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沈敘

機器人比賽的那天,杭州各個學校都放了寒假,有的小學把參觀他們的比賽當成冬令營的其中一個項目,負責交接的是小姨男朋友,叫田方程。

小姨也在,我倆人手一張票,過了安檢,她回頭問我她剛做的頭發好不好看。

“染了?”

“什麽染了,做了柔順,沒覺得滑了點嗎?”

“哦,是挺滑的。”

“怎麽了,心不在焉的。”

“沒什麽,早晨沒吃飯。”

她把包放在左手,右手拉着我,“走,帶你去吃灌湯包,杭州老字號了,新開了一家分店在這裏。”

我們來到二樓,自動門剛響起“歡迎光臨”的聲音,我就感受到眼角處的鬧騰,轉頭看,呼吸一滞。

是他們。

坐在角落,剛才的鬧騰來源于溫鎖吃得急,湯汁灑了一身,抽紙往衣服上擦。

小姨點了份鴨血粉絲,轉頭問我吃什麽口味的,“随便。”

眼見着這個回答會把她的目光引到那裏,又加:“跟你一樣,湯包要蝦仁。”

“好。”

身後有人排隊,小姨結好賬,就近找了個位置,我靠牆坐,一擡頭就能看見他們。

頭頂的暖氣絲絲地往下吹,我後脖頸發燙,脫了外套,自動門響,一行人走進來,把我的視線切割得斷斷續續,但仍然能看見,他放下筷子,幫她把袖子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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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得跟肉團子似的,白色羊絨外套,拉鏈拉到下巴,半張臉幾乎埋了進去,偏偏馬尾是高的,在頭頂,被湯汁燙到的時候,鼻子不停地皺。

我們的那份到了,我習慣性地在旁邊鋪兩張紙,小姨看了眼碗裏的香菜,拍了下額頭,說忘跟老板交代了,随後自己認命地挑。

第一口粉絲進嘴,我終于理清楚了剛才心裏的別扭勁兒從哪來。

她年輕。

年輕總是能粉飾任何漏洞,我想把她的一切舉動都解釋為做作,又不得不承認,她确實漂亮。

漂亮得不像話。

一頓飯食之無味,吃完之後,小姨去洗手間補妝,我看着他們走出去,在玻璃窗外,她拉着他,要往東走,他拎着她的領子往西拽。

她怎麽是這樣的女生,像小蠻牛,頭在他胸膛頂來頂去,在央求着什麽,他沒答應,她撞了他兩下,又抱着他胳膊晃,就差撒潑打滾了。

沒樣子。

我在期待周嶼煥的反應,他從來都很穩,哄着攏着那是耐心在熄滅之前的警告,一旦消磨殆盡,他做的比誰都絕。

小姨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被她磨了五分鐘,然後轉身,朝東,她在他身後蹦蹦跳跳的。

“吃飽了嗎?”小姨問。

我目光收回來,眼睛酸澀,穿上外套,“嗯。”

自動門再次打開,門口處的冷熱交替讓我一陣頭暈,拉了小姨一把,她握我的手,帶我從人少的地方走。

走到一半,才發現是沿着他們走的方向,這一條路都是賣冷飲的,冬天生意沒那麽好,尤其是早上,好多店員在低頭玩游戲,走到一個兔子玩偶的櫃臺時,聽見一旁傳來的警告:“小口咬。”

我松開了小姨的手,小姨疑惑地看着我,“怎麽了?”

我沒回,走到玩偶旁邊,透過縫隙看他們。

溫鎖拿着一個粉色的盒子,裏面是奶油冰激淩,她挖了一大口,趁他接電話的時候,塞嘴裏,随即被涼得臉皺到一起,急促地咽下去。聽見聲音,他回頭,擦掉她嘴角的奶油,她嘴巴微張,湊到他面前。

