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沈敘

高考如期而至,我爸特意趕了回來,我媽給我買了兩身新衣服,我們一家三口去普陀山拜了佛,回來的路上她給我規劃了幾個可選擇的院校。

歷年分數線高到我跳起來才能夠得着,現實中我媽是不允許我跳起來的,她覺得那種女孩沒樣子。

她問我喜歡哪個學校,我問她是不是應該先問我能考上哪個學校。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劃了劃,“敘敘,別這麽跟我說話。”随後手指定格在第三行,“這個吧,離我近,排名還高。”

我摸着新衣服的裙擺,沒吱聲,我爸讓我媽別這麽着急,等分數出來再看也不遲。

“當然遲了,你以為高考這麽簡單的,全國多少人往一起趕,酒店得提前訂吧,客人得提前請吧,給人請帖上面是不是還得寫着校名,多少事要考慮,你不操心說風涼話倒是挺厲害。”

“我這哪是風涼話,我只是想讓你別給孩子那麽大壓力。”

“沒壓力人還不散掉,敘敘能長得這麽好全靠我壓着,你看其他孩子像什麽樣,尤其是那個宗閑,成天瘋瘋癫癫的,才幾歲就煙酒不離手,我看她以後能有什麽出息。”

我爸從後視鏡裏跟我對視一眼,“我這次回來可是聽說了,那孩子成績不錯,考個好大學沒問題。”也許是怕這話給我某種暗示,他又挪開了視線,“你別總看不起別人,每個人都有自己學習的規律,時間到了自然就開竅了。”

我媽顯然不認同,“她背靠什麽資源你還不清楚,她想提高成績那是周嶼煥一句話的事,大把的人擁着她,再學不會退學算了。”

我媽明着貶她,可每句話都是往我身上刺,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知道我其實擁有所有她看不起的潛質。

我爸說:“行了行了,別提這個了,後天考試,讓敘敘放松一下。”

“這個時候放松不是自尋死路嗎。”她看向我,“嶼煥呢,讓他把你接過去拎拎重點,怎麽回事,到現在連個電話也沒有。”

“媽。”我制止她,“他有自己的生活,不需要圍着我轉吧。”

“不圍着你轉就是圍着其他姑娘轉,男人都是這樣。”

我爸轉彎的時候“哎”了兩聲,“這話指桑罵槐了啊。”

Advertisement

“你天高皇帝遠,我是沒法管了,敘敘還沒嫁過去,當然得盯牢。”

“你累不累啊,現在才多大就開始盯着,也不怕把人盯煩了。”

我媽猛地拍了下駕駛座椅,路口的綠燈正好在倒數,我爸想沖過去,被這麽一吓,油門松了松。察覺到後震力來自我媽,才有些煩躁地慢踩着剎車停在白線前。

“你幹什麽,我開車呢。”

“你說的什麽話,被盯煩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敘敘你別聽他的,性別不同,思路也不同,他肯定幫着男人找借口,等會兒下車你直接讓周嶼煥來接。”她又問我爸,“還有多久到家。”

“二十分鐘。”

“現在就打電話。”

“媽。”

“快點。”

我不情願地掏出手機,撥通周嶼煥電話的時候我媽把手機開擴音,“媽,你能不能給我留點隐私。”

“你倆說什麽不能讓我們聽,我要聽聽他的語氣,一般從聊天的過程中就能看出男人對你的心思。”

我向我爸投去求救的目光,我爸朝我攤了下手,那頭接通,周嶼煥的聲音有些懶,聽着像是剛睡醒,我媽的眉頭立刻挑了起來,無聲地向我傳遞着:“他寧願在家睡覺也不找你。”

這種表情讓我很焦慮,周嶼煥一個不明顯的“喂”都會被她分析出許多因果來,比如他為什麽這麽晚才起,比如他怎麽不把睡覺的時間用來陪我,比如我都快高考了他還一點不上心。

幾個因素一綜合,我也被傳染了,不知不覺坐直,“你在家嗎?”

“嗯。”

“能不能過來接我,我快高考了,還有一些題沒弄懂。”

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在拿衣服,“好,我洗個澡過去。”

“嗯。”

電話挂了。

我媽總能捕捉到任何事情的邊邊角角,她嚴肅地看着我,“一般男人什麽情況下會洗澡出門。”

“媽!”

“你別縱容他,等會兒見面檢查一下衣領和脖子,還有......”

“你說的什麽話。”我爸截斷她,“跟小孩子講這些幹什麽。”

“哪個男人沒有點花花腸子,我現在不提點一下,難道你是想讓我拎一拎你年輕時候的風流事來做反面教材?”

