想聊,就聊呗!”

“可是,我真沒寫這個!”範錫當然認得自己的筆體,忽然想起什麽,在餘下的紙條裏翻找,找出一個“格”。

他趕緊拼在一塊,自證清白:“你看,我寫的是‘性格’!從中間斷掉了!”

“哦,”管聲點點頭,頗為失落地抿起唇,“也對,兩個童男聊這個,就相當于兩個太監讨論如何壯陽,也說不出什麽花兒來。”

範錫問:“那就聊性格?還是再選一個?”

管聲說性格沒什麽可聊的,全靠相處,于是又抽了一個紙條,這次是“後悔的事”。

他要範錫先講,後者思忖片刻,說:“大一開學軍訓,我的軍姿最标準,教官讓我出來示範,傳授技巧。我站在方隊前頭,挺得意地對着一百多人說:只要大家按照教官說的,提臀、收腹、挺胸、擡頭,雙手并攏,中指貼于褲裆,就能做好。唉,應該是褲線……連教官都忍不住笑了。後來,我被笑了四年,據說現在學校裏還流傳着這個笑話。”

聽罷,管聲撫掌大笑。

範錫示意該他講了,他漸漸斂住笑,沉默半晌說:“你也知道,我這個人脾氣沖、愛面子、嘴又有點毒,所以後悔的事還挺多的。要說印象最深,應該是初一上學期的家長會。”

“你調皮搗蛋,挨揍了?”範錫下意識地問,因為自己就在家長會後挨過老爸的飛腳。老師那邊告着狀,自己同步挨踢,約有0.5秒延遲。

“哈哈,不是。”管聲苦笑一下,“我跟你說過,我媽在市場賣熟食,身上總是一股鹵料味兒,小學同學說她聞起來像個鹵豬蹄。我升初中之後,進入青春期的男生嘛,都比較虛榮,而且我又那麽矚目,就更在意自己的形象。”

“嗯,你真的很帥。”範錫笑着附和。

管聲攏了攏濕潤的發絲,故意朝他挑眉耍帥,繼續說:“期中考試後,開家長會。我特意叮囑她,記得洗個澡換身衣服,打扮漂亮點再來。結果,她穿着賣貨的衣服來了,套袖都忘了摘,胸前還有幾點明顯的油花。我弟跟在她後面,剛在市場玩了一天,髒兮兮的還拖着鼻涕。教室裏一下子就充滿一股味道,辛辣醬香的那種。

我感覺同學都在看我們,還不停地吸鼻子。我無地自容,指了指我的座位,就想逃跑。她大聲叫住我,讓我把我弟帶回家。我夾着我弟,一路飛奔出學校,他覺得不舒服,一直哇哇大叫。那時候,他還沒上小學。其實該上了,但他比較笨,我爸說晚一年再去不然挨欺負,就每天在市場裏放養。

出了學校,他求我給他買包辣條,我沒理他,還打了他腦袋。回家之後,我弟說餓,我連泡面都懶得給他弄,就顧着生悶氣。那天我爸夜班,沒人做飯,我爺爺奶奶身體不好,也做不了飯。

我媽回來了,我劈頭蓋臉地問她:為什麽不能收拾利索點再去學校,就知道給我丢人。她沒說話,張着手站了一會兒,就去廚房做晚飯。吃完飯,她跟我說,今天是禮拜五,開家長會的時候,市場客流量正大。她要是回家換衣服,會耽誤時間,少賺不少。

之後,我看見她邊刷碗邊偷偷抹淚,我突然發現我真是太混蛋了。我讓她別放在心上,可是,怎麽可能不放在心上呢?連我都難受了這麽多年,她肯定更難受。”

空氣靜默着,放大了洞外的風雨聲。

天愈發陰沉,四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範錫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但感受得到他悔恨的情緒,便輕聲說:“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不,感同身受這個詞,純粹是為安慰而生。”管聲用拇指揉了揉眼角,笑了笑,“不說這些啦,還好我媽現在很幸福,不然真要苦一輩子。說說你吧,除了把褲線說成褲裆,還幹過什麽驚天動地的事兒?”

“沒了。不過,最近有件事,我有點後悔。”範錫揉着依然脹痛的腳腕說道,“其實,出事故那天,上直升機之前,我注意到理查缺德的情緒不對勁,但我沒在意。”

管聲沉默幾秒,說:“我也注意到了,沒想到他會跳海自殺。”

“聲哥,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種可能。”範錫說出曾經的一種猜測,“你得罪了什麽大佬,或者卷入了某個陰謀,對方買通了你助理和理查缺德要将你滅口。理查缺德急着用錢,所以不惜豁出性命。”

管聲不禁笑了,使勁揉了揉他的腦袋,誇他想象力豐富,又道:“有這種可能啊!這場事故,把我整個人生都給打亂了。”

範錫悶悶地“哦”了一下。

“按照原本的人生規劃,我會在三十五歲左右成家,至少生兩個孩子。我會給他們寫好聽的歌,做一個好爸爸。很多年後,我會成為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在大學做客座教授,陪孫子孫女玩。那時的老頭兒老太太們,會對孫輩說:我還是最喜歡聽管聲的歌,比你們現在聽的那些好聽多了。”

範錫抿起唇,靜靜聽着,緊張得腳趾蜷縮又翹起。他知道,這些天管聲想了很多,眼下将做出了斷。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

聲哥實現全壘打

粥粥不慎被蜇傷

ps:不是被聲哥蜇的,聲哥一點都不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