他回完電話那頭,輕輕吹了一口。

至于嗎。

嗲成這樣。

沒忍住,要沖上前,小姨一把捂住了我的眼睛,無聲地帶我掉個頭,到轉彎口,她松開,拿紙,擦我的眼淚,又擦擦自己的掌心,我的心像她手裏的紙巾一樣。

皺巴巴的。

她帶我到一個安靜的地方,暖氣足,烘幹不了我身上的寒意。

小姨拍我肩膀,“往前走,誰結婚前不談個幾段戀愛啊。”

“小姨,他不一樣。”

他是我懂事起就樹立的标杆,在我情窦初開時喜歡上的第一人,是我全部情感的寄托,我已經在腦海裏幻想過無數次我們結婚的樣子,事情本該照着我的想象去發展的。

“小姨,”我哭出聲,“他為什麽這麽狠心,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他明明也那麽呵護我,為什麽短短時間內,他就能對另一個人照顧得這麽得心應手。”

“你們談了幾年了?”

“五年。”

“他這五年對你始終如一嗎?”

這話的潛在含義讓我脊椎發冷,有根神經瞬間捋直,五年,他從什麽時候開始應付我了呢?

剛開始談的那幾年,他對我确實沒話說,可是在我的消耗下,他逐漸把這段戀愛當任務,如果不是那晚我賴在他床上不走,我們是否早就分手了呢?

不會的,他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白浪費我幾年青春,他會依照諾言,娶我,照顧我,對婚姻忠誠到死,只是不愛我了而已。

我走不出來。

我腦子裏全是他哄她的模樣。

我快瘋了。

小姨抱着我,“別難過,感情沒有回頭路,斷了就是斷了,別逼自己,過兩天我帶你出去散散心。”

“我沒你那麽想得開,如果不是溫鎖,他還會回頭的。”

小姨眉頭皺了一下,“敘敘。”

“我不要聽,我就是讨厭她,她明明生活一團糟,憑什麽有那樣的臉,憑什麽對他那麽作,小姨你告訴我,他是不是跟她玩玩,畢竟是她主動貼上去的,你看見了嗎,她有多主動。”

到最後,我已經有些祈求,我讨厭看見我不喜歡的真相,騙我也好,讓我舒坦一些。

小姨嘆了口氣,“敘敘,你現在最主要的是把自己變得更好,別被這段感情折磨得心力交瘁,人一亂就容易變,你別變。”

可我已經變了。

到會場中心,我才能單獨和他見面,他把要展示的機器人放在桌面上,進行最後的調試,我走過去,“嶼煥,你現在忙嗎?”

“還好。”

“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嗎?”

“沒有。”

他神态認真,修長的手指不停地在鍵盤上敲打,一行行代碼冒了出來,我是第一次近距離觀察他的工作,跟拉着我學習的狀态不同,他在自己的主場上永遠都這麽游刃有餘。

我看他的發梢、衣角、以及貼在手腕處的袖口,他總是能把一切細節都處理到位,我真的好喜歡他,這個永遠有着鮮明的夢,且意氣風發的少年。

門開了,一陣風進來,溫鎖拿着商場地圖往裏走,眼神一直盯在地圖上,三步後就是一根柱子,他的手指在半空中停,語氣有些兇:“看路!”

把她叫回了神,步子在柱子前及時停,然後繞開,又在地圖上尋找着什麽,那麽專心,沒看到我。

“頂樓的游樂場怎麽走啊。”

他接過地圖,在上面查了一下,要指路的時候問她:“幹嘛去?”

“有水槍大戰。”

他的手指就這麽滑了下去,“不許玩。”

“為什麽?”

“冷。”

“我肯定不會被淋着,我這麽厲害。”

“不許。”

越是局外人,越是能看到他的好。

在比賽馬上要開始的緊張情緒下,他還能想得那麽周到。

溫鎖手揣口袋,微微低頭,馬尾順着肩膀往下滑,我看不清她的臉,但也知道她那性子。

周嶼煥比我了解得更多,看了下表,時間緊張,她能在他忙碌的時候轉眼見不到人。于是他站起來,把她的拉鏈拉上,指着地圖上的幾條路,“從這裏走,最近,問工作人員有沒有雨披。”

“好嘞!”

