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清霄大殿內一片寂靜,侍從們屏住呼吸,目不斜視,誰都不敢去瞧前面兩位的臉色。

上品靈藥和仙品靈藥雖說只差了一個等級,但藥效大大不同,一大盤子的上品也抵不上一瓶仙品。

這就有意思了。

幾位來訪的客人不怕顧忌,偷偷在後方議論:“沈懷君是靈曜真君的前一位師尊吧?這是……還念着?”

“哎呦,豈止是念着,仙品靈藥,清霄門能有幾瓶啊?便是打破了也沒見靈曜真君心疼。”

“平時不聲不響看不出差別,一到關鍵時候果然見分曉。”

高靈曜身為真君耳力非凡,自然聽到了這些議論,面不改色對白笙道:“師尊您受傷卧床,我便代表您去關心一下,畢竟沈師叔身子弱。”

白笙的嘴角抽了抽,似是在強忍着面孔下的氣惱,如今便是傻子都能瞧出高靈曜的心思,可今日他也不得不當回傻子。

“徒兒有心了,本君正愁着腿上有傷無法探望呢。”白笙勉強地擠出一個笑:“沈師兄他一直病弱,應當用些仙品靈藥。”

哪料高靈曜一拍大腿:“正巧有事想想師尊禀告。”

白笙眼皮跳了一下,直覺感覺不妙,但還是笑着點頭示意高靈曜講下去。

“最近得了一捆暖江草,打算開仙爐煉丹,看能不能煉出瓶仙品靈藥來,還請師尊賜下丹房鑰匙。”高靈曜講。

“……”

暖江草是治愈寒毒的上等靈草,而煉成的仙品靈藥自然是給竹林小院那人使用。

白笙咬緊了牙根,衆目睽睽之下,他從懷中掏出鑰匙玉佩,放進高靈曜手中。

“徒兒越發上進了。”他微笑道。

墨硯寒在被人打擾課業、随手一扔摔破了兩個仙品靈藥瓶子後,與波舍兩只鬼連猜帶想,把清心咒的咒語拼了個七七八八,終于拼成一套,轉到卧房上交課業。

可才走到門口,屏風裏傳來一陣嘩啦啦的翻書聲,墨硯寒一怔,這人病得坐卧難安,竟然還在翻書?

他抱着懷疑的态度進了屏風,果然見沈懷君身前放着小矮桌,以手支身在艱難翻動古籍。

而染血的白紗帳。甚至還未來得及撤下。

“你!”墨硯寒沖上前把古籍搶在懷裏,氣得跳腳:“你重病未愈,幹嘛要耗費精力去看書?”

沈懷君聲音發虛,連咳了幾聲後招招手:“莫要胡鬧,這類珍品古籍從不外借,我也是求了柳齋好久他才肯拿給我。”

“你還背着我去求別人!”墨硯寒更氣了:“我倒要看看你拿性命去研讀的,是個什麽東西!”

他嘩啦一聲将古籍持到眼前,仔細一瞧,發現這一頁正正好好的寫着:古真年間,鬼修于天棱山下出沒,傷一百一十二人。

這……是在研究鬼域?

墨硯寒像是洩氣般,一下子沒了氣勢,整只鬼都垮了。

“我在尋各年鬼修的出沒記錄,以尋得應對的方法。”沈懷君道。

墨硯寒卻仍是不甘心:“可你現在頭昏腦脹,睡也睡不好,如何能動用才智去尋找破解之法?”

沈懷君嘴角彎起一個弧度:“無妨,我只是摘錄下鬼修出沒的時間,不廢才智。”

可盡管沈懷君這般解釋,小鬼主還是皺起了眉頭,丢下一句“你且休息着”,便一路小跑着跑開了,怎麽喚都喚不回來。

墨硯寒回到書房,波舍正揮舞着翅膀收拾案上的紙張,見小主人回來得意地喊:“怎樣?清心咒定是一字不差,屬下記得牢牢的!”

墨硯寒沒理他,抱着古籍自顧自地坐下,波舍自動噤聲。

小鬼主一直呆呆地坐着,不說話也不動彈,過了好久才長嘆一聲。

波舍瞬間支楞起耳朵,小鬼主這些年過得無憂無慮,可甚少有嘆氣的時候,今日一定發生了大事。

果然,下一秒,鬼主悠悠地道:“波舍,本座做出了一個違背祖宗意願的決定。”

一連幾天,竹林小院的偏僻小院總會響起怪異的對話聲。

“下一條!”

“藿家村曾出現一宗鬼魔雙修的事件,并未傷人,卻盜走了全村的黃牛……主人,根本沒這事兒,是小偷杜撰的!咱們鬼域所過之處怎可能不見血光?”

“別廢話,下一條!”

