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最初的夢,最遠的你

管聲走進家門時,弟弟還沒睡,正在客廳對着電視打游戲,滿屏都是猙獰醜惡的怪物。

“你的慶功宴這麽快就結束啦?”弟弟把惱人的游戲音樂調低,“我尋思你得天亮才回來。”

“大家都累了,随便吃點夜宵而已,你也早點睡。”他面無表情,心思全在錄音筆上。他明白,那裏面是關于這段感情的最終判決,結果必定不好。

範錫讓他白天聽,是怕他徹夜難眠。深深的無力感襲來,他仰躺着砸進沙發,瞪着天花板。他原以為,把誤會解開,心意表明,一切就都好起來了。

管青被他的死不瞑目般的表情吓到,擡手在他眼前晃晃,“哪天回去拍戲?”

“後兒個。”他厭煩地揮開弟弟的手。

“感覺你好像不太得勁兒,演唱會總體來說很成功的嘛,可惜開場時那些伴舞全都跳錯了。”

弟弟在安慰他,他嗤笑一下:“是我跳錯了,突然這麽會說話,有事求我?”

“我想搞個代步工具,你再買輛車,把現在這奔馳借我吧。”弟弟露出殷切讨好的笑,扔了手柄擠在他身邊,“我談戀愛了,總不能天天擠地鐵去約會吧?而且,之後還得送人家回家呢。”

談戀愛了……

他瞟了弟弟一眼,冷笑道:“去睡覺吧,夢裏啥都有。”

作為兄長,他該問問女方的情況,但他懶得管了,自己的愛情還一塌糊塗呢。

他好好洗了個澡,躲進卧室,把錄音筆放在床頭櫃,一動不動地盯着它。良久,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選擇最新錄音按下播放鍵,如同按動核按鈕。

熟悉的聲音響起,他心跳加速。

“聲哥,我看過的一部電影裏說:再傷心的事,只要在白天說,都會覺得沒什麽。所以,我希望你能在白天聽這些話。

你問我,為什麽不當面講,因為我怕辯不過你。而且你很無賴,肯定會打斷我。

到現在,我們已經分開三年了,我早就習慣一個人生活。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想說,好像只有在那座島上,我們才能好好的在一起。

在那裏,我們就是一個國度。當我們并肩躺在星空下,身體的輪廓就是國界。标簽,符號,社會屬性,一切的枷鎖和束縛,都不存在了。我們,就只是我們。”

他聽見紙張的脆響,範錫似乎是提前寫好了稿子。

“我和你有過很多快樂的時光,可惜分開時,你留給我最後的記憶,是猙獰、蔑視和冷漠。我不是在責怪你,很多事都分不出對錯,而且我這人比較倔,也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

其實,仔細想想,就算沒有我突然結婚引起的那一點誤會,就算我們在那次争吵後和好……我們的關系,也絕不會持續到現在。甚至,會經歷更糟糕的分手,對彼此視如仇寇。

現在就好多了,最近這段時間的相處,足以覆蓋從前的不快樂,就像是刷新了存檔似的。與其将來再次面目全非,不如就記住彼此現在溫柔美好的樣子吧。難道你不覺得,我們的故事,該在這裏畫上句號嗎?

你出人頭地不容易,別因為我打亂你的人生,而我也會過好我平凡的一生。在一起會後悔,放棄了會遺憾,世間沒什麽是完美的。我們都坦蕩、灑脫一點,把彼此還給人海,別做畫地為牢的事。”

錄音筆裏的聲音沉默幾秒,接着輕輕地說:“聲哥,我還是很喜歡你,但我已經不再愛你了。”

管聲的胸口遽然縮緊,按下暫停。仿佛這樣,愛情離去的腳步就會停下。

他把臉埋進枕頭,堵住嗚咽,寬闊的肩膀微微顫抖。心髒在一陣陣抽痛,湧出了滾燙的血,幾乎要将他自內而外地溺死。許久,他保持着悶死自己的姿勢,繼續聆聽這份判決。

“我不會拉黑你,不會搬家,不會換號,不過我們別再聯系,也別再見面了。相愛過的人,是做不了哥們兒的。因為相處的每一秒,都是在提醒對方那些已經失去的東西。嗯……我想想……”

稿子念完了,溫柔的聲音沉吟片刻,接着說:“聲哥,我不懂音樂,連簡譜都看不太懂,但是我懂你。你的靈魂、才華,和你的外表一樣耀眼,讓它們穿透你的皮囊吧。

你曾說,一看見我就很有靈感,可是那些最驚豔的專輯,都是在認識我之前發的,別讓這段感情和其他瑣事拖累了你的夢想。你愛音樂,那就靜下心來好好寫歌吧。你想考研,那就從今天開始複習吧。”

片刻的靜寂。

“還在聽嗎?其實,你的演唱會,我去了,在離你很遠的地方。舞臺太亮,我這裏太黑,你看不見我,可我一直看着你。聲哥,我不再愛你,但我永遠都是你的歌迷,你的歌我都會唱。”

管聲悶在枕頭裏,聽見客廳的弟弟因游戲通關而歡呼。他似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把錄音聽了一遍又一遍,才意識到一切真的結束了。

話已至此,沒必要再糾纏。

否則,他留給範錫最後的印象,将會是一個無腦舔狗。他拿起手機,點進對話框,想說些什麽,發現話都被對方說盡了。

客廳又傳來大呼小叫,他煩躁地拉開房門,暴喝道:“閉嘴!”