轉頭就撞上了我,頭碰頭,那麽莽撞,我火死了,終于能借這個機會出點氣,吼她:“你幹什麽!”

“不……”她剛開口,看見我就頓住了,似乎沒想到這麽巧,而周嶼煥在她頓住的第三秒,提醒她:“別愣着。”

卡在半空的對話繼續:“……好意思。”

然後拿着地圖往外走。

她這個人,看着就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在她走兩步就要看下地圖的時候,周嶼煥親自帶着她上去。

代碼就在我眼前,離去的背影讓我理智系統全部失調,我憋不住心口的一股氣,在鍵盤上胡亂摁了幾下。

我不知道這其中的隐患,我只能感受到狠狠報複之後,心頭舒緩了一些。

這裏是私人區域,我憑借小姨的關系才能進來,沒人看到我做了什麽,可走到門口又後悔,這些程序一定積攢了他很多努力,我會不會釀成大禍?

不管了。

一小時後比賽開始,肯定會有人提前進來檢查的,再說了,周嶼煥也會做最後調試,我這個小小的舉動,改變不了最終結果。

我去找小姨,她問我剛剛幹嘛去了,我說上廁所。挨着她坐的時候,她碰到了我的手,說很涼,給我叫了熱咖啡。

手心漸漸暖了起來,田方程來了,拿着對講機,那邊有孩子叽叽喳喳的聲音,都對這場比賽很感興趣。

小姨笑着對他說:“哎喲大忙人,有空到這裏來啊。”

“這不是來看看你有什麽吩咐嗎。”

“我就是來看比賽的,不用管我,安心去忙吧。”

那頭喊着田老師田老師,有幾聲被尖銳的電波音拉得細長,很刺耳,我揉了揉耳朵,默不作聲地喝咖啡。

“今天來了一群小鬼頭,鬧騰得很,我去看看。”

“去吧。”

周嶼煥的身影出現在人群中,幾個參賽者拿着各自的機器人到他面前,神情緊張,我猜是問有沒有什麽需要最後改動的。

我的心莫名被提起來,怪他們耽誤時間,周嶼煥自己明明也有事的。我希望他能早一點踏進那扇門,看見我動的手腳,懂我那會兒是真的生氣了。

但他們的問題那麽多,一個接一個,我捏得咖啡杯啪啪響。

小姨摸我的手,“幹嘛呢,你也緊張起來了?”

“有點吧。”

一杯咖啡漫不經心地喝完,溫鎖回來了。

跟落湯雞一樣,沒敢往周嶼煥身邊湊,問工作人員要了條毯子,把自己包住,頭發很濕,打了兩個噴嚏,倒也識趣,邊擦頭發邊往外走。

周嶼煥那邊已經交接完成,要轉身,我走了過去,想堵住他看溫鎖的目光,沒想到一個孩子沖進來,拿着水槍到處呲,水量大,水花都濺到了我衣服上。

有幾個人路過,沒站穩,踉跄了一下,保安從外面追過來,指着他喊:“站住,你爸媽呢!”

那邊一通鬧騰,讓周嶼煥順利看見了溫鎖,走過去,臉色不好看,溫鎖率先解釋:“我根本沒玩,人太多了,我想着去賽場看看,那孩子在場外到處灑水,害幾個人摔倒了,保安都在抓他,我只是幫忙。”

保安确實抓不到那孩子,他站門口沖她做鬼臉:“略略略,來追我啊!老巫婆!”

溫鎖作勢就要去教訓他,濕答答的袖子擦着他的西裝過,他喊:“溫鎖。”

挺有力度的兩個字,她步子停,看那孩子的眼神像冒出了火,然後叉腰轉身,氣鼓鼓的。

“幾歲了,還這樣。”

她那樣子是真委屈,“什麽幾歲,熊孩子就得治,不然他長大點就能去危害社會,你不懂!”

“我說你幾歲了,衣服濕了不知道換。”

“我沒衣服!”

