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沈懷君言辭嚴厲,長久被人捧着慣着的小少爺們當場臉色一變。

尤其那個胖墩,不服氣地上前呵斥:“欸你誰呀?你知道我們是誰?你敢這樣同我們講……”

話音未落,一道小山般龐大的黑影自天際襲來,黑絨的羽翼一掃,那胖子當場倒地,他甚至還沒反回過來,口裏仍念念有詞:“……太、太放肆了。”

随即舌頭一吐,昏死過去。

華服少年門雖是世家門派出身,卻不是纨绔子弟,情況一變,不待沈懷君催促,衆少年齊刷刷趴上了泥地,有人甚至用了屏息咒來裝死。

唯獨鐘玄南沒有趴下。

“我有半副天生地養的根骨,今日便來會會清霄門的靈獸!”鐘玄南傲然挺立,遠遠瞧去當真是鶴立雞群。

“鐘玄南,別逞能!”衆人勸着。

“我不!”鐘玄南高喊,天賜根骨帶來的傲慢在這一刻凸顯的淋漓盡致,即便他缺乏實戰也不肯低頭。

風越來越急,黑幕漸濃,靈獸随時随地會再度發起攻擊。

鐘玄南緊繃起腰身,蓄勢待發,可下一秒,他被人重重推倒,竹香撲面,擡眼一瞧,竟然是半路遇到的引路人。

“你!”鐘玄南正要發火,那靈獸已經向衆人撲來,他瞪大了眼睛,頭一次見到了靈獸的模樣。

這是一只魔蛾,身長數十丈,寬大的黑絨羽翼下生長着如人眼般的圖紋,一雙幽紫色的黑眼冷冷地瞧着衆人,飛過時灑下點點星粉。

入魔的魔獸,他們這等人根本無力制服,趴下避讓是唯一救命的方法。

鐘玄南額頭流下一滴冷汗,可那引路人竟然起身,沖魔蛾招了招手。

衆人正詫異之際,那只魔蛾放緩了動作,緩緩停在樹梢,沈懷君伸出纖長的手腕,撫摸着蛾子的羽翼。

“小東西,好久不見。”沈懷君笑道。

魔蛾開心地抖了抖羽翼,撒下片片星粉,昂首飛起,消失在茫茫叢林中。

世家少年們起身,抖落衣服上的灰塵。

“你是誰?”有人問。

沈懷君整理了一下帏帽:“路人。”

世家少年們也不再追問,畢竟胖墩倒地昏死,他們急着把人送回去,便不再下山,只有鐘玄南一人還堅持下山。

于是下山的行人只剩下沈懷君和鐘玄南,小鎮同樣熱鬧喧嚣,沈懷君買了新鮮出爐的芝麻酥,盛了冰鎮梅子湯,二人又一路回到清霄門。

鐘玄南一直陪着沈懷君到竹林小院的山腳處。

“這一路上,叨擾了仙君。”鐘玄南直言道。

沈懷君并不詫異,這少年比他人聰明,定然看到了他腰間的景風,景風作為上古名劍,圖樣早早就收入在修真世家的弟子課業裏。

鐘玄南卻解釋着:“那日您收服鬼君時,我一直記得您手腕間的紅繩。”

“原來如此。”沈懷君點點頭:“我要上山了,咱們就此別過。”

不然芝麻酥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他孤身一人走向茫茫的竹林,鐘玄南愣愣地在後方望着,忽然不受控制地大喊:“沈仙君您的修為為何驟降?以後都不能恢複了嗎?”

——這一路上,鐘玄南早将沈懷君病體虛弱、修為低微的模樣盡收眼底。

按理說,以他孤傲的性格,一位修為驟降的仙君,他定然不屑一顧,更別提拜師了。

可他腦海裏又不受控制的想起,那人撲在他懷中的竹香,清冷的竹香仿佛就此印在了胸口,怎麽散也散不掉。

“家裏的長輩說毀仙池池底布滿天雷,你被擊傷了經脈……是真的麽?”鐘玄南又問。

沈懷君緩緩轉過頭,将面前的兩道白紗撩起,眉眼彎彎:“的确如此,修為盡毀,往後也恢複的希望也很渺茫。”

“你還是拜白笙為師吧。”

竹林小院外景色如常,沈懷君快步走上前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幽怨的黑眸,看樣子是早早就守在了門前。

墨硯寒負氣地叉腰,陰陽怪氣:“沈仙君,您幹嘛去了?我為您摘錄古籍,一回頭,您人卻不見了!”

沈懷君忙将溫熱的紙包塞到他懷中:“下山買些東西犒勞你,快嘗嘗吧,味道不錯。”

墨硯寒聞到噴香的糕點,雙眼一亮,正要開吃,鼻尖卻忽然聞到一股異樣的氣息。

小鬼主環繞着沈懷君,将人仔仔細細地聞了一圈後,嚴詞質問:“沈仙君,你下山同誰摟摟抱抱了?”