我爸從鼻腔內深深地呼了一口氣,一般這種情況下他就不打算跟我媽理論了,我跳不出我媽的包圍圈,一路上我不停地在想,他為什麽睡到現在,是不是身旁有人,又為什麽要洗澡,是不是剛剛結束。

越想越亂,越來越離譜,以至于我見到他的第一面并沒有好臉色。

他看起來很累,眼底有些青,我爸媽探出頭來打個招呼就走了。他給我開車門,我的意識停留在他疲憊的臉上,眼神卻朝他的領口看。白色T恤沒有任何女孩留下的痕跡,脖子清清爽爽,有一股沐浴後的香味。

我抱了他一下,要往車裏坐,但剛擡一只腳就發現他的後背沾着一根長發。

棕色的,有些卷,我捏在手上,他去駕駛座開門,車子發動的時候他問我想去哪兒。

聲音有些粗,我當時并沒有多考慮,“随便。”

他看了我一眼,“怎麽了。”

那根長發漸漸把我的手指繞得發疼,“你昨晚幹嘛了?”

這種探底的語氣讓他頓了兩秒,“在家。”

“跟誰?”

緊接而來的不信任态度又讓他頓了兩秒,“我媽。”

我沒吱聲,纏着長發的指尖已經有些青紫,“我怎麽不知道你跟你媽這麽親了。”

他眉頭輕輕皺了一下,一手扶着方向盤,一手放在嘴邊,輕咳了兩聲,“你想問什麽?”

那根頭發在指尖崩斷,我看向窗外,受不了這種明明是我在問他的責,但他卻反問我的氣氛。

“周嶼煥,我快高考了你知道嗎,我沒那麽多時間盯牢你,麻煩你自己自覺點,要是真有什麽花頭至少別被我發現好嗎!”

我把兩根斷裂的頭發朝他面前扔,他看着它們在他手腕飄落,側頭,輕咳一聲,眉眼間漸漸不耐起來,他懂的,他一定懂我為什麽這麽生氣,可他并沒有立即給我解釋,而是在綠燈最後一秒時在白線停。

這種沖擊感比我爸那時對我媽生氣還要強烈。

“首先,”他開口,”我要是真出軌你抓不到我任何把柄,其次,我不做腳踏兩只船的事,我要想外面養個人,今天這個面就是提分手。”

然後從車內置物架拿出一個文件袋,裏面是他的醫保卡和病歷本,我打開,最後一頁是他淩晨三點去醫院的記錄,原因是咳嗽發燒。

“在我媽徹夜未眠照顧我的情況下,身上粘了一根她的頭發,有什麽問題嗎?”

他一般跟我清賬清算的時候,就說明是真的生氣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現在才發現他的臉色有多差,聲音有多啞,我頓時虛了,“對不起,我有時候會胡思亂想,你別生氣。”

綠燈了,他往前開,時不時地轉過去咳兩聲,眉間還皺着,看起來倒不像跟我置氣的樣子,他是真有些不舒服。

“去哪兒?”

“圖書館好嗎,我要查些資料。”

“好。”他掉了頭,車子緩慢地行駛着。

在我還小的時候,我一直以為感情是收藏品,兩個人把喜歡放進一個鎖起來的盒子裏,時間會走,鎖會生鏽,但只要再次打開,喜歡總在那裏。

但是談戀愛的時長越久,我越覺得感情是消耗品,兩個人的優缺點都逐漸暴露無遺,這個時候就需要我們磨合一下,把優點均勻化,把缺點藏起來。

可我天生就是個索取的人,我需要他給予我戀愛中所有必備的元素,久而久之,我丢掉了原本的優點,他見到了我最差勁的一面。

從圖書館回去的路上,我讓他好好吃藥,又問他後天會來嗎,他說會,幾天都在。

我踏實了。

高考結束的那天,我爸媽在門外等我,我爸給我遞了一瓶水,我媽問我考得怎麽樣。

“還行。”

“還行是什麽意思,能不能上我給你劃的那個大學?”

“你讓孩子喘口氣。”

“要是結果不好喘什麽氣,說清楚,還行是什麽意思。”

周嶼煥站在一旁,沒出聲,幫我把瓶蓋擰開,我接過那瓶水,卻沒喝,“能。”

她明顯松了口氣,“那就行,餐廳我已經定好了,走吧。”

“媽。”我拉住她,“我跟同學約好了,晚上出去玩。”

她眉心先是擰了一下,跟我爸對視了一眼,我爸一臉“随她去”的樣子,我媽或許是想到我說的那個“能”,或許是看周嶼煥在場,沒立即回絕,把我叫到一邊,詢問了今晚的在場人員,以及周嶼煥去不去等信息。

等各方面她都滿意了,才讓我跟周嶼煥走。

車上,他問我跟同學約了去哪兒,我說舟山。

“去看海?”

“嗯,你今晚陪我去好嗎,有你在我媽才會同意我在外面過夜的。”

他抿了下嘴,看了眼手機,我問他:“你有約?”