在弟弟驚訝而委屈的目光中,他合起門,旋即想起答應過範錫,會改掉壞脾氣。于是,他再次探出頭,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抱歉,你小點聲哈。”

“唔,知道啦,這樣好好說話多可愛。”關門前,他聽見弟弟嘀咕一句。

我永遠都是你的歌迷,你的歌我都會唱——這句話像一把鋤頭,掘動了記憶深處的某一點,莫名的耳熟。

管聲翻看錄音筆裏的文件,翻到四年前的11月末,動身飛往澳洲度假的那天。

他播放當天唯一的錄音,裏面是範錫緊張的咕哝:“管老師,我是您的歌迷,您的歌我都會唱。”

當時,他讓剛認識的男人對自己說一句話。這是他的習慣,收集各種各樣的聲音。可是,在此之前,他似乎還聽誰說過這話。

時間比這更早,早很多。

是誰呢?

忽然,一道閃電劃過腦海,撕開了混沌的記憶。他雙肩一震,急切地用手機搜索視頻,反複更改關鍵詞,終于找到十年前的一段賽後訪談——

“恭喜你,已經進入十強,接下來就是決賽了。剛參賽時,想過自己會走這麽遠嗎?”妝容淡雅的女主持親切地笑着。

“沒想太多,就想着盡全力就好。”少年局促地摩挲話筒,青澀一笑,雙眸亮如星辰。他的發型和服飾遠稱不上時尚,可是480p的清晰度也擋不住蓬勃的朝氣。

“有句話你肯定聽過無數次了,”主持人打量他,“你真的特別帥。”

“謝謝。”少年赧然,捋了下頭發。

“決賽之後,對未來有什麽規劃,可以分享一下嗎?”

“我會完成學業,然後專注于音樂,為流行音樂貢獻一份力量。”少年握緊話筒,揚起稚氣未脫的臉,直視鏡頭,“我希望将來走在街上,有人遇見我,不是誇我帥,問我開什麽車,戴什麽表,掙了多少錢,或者悄悄議論我的緋聞。”

他頓了頓,唇邊揚起純真燦爛的笑,“而是對我說:嗨管聲,我是你的歌迷,你的歌我都會唱。”

管聲暫停視頻,隔着漫長的時光,與18歲的自己對視。最初的夢想,連他自己都忘了,可那個人卻默默記着。

一直記得。

他的歌迷,他的粉絲,他的愛人。

他若無其事地走出卧室,把自己關進工作室,随後背靠着門緩緩滑坐在地,掩面恸哭。

這裏做了隔音,是一座孤島,不會有人聽見。

淚水肆意奔淌,他大口呼吸,瀕死般拼命把空氣吸進肺裏,來緩解缺氧的窒息感。

他哭得像初來人世的那一刻,為了消逝的愛情,和斑駁的夢想。

回到 《莉莉,莉莉》劇組之後,管聲猶豫幾天,終于給母校作曲系的一位碩導發出郵件,請教考研的複習方法和推薦書目。

對方的回複中,有詳盡的備考指南和書單,并說歡迎他報考,很高興像他這樣早已成名的歌手,還有繼續深造的想法。

他不完全算科班出身,畢竟大學只念了幾個月就出道了,作曲四大件(和聲、複調、曲式、配器)的理論知識幾乎要從頭學起,好在很多東西已在創作過程中無師自通。

除了專業理論,英語和政治也要費點心思。現在開始到明年年底,每天拿出兩小時用來學習,應該沒問題。

都奔三的人了,又是公衆人物,要是考不上,該多丢人啊……他已經腦補出黑粉瘋狂輸出的場面了。不想了,再想又要繼續拖延下去了。

眼下,比失戀更讓他頭痛的,是如何演好明天的戲。他能接受把一首歌的和弦改八百遍,但厭煩一次又一次的NG。

果然,怕啥來啥。

“管聲,你來一下。”又一次NG後,擴音器裏傳來導演冰冷的召喚。

作者有話要說:

至此,聲哥才真的懂得了“失去”和“珍惜”,并将受益終生。

但是,十多章後,他居然搞定了八寶粥!然後喝了個爽!還同居了!這中間,聲哥又祭出了什麽奇招和騷套路?讓我們拭目以待。

預告:

聲哥滿心遺憾,此刻父母卻說出了驚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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