他把毯子包在她頭上,給她擦頭發,說了些什麽,聲音挺小的,我沒聽見,但看見溫鎖往裏面走了。那裏是會議室,有一個小包間,之前我媽開會的時候帶我來過,配置齊全,可以洗澡。

保安又叫了幾個人,終于把那孩子抓住,小姨在跟田方程通電話,我走過去把咖啡杯扔垃圾桶,“啪嗒”一聲響的時候,她正好挂。

“聽老田說那孩子報複心挺強的,這次冬令營他爸給弟弟報了名沒給他報,就偷跑出來到處搞破壞。”

我臉色變了,小姨問我是不是還冷,我搖頭,她根本不知道剛才那句話哪幾個字刺痛到了我。

一群人進了會議室,在走最後的流程,我心急如焚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真的沒人去檢查一下那些代碼嗎?

我也跟了進去,坐在最角落,周嶼煥看了我一眼,沒攆人,他不至于絕到這個地步。

會議過半的時候,我才發現溫鎖被他關起來了,那扇門就在我旁邊,我能清楚地聽見裏面傳來的動靜。

“周嶼煥。”

“嶼煥?”

“周嶼煥!”

三聲,三個音調,最後一下還踢門。

又在作。

指甲扣在門上的聲音不大,他們可能都沒聽到,只有萬分留意的我,覺得尖銳又刺耳,正要制止她,她叫。

“爸爸。”

周嶼煥正在給大家講解流程,手裏拿着遙控器,紅點晃了一下,由上到下,劃了一個“u”,接着拍一下身旁人的肩膀,“放出來,讓她待在有暖氣的地方。”

門開之後,會議沒停,給她開門那人,說去确定一下今天的大家夥。

我猛地松口氣,終于有人過去了,壓力的突然釋放,讓我忽略了溫鎖的身影,等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跟那人過去了。

她洗好了澡,穿着浴袍,我趕到的時候,她正趴在機器旁仔細地看。

暖氣足,不一會兒我就覺得背後發汗,那人開始操作電腦,是很大一方面的原因。

調控按鈕就在他左手邊,我看了眼他的名牌,叫:“朱樂,能不能把暖氣關小一點?”

朱樂說好,偏偏這時候溫鎖打了個噴嚏,他頓了一下,“晚點吧。”

沒有小姨在的時候,他倒是一點面子都不給,那晚飯桌上的局促壓根沒露出來,原來男人之間的氛圍是這樣的,主導者的目光往哪裏放,追随者的心思就往哪邊偏。

我自己調,調得很低,幾秒後冷風吹出來,朱樂看了我一眼,又看溫鎖,她倒沒那麽敏感,專心盯着機器人。

朱樂把代碼敲完,運行的時候讓溫鎖讓一下,随後啓動,我的意識剛緊繃起來,機器人就咔嚓一下,卡住了,不知哪個位置彈出來一根螺絲,朱樂眼疾手快地接住快散架的機器人。

“怎麽回事!”他驚叫,手托着機器人,分不出神,“沈敘同學,能不能幫忙叫一下周哥,那根螺絲找不到了,那個尺寸是特定的,讓他想想辦法。”

我沒想到會出現這個後果,我只是随便按了幾下而已,再說了,這麽重要的東西,朱樂為什麽不檢查?

我踏出門之後,巧妙地把心底的罪惡感推卸掉,但我沒立即去叫周嶼煥,我想把這個消息沉澱得更重要些,等到最緊急的時刻,才能發揮我的作用。

步子邁得慢,身後有一陣風,回頭,溫鎖火急火燎地往外跑,我看了眼時間,還有二十分鐘,周嶼煥的作品最後才上場,我稍微耽擱一下,不要緊的。

跟過去,看見她跑進配電房,拿着一根粗螺絲跟電工比劃了一下,電工給她開了轉盤,她把螺絲放在上面磨,“呲”地一聲,吓了我們一跳。

她收回手,電工跟她說了些什麽,她搖搖頭,繼續。螺絲打下來的碎渣濺了她一臉,她手擡高,偏頭咳,又放下,碎渣繼續飛。

操作難,電工都忍不住後退,兩分鐘後,她的手指出了血,沒立即擦,看了眼時間,又量了下螺絲的長短粗細,等一切弄好,她迅速從電工桌前抽幾張紙,擦手,擦螺絲,跑出來。

沒意義了,我現在去叫周嶼煥,只會讓他看見溫鎖是怎麽讓他沒費一點心神就解決這個危機的。

我回到房間,溫鎖把那根螺絲塞進去,朱樂小心翼翼地放手,輕拍兩下,“好了好了,辛苦辛苦。”

