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兒子,你彎了?

管聲走近監視器,楚導讓他回看剛才的表演。

這個鏡頭是一段長達一分鐘的獨角戲,展現了小悲催得知中年莉莉/阿輝确診絕症,無措地呆坐在家中的陽臺,望着窗外發呆。他尴尬地瞄着自己的表演,完全流于表面,痛苦的表情宛如便秘。

“你的反應,應該分為四個階段,驚愕,痛苦,迷茫,空洞。”楚導為他講戲,“在你心裏,阿輝已經死過一次了,就是他變成女人的時候。而在不久的将來,他的肉體也會隕滅。”

“哦。”管聲淡淡回應。

“你失戀過嗎?”

周圍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看過來,等着吃瓜。他自然不會承認,輕松地笑笑:“我沒談過戀愛。”

“暫停拍攝,大家休息半個小時。”楚導叫人拿來個小鏡子,遞在他手裏,“你什麽都不用做,就盯着鏡子裏的自己。”

管聲坐回陽臺,望着鏡子裏的人。

一個50歲的中年男人,雙鬓星星,風霜削減了英俊的輪廓,眼角的紋路如幹涸的大地。嘴角微微耷拉着,仿佛永遠都開心不起來了。

化妝時,他在打瞌睡,未曾認真審視過自己。原來,自己變老了是這樣的。再過幾年,就像夢裏的範錫一樣,也是個小老頭兒。

他出神地看着鏡子,一直看着。

不知何時,導演出現在他身邊,輕聲說:“你很幸運,少年得志,一生順遂,沒經歷過失戀,不過你可以想象一下。你的人生已經走完了大半,該去的地方都去過了,該吃的東西也吃到了,有寬敞的房子,不錯的車子。可是,在一眼望得到頭的餘生裏,你再也牽不回年輕時所愛的那個人的手。

直到臨死前,你還滿腹遺憾,茍延殘喘地不願意合眼。但是沒用了,一些都要煙消雲散,咻……別寬慰自己還有下輩子,也許下輩子你是大海裏的魚,而你愛的人是沙漠裏的仙人掌,你們永遠都見不到彼此。”

“導演,咱倆多大仇多大怨,你要這麽咒我?”管聲雙目泛紅,瞪着對方,“我不就是演技上欠缺一點嗎,至于嗎?”

“我只是在教你表演技巧。”導演拍拍他的肩,“我們先不拍攝,接着休息,你坐在這兒琢磨一下,自己從頭演一遍。別緊張,沒人看你。”

聲哥,我還是很喜歡你,但我已經不再愛你了——他耳邊又響起範錫的話。

他開始幻想,是父母以死相逼,活生生拆散了他們。是公司和經紀人雨哥恩威并施,迫使他放手。是有人暗中搗鬼,害他們生離……

似乎,當不可抗的外力足夠大時,遺憾就會淡一些。他可以麻痹自己:看啊,真不賴我,我盡力了,我沒辦法。

交通事故中,己方全責是最難受的,因為無人可怨,唯有自責。

他太想找個人來怪罪了。怪一陣惱人的風,怪一場不合時宜的雨,怪一團聚散無常的雲。然而,放眼四顧,他只能怪罪自己。

他垂眼看向自己的手。

他用這雙寫情歌的手,扼殺了他自己的情緣。這樣毫無保留、生死與共的愛,再也不會有了。他是一個,擁有萬千擁趸的失敗者。

還有一點,每每想起,他都哭笑不得——為了拒絕自己,那小子竟然寫了篇稿子?!寫了篇稿子!這得是多狠的心,像tm命題作文!以“別了,聲哥”為主題,起承轉合都有,結尾還升華了。

他神色凄然迷茫,感到心髒幾乎出現一種生理性的痛楚,幾次深呼吸才有所緩和。呆坐許久,他才想起自己正在工作,慌忙對導演說:“我準備好了,再試試吧。”

“已經拍完了,這一條可以,”對方朝他比個OK,“想保一條嗎?”

他愣了一下,松了口氣,連連搖頭。

太好了,不知不覺就把最難的一場戲演完了。就像小孩子去打針,哭嚎掙紮之際被告知已經紮完了。

九月底,戲份殺青後,他去南方錄了一期節目——在某音樂綜藝給導師當嘉賓。

節目籌備時,導演曾向他發出邀約。他覺得自己還年輕,造詣不足以為人師,便讓雨哥婉拒了,不過可以做一期嘉賓。雨哥說,本來也沒想讓他去當導師,因為價沒談攏。

錄制結束,飛回J城時,網購的考研用書已經到了,靜靜地堆在茶幾上。霧草,這麽多……他陷進沙發,盯着那一堆書,學習的決心稍稍動搖了一下。

除了歌詞,他很久沒背東西了,也不知腦子有沒有生鏽。

“你買東西,快遞咋寫我名?一般不都是郵到你助理那去嗎?”弟弟坐在了過來,很自然地把腳丫子搭上茶幾。他冷冷瞥去一眼,對方讪笑着默默把腳放回拖鞋。

“我暫時不想讓人知道我要考研,你嘴嚴點,別出去亂說。”

“《複調音樂》、《對位與賦格教程》、《曲式學》……”弟弟翻看着那些參考書,“在實踐中學習不好嗎,有必要考研嗎?而且,你哪有時間在學校上課。”

管聲無所謂地說:“時間都是擠出來的,我現有的知識,不足以支撐我寫出更有新意的曲子,必須繼續深造。”

“那你可得好好背題,不然你這麽大個明星,考不上多丢人。”弟弟瞄一眼手機,“媽招呼咱吃飯呢!”

他跟在弟弟身後,去對門父母那吃晚飯。剛進門,醬肘子的香氣撲鼻而來,滿桌的家常菜。

“蒼天啊,為什麽要這麽對我——”電視音量開得很大,正在播他主演的古裝劇。他覺得尴尬,默默換了部外國電影。

“我哥要考研了!”

剛落座,弟弟就走漏了風聲。父母倒也沒問太多,一致表示支持。飯後,弟弟抹抹嘴出去浪了,管聲則陪二老玩牌。

篝火,自制的撲克牌,戀人泛紅的臉……想起島上的日子,他不禁恍惚。

“聲兒,該你了。”母親溫柔地提醒。

他回過神來,出了幾張牌。

“聽你弟說,你前陣子心情很不好?”

“沒事兒,寫不出歌,心窄。”失戀那天,他躲進工作室,一個大男人卻把臉哭成猴屁股。出來時,被管青那小子看見了。弟弟就像個小學生,屁大點事也和爸媽講,而且肯定添油加醋了。

他看見父母在不停地交換眼色,傳遞他讀不懂的訊號,便困惑地笑笑:“想說啥直說呗。”

“咳……”父親清清喉嚨,搓了搓手裏的牌,狀似不經意地說,“前幾年,那個冒着暴雨,扮成外賣小哥來找你的男生是誰呀,後來咋沒再見到了。”

管聲心跳漏了半拍,原來父母看見了。他摸不準他們的用意,含糊道:“一個朋友,有急事找我。”

“是和你一起,在島上生活的那個男生吧?叫範錫。”母親問。

管聲胸口一陣緊一陣脹,敷衍地點頭,提醒他們出牌,誰知他們竟直接把牌撂下了。

“你倆談戀愛了吧?”

母親輕飄飄地問了一句,卻如驚雷般在他頭頂炸響。深藏心底的秘密,忽然被挖出來供人圍觀,他愣在當場,無言以對。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

聲哥又紮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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