“玄德年間有記載,天空中忽然出現一道數丈長的黑霧,濃黑泛着鬼氣,疑是鬼修趁機欲作亂……這條說對了,不過當時只是想外出給主人您買點民間小食嘿嘿嘿。”

“閉嘴,本座不需要你每條都作出評價。”

“好的主人。”

……

墨硯寒伏在岸上,将古籍裏的鬼修記載一條條都細細地撰寫下來,每寫滿一張紙都要走向卧室,遞給沈懷君。

“辛苦你了。”沈懷君笑着感謝。

墨硯寒撇撇嘴,辛苦倒不至于,只是幫着沈懷君對付自己,想想還有那麽點……刺激。

小鬼主揮了揮手,去書房裏繼續摘錄。

沈懷君望着少年的背影,若有所思,他身側是一盞溫度适口的茶水,旁邊又放了栗子糕,他身上披着少年的大氅,屋內的窗子角度被特意調整過,不會有冷風吹到床上。

明面上是他将少年帶到清霄門避難,可實際上是少年處處在照顧他,多少有些慚愧。

他緩緩下床,活動了一下僵硬麽雙腿,披白袍,戴帏帽,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小院。

清霄門有前門,亦有一道隐秘的後門,這後山直通山腳,山腳處有一方小鎮,芝麻酥做得格外美味,能好好犒勞下硯寒。

小路崎岖,沈懷君手持一方竹枝,雜草盡數撥開,心中計算着再有半個時辰便能下山,誰料下一秒忽然撞上一群華服少年。

“你誰?”華服少年大喊。

沈懷君也停下腳步,皺眉望着這群桀骜不馴的少年,衣着皆是門派世家子弟,眉眼中隐約含着父輩的容貌,可後山不允許外人進入。

“你也是偷跑來玩兒的?”有個小胖墩高聲問道。

沈懷君整理了下帏帽,點點頭:“是,山下有個鎮子。”

少年們驚奇:“山下竟然有鎮子?左右呆着也是煩悶,咱們去看看去,那個誰,你帶路。”

沈懷君嗯了一聲:“好。”

華服少年們對這個靈力低微的人并未在意,催促着他快些引路,唯獨一位白衣少年走出,牽起竹枝。

“我見你腳步虛浮,定是體弱多病,我牽着你吧。”白衣少年道。

沈懷君輕聲道謝,少年用竹節傳了靈力給他,他腳下的步伐輕快不少。

随即他在前頭引路,華服少年們在身後嘻嘻哈哈交談着,他也知這名白衣少年名叫鐘玄南。

鐘家是頗有名望的修仙世家,善禦水,說來鐘玄南滿月酒時,他還代替師尊去送賀禮,當初白生生的小娃娃也長成了少年人。

沈懷君正想着過往,人群裏忽然爆發出一聲驚訝:“鐘玄南?你不會真的要拜沈懷君為師吧?”

鐘玄南梗着脖子,語氣強硬:“白笙仙君有名無實,我不會拜他為師!”

那胖墩擠到人群前,急道:“玄南你可要想好了,你有半副天生地養的根骨,而白笙仙君享譽九州四海,是最适合你的老師!”

“我拜師不看名聲,只看實力!”鐘玄南道。

有人插嘴:“可你一定要拜沈懷君為師麽?他可是修真界公認的罪人!”

“倒也不一定。”鐘玄南挺起了胸膛:“改日我尋機會去會會沈懷君,若那人實力薄弱,我也不會拜師。”

“……”

沈懷君被迫參與了關于自己的八卦。

不過他心中也頗為感嘆,天生地養是絕佳的修行根骨,半副根骨已經是千年難遇的天才,怪不得鐘玄南高傲。

白笙定是想收鐘玄南為徒,現在看來白笙的計劃已經打了水漂,而鐘玄南想拜他為師?

他淺笑着搖了搖頭,自己的修為盡毀,這少年還不知曉,若是知曉了,定會絕口不提拜師之事了。

“少年人,大抵都是如此吧。”沈懷君扯了扯竹枝,想示意少年們快點下山,忽然他耳邊傳來一陣風聲。

風越刮越烈,幾乎要将衣袍掀起,少年們終于意識到不對勁,四處看去,晴朗的天氣驟變,頭頂忽然投下一陣暗影。

沈懷君臉色一變。

華服少年們像是長久被憋在籠子裏的小鳥,這回見到了異狀,不但不害怕,反而更加興奮。

“聽說清霄門後山有好多靈獸?咱們可是遇見了?”

“嘿嘿,我剛學了暗器,今日可算能派上用場!”

“我也試試我的本命靈劍!”

少年們一個蹦得比一個高,那胖墩甚至直接沖上來,想施法吸引靈獸,可手中的引獸符剛啓動沒多久,便被一只修長的手團住,三兩下就撕成碎片。

“你幹什麽?”那胖墩大怒。

沈懷君仰頭望着天,只淡淡回道:“若不想死的,都趴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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