還有事沒做完,他沒看見溫鎖的手,轉而去調代碼,溫鎖也沒多說,出去了。

我一直待到比賽結束,從賽場的雀躍程度來看,這一場算是打出圈了。

小姨說送我回去,我說自己走,她跟田方程帶着一衆人去聚餐了,周嶼煥沒去,他看了眼大堂的鐘,問工作人員要了塊酥餅,在休息區域找到了溫鎖。

她蹲在那兒,玩貓爪子。

貓不知誰養的,有點野,沖她叫兩聲就跑了,他到她面前停, “伸手。”

“什麽?”

“吃的。”

她把手縮袖子裏去接,酥餅從她的袖口滑下來,他蹲下撿,看着想撕開直接給她,可不知出于什麽想法,撸了一下她的袖子,全是傷,手指用創可貼包住,手背掉了皮,看起來觸目驚心。

他猛地抓住她手腕,“怎麽回事?”

音調的突然轉變,給了我一個很好的駐足借口,觀戲的想法剛成立,就感受到了他情緒的翻滾,“不是跟你說了,別亂跑別亂玩!非得把自己弄得一身傷!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是不是!”

這麽多年,他早就把自己的情緒修煉得出神入化,變得可控,變得內斂,沒想到溫鎖的傷,能讓他大發雷霆。

“你這麽兇幹嘛!”她聲音委屈,浴袍襯出了她楚楚可憐的部分,加上她披着長發,看着乖,幾绺夾在耳邊,抽泣的時候一抖一抖的,任誰看了都會心疼。

但我知道她的本質,螺絲事件她處理得雷厲風行,在周嶼煥面前她就只知道掉眼淚,我要是能學會這雙修的本事,也不至于跟他越走越遠。

“怎麽弄的?”

“我不想說!”

她哭着跑出去。

他看起來真氣着了,沒去追。

不過給自己的冷靜時間也就兩分鐘,就開始打電話,手機剛放到耳旁就拿下來,看樣子是被挂了。

再次打的時候,朱樂走了過來,他一來,我就知道事情要發生反轉,就站在不起眼的位置,聽他說:“周哥,那代碼是不是有人碰過了,之前太忙,沒跟你讨論,就是吧,我一啓動,機器螺絲就蹦出來了,還好溫鎖那姑娘把一根內六角拿去磨了,不然今晚的比賽都成問題。”說完話音一轉,“這事你知道吧,我讓沈敘告訴你了。”

他撥號碼的手一僵,眉眼在幾秒內迅速調整,像是捕捉到了這件事的內情,而後作出回應:“嗯。”

他單回一個字,不是表明事情解決就可以高枕無憂了,而是會沿着細節抽絲剝繭,回想那個房間誰待過,誰有動手腳的動機,以及他剛才兇了溫鎖。

這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對一個女生兇成這樣。

違背了他的交往準則,他冷靜下來後會後悔,悔意會把他內心最柔軟的部分剝出來,現在又加上這麽一件事。

我不敢揣測他的心情。

賽場早就散了,他的公司包下這塊場地一整天,此刻周圍安靜,沒有商場客戶的打擾,整個場地顯得寂寞又空洞。

他的腳步聲有節奏地響,在機器人旁邊停,伸手點煙,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把煙放嘴裏,兩手在某個位置一摁,那根螺絲蹦了出來。

沾着血。

他放在手裏轉,仿佛在揣摩溫鎖打磨它的時候有多艱難。

接着拿起電話。

被挂。

再被挂。

他锲而不舍地打。

終于有一通放在耳邊的時間長了些。

三句話。

“對不起。”

“以後不兇了,你在哪兒?”

“……好,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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