“沒事,我改個時間。”

随後他靠邊停,打了個電話,取消了原本的聚會,又給他媽打,說出去玩幾天,他媽問跟誰,他說還能跟誰。

我喜歡他這個回答,這就說明我是那個無需說出口的答案。

到了舟山,我去姜敏事先定下的民宿登記,她們坐車來,比我們慢一點。我們等了三個小時,才收到集合的消息。

我打開門的時候姜敏正把行李箱往房間拉,焦穆跟在她身後,往我房門看,而這時周嶼煥正好出來,我生怕焦穆跟我打招呼,給他使了個眼色,他譏諷地笑笑,把東西搬進了姜敏的房間。

姜敏跟他道了謝,他說又不是單純為了幫你,姜敏回頭問他,“那你來這兒幹嘛。”

焦穆沒回,下樓的時候看了我一眼,我後背出了汗,朝周嶼煥看,他沒什麽表情,我岔開話題:“下去吧,估計等下就要忙了。”

他點點頭。

高中結束的氛圍總是熱鬧中帶着點傷感,我們聚在沙灘上,話題撒得開,姜敏說她可能要複讀,這次考得太差了,趙栗說大學要往北方報,她還沒看過漫天的大雪。

有幾個人問我考得怎麽樣,我說還行。

焦穆又看我,我給他怎麽使眼色都沒用,他似乎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你準備去哪裏?”

“關你什麽事?”

一下午的欲蓋彌彰周嶼煥都沒說話,因為我這反嗆的一句,他朝我們各撂了一眼。我趕緊轉換語氣,“不知道,我媽會安排的。”

“到時候跟我說一下。”

“都說了不知道!”

我們的對話已經讓聊着其它話題的人朝這兒看了,我低下頭,不準備再開口。

周嶼煥來了電話,他去一旁接,他跟我們沒有什麽共同話題,這幫人經歷過的一切他都事先經歷了,況且大家開的頭真的很幼稚,根本提不起他參與讨論的欲望。

後來,有人提出男女分隊,男生去升蒸架,女生去挑選海鮮品種,但挑着挑着她們就在沙灘上玩了起來,裏面偶爾能撿到一些小的海鮮。

我坐在一旁,看不遠處的周嶼煥,趙栗問我:“沈敘,你怎麽不過來玩啊。”

“沒什麽好玩的。”

姜敏擡起頭說:“這些都是她玩剩下的,她初中就經常坐游艇出去了,還在意從沙子裏刨出來的小蝦小蟹啊。”

我喜歡姜敏,她總能适時地烘托出我強烈的炫耀欲。

其她女生紛紛擡起頭朝我看,隔着黑夜,我也能看清那些眼神中藏了什麽。

趙栗說了幾句羨慕我的話,又問:“坐一次游艇多少錢?”

“我不知道,那是周嶼煥他家買的。”

氣氛再次推到高潮,她們朝周嶼煥的所在處看了一眼,然後紛紛朝我走,她們對他的好奇心愈加重了起來,我聽着他的名字在一個個稚氣未脫的嗓音裏傳遞,而每一個需要解鎖的消息都得先問我。

我回答了很多,她們問我們到哪一步了,我沒說話,笑了一下,她們說懂了。

我的心情莫名愉悅。

蒸架升好,男生問我們想要什麽口味的,姜敏過去指揮,幾個女生也陸陸續續地往那走,我站了起來,周嶼煥正好打完電話,不遠處有車燈閃,朝我們這個地方按了兩下喇叭。

周嶼煥朝他們擡擡手,朝我走,我問:“朋友嗎?”

“嗯。”

他回答完,我腦子突然嗡了一下,想起上次在圖書館的時候,他問我高考結束怎麽安排,我說群嗨。

這麽回答,僅僅是因為這兩個字在班裏很流行,我回答的時候并沒過腦,現在回想起來,他當時好像說了好,還約了一衆朋友,就在今晚。

我又爽約了。

“對不起,我……我忘了。”

“沒事。”

“那你要過去嗎?”

“晚點,等你這裏吃完。”

越跟他相處,就越難□□,他能看透我所有在意的點,給足了我面子,那頓海鮮我吃得津津有味。

十點鐘熱鬧終于結束,我們回房梳洗,下一場定在十二點,我挑了一件粉紫色的碎花裙子,特意編了麻花辮,他誇我漂亮。這身打扮好像激起了他一點興致,他沒急着帶我出門,進去沖了個澡,接着就把我剛收拾好的一切都弄亂了。

他這次極有心情,前戲做得很足,我喜歡這種舒緩的感覺,但漸漸地他又進入了那種狀态,我很疼。

喊了停,他說好。

每次都不酣暢淋漓,我感覺得出來,在我承受不住他的動作時,他要麽直接停止,或者草草了事。

他進洗手間沖澡,我卷在被子裏很苦惱,如果我一直滿足不了他,他會壓抑着,還是背叛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