方才從紅繩處就察覺了不對勁,現下更是抓到了證據。

沈懷君摸着鼻子,心中竟浮起一股莫名其妙心虛的感覺,好似他正事不做,去山下與人摟摟抱抱,丢下硯寒一人辛苦做事。

“你說呀!”墨硯寒繼續叉腰質問。

“我、我在後山遇到了只受傷的小獸,把它抱回了仙門交給其他弟子照顧。”沈懷君掩飾道。

“真的?”聰明如小鬼主,絕不可能三言兩語被打發。

沈懷君想了想,手指一伸正要再編出瞎話來糊弄硯寒,忽然氣血上湧,一股腥甜的血湧上喉嚨,一時不察,鮮血溢出唇角。

那魔蛾雖然被放養在清霄門淨化百年,到底魔氣未散,他這具千瘡百孔的身體無法承受。

“沈懷君!”墨硯寒瞬間瞪大了雙眼,也顧不得質問,慌張地将人抱在懷裏。

“不就是芝麻酥和梅子湯,哪裏買不到?”墨硯寒埋怨着,急急将人抱進卧房,遞上溫水。

沈懷君押了一口茶水,躺在床上蒼白地笑了笑:“快去嘗嘗,味道很不錯呢。”

“知道了知道了。”墨硯寒心疼地跑到櫃子裏去拿火玉,是柳齋前幾天送來,說可以在病情嚴重時佩戴。

小鬼主好不容易翻到了會火玉,拿到床邊,卻見沈懷君雙眸輕合,呼吸均勻,已然沉沉睡去。

他小心翼翼将火玉擱在胸口處,坐在床邊沉默良久,輕聲道:“你說你沒碰到其他人。”

“可不能騙我哦。”

翌日,冰魄琴的清音傳遍了清霄門的每一處角落,今日法會開始,在山腳安營紮寨的修真世家門依次上山參加法會,互相寒暄交談。

盡管法會肅穆莊嚴,可在修真世家的老頭子眼中,俨然變成了炫耀自家小輩的絕佳場合。

“來,婉兒,你不是剛學了一套桃花劍法,來給木爺爺表演表演!”

“……”

“爺爺!”鐘婉不開心地跺着腳:“我去找哥哥去!”

每位修仙世家都被分配到了固定座位,鐘家身居最前方的席列,幾位長輩正在圍着少年人勸說。

鐘玄南面對衆人,冷冷道:“各位叔叔伯伯莫要再勸,我已無心去拜沈懷君為師。”

“哎喲,這就對了!”鐘家長輩欣慰拍手,他們也搞不懂鐘玄南在倔強些什麽,非要拜罪人為師,不自讨苦吃麽?

很快,清霄法會開始,第一項便要求鐘玄南獻上拜師禮,白笙賜下收徒玉佩,至此,向天下人宣告拜師禮成。

一鐘家長輩将木盒塞到鐘玄南手裏,催促他快些上前,說大家都看着你呢,別給鐘家丢臉。

可鐘玄南卻怔然不語。

他瞧着殿前的那位白笙仙君,清高孤雅、萬衆矚目,确實是他從小到大心中的師尊人選,可他卻覺得陌生和疏離。

腦海中忍不住又浮現昨天的場景,那位白衣仙君雖然身體病弱,卻在關鍵時刻撲到他身上,死死地為他撐起一方保護的屏障。

這是一種游離在父親與陌生人之間的奇怪的感覺,仿佛令他産生了一股奇特的依賴感,他想坐在這人的身邊,聽他講經。

“玄南你愣着幹嘛?大家都看着你呢!”鐘家長輩急道。

鐘玄南緊緊抿着唇,默然不語,衆目睽睽下,他起身深深地向白笙仙君的方向鞠了一躬,随即逃離似地跑出了清霄大殿。

滿場嘩然。

“昨日重現?記得高靈曜最初的師父也是沈懷君。”

“要我我也拜沈懷君為師,雖然說是罪人,可也劍道無雙,當個閉關弟子多實惠!”

“欸你們聽說了麽?上兩天鬼君出沒……”

清霄大殿議論紛紛,而鐘玄南一路小跑着來到了竹林小院,他在門前站定,鼓足勇氣敲了敲門。

開門之人是沈懷君。

鐘玄南開口:“我……”

“柳齋已經将事情通過傳音玉符告知了我。”沈懷君嘆了一聲:“玄南,你我之間沒有師徒緣分。”

他心中後悔,若沒有後山的這段緣分,怕也不會令鐘玄南固執要拜他為師。

鐘玄南急着問:“仙君為何這般篤定,半副天生地養的生根骨,仙君難道都不屑嗎?”

沈懷君搖搖頭:“不,是我已無心力。”

鐘玄南正欲再度開口,忽然門內鑽出一名黑衣少年,少年臉龐白森森的,一雙眼眸漆黑如鬼氣,怎麽看怎麽叫人不舒服。

墨硯寒踏出門檻,像是在盯着賊人圍着鐘玄南繞了一圈,用力嗅了嗅,頓時愣在原地,表情如遭雷劈。

“沈懷君,你竟然騙我?”墨硯寒轉過身,氣呼呼地沖沈懷君大喊:“你昨天身上沾滿了這人的氣息,還騙我是一只靈獸,是靈獸嗎?這分明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氣死我了!我要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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