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清晨,竹林小院。

“你為何也要下山?瞧瞧你臉色蒼白的好似紙人,這幾天難道又耗費了精血?”柳齋扶着桌案十分不解。

沈懷君搖了搖頭。

他下巴尖尖,白皙細膩的肌膚上還殘留着昨晚被捏出的紅痕,唇齒間回蕩着懸霜草的殘香,而那雙詭異的鬼瞳也回蕩在腦海中,久久難忘。

想到如今還躺在床上的少年,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不知怎的,我忽然回憶起當年對抗鬼主的經歷了。”沈懷君垂下眼睫。

柳齋聽着一愣,語氣同樣低沉:“靈虛當年說鬼主可能心存良善,不會危及九州,我當時聽了欣喜不已。”

鬼主誕生于上古仙魔戰場,魂魄碎片中有一半來自于德高望重的上古仙族,另一半則是嗜血殘忍的魔族,誰也無法預測鬼主的魂魄碎片到底哪方占的更多一些,唯一能做的只有做最壞的準備。

因而靈虛仙尊開門收徒,令弟子們刻苦練習,自己又打造一條困龍鎖,希望能在最險要的關頭困住鬼主。

“我記得大家練功都練瘋了,随着鬼主誕日的臨近,大家都害怕見到最壞的結果。”柳齋自嘲地笑了笑,說起一件往事:“有一日西山雲頂出現一抹五彩祥雲,乃蓮花仙人顯聖,大家都紛紛叩拜祈願。”

“我當時向仙人祈禱鬼主不要把我吃掉……懷君,你祈禱的是什麽?”

沈懷君淡然一笑:“祈禱鬼主生來心地純然,為九州之福。”

柳齋嗨了一聲:“莫說你,後廚那倆做飯的大娘也說了此願,人間成千上萬的修士都在為此祈願。”

“……吾願以畢生修為交換,達成此願。”沈懷君默然補充道。

“你?”柳齋一時怔愣,眨了眨眼睛不知說些什麽。

當年的确有成千上萬的人都在為鬼主祈願,希望鬼主能為九州之福,可說到底,這群人是怕鬼主禍世,自身遭殃。

“你竟然以畢生修行祈願,寧願自己跌落九重黃泉麽?”柳齋難以置信,又偏過頭瞧着沈懷君一身病骨,一時心頭百味雜陳。

可惜祈願未曾實現,當年鬼主誕日,黑雲蔽日,天雷翻滾,萬鬼哭嚎,鬼主誕生後的第一件事便去伸手掏食人心,性情極度殘暴,連靈虛仙尊都驚了一瞬,不得不使出困龍鎖。

沈懷君的指腹輕輕摩挲着圓潤的茶杯口:“師尊計劃先用困龍鎖鎖住,用剩餘的時間布下九轉囚龍大陣,可當時突生變故。”

柳齋皺眉也不願意提起那段過往:“困龍鎖被掙脫了。”

“按理,鬼主當時的力量根本無法掙脫困龍索,可他偏偏就掙脫了。”沈懷君道:“我猜測當年有其他人介入了鬼主的誕生。”

幫助鬼主掙脫困龍鎖,自然與九州四海的天下蒼生作對,不是暗地裏蠢蠢欲動的妖族,便是以被打壓千年的魔族。

而柳齋神色一松:“無論怎樣,白笙還是用他的力量布下了九轉囚龍大陣,也算保得九州兩百多年的安定。”

沈懷君沒接話,畢竟昨晚他剛剛和鬼主面對面,講完條件。

鬼主已然出世,他無力抗衡,目前唯一的計策是用白玉芙蓉圈震懾鬼主,可若鬼主發現他根本在說謊,怕是要發怒屠戮九州。

“總之,我必須去一趟上古戰場,看是否能查清當年的真相,找出對抗鬼主的方法。”

晨曦燦爛,墨硯寒裹着被子在美人榻上滾了一圈。

“怎麽辦!波舍你想想辦法!”墨硯寒沖窗框上的那只烏鴉喊道。

昨晚他裝模作樣暈厥,意識清醒地被沈懷君抱上床,被守了整整大半夜。

天亮了,他若再也不醒,沈懷君怕不是要殺到鬼域找鬼主對峙了。

波舍咕嘎一聲:“主人,您就裝得可憐兮兮,說自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墨硯寒起身,沖波舍道:“這樣的可憐狀麽?”

波舍望着主人冷如寒冰的面容,渾身打了個哆嗦,他想口燦蓮花般誇上幾句,可主人這一副殺人全家的架勢,真真是誇不出口。

“主人,您可以回想一下自己可憐的樣子。”波舍提醒。

而墨硯寒拄着小臉仔細想了想,“本鬼主什麽時候可憐過?”

波舍當場語塞。

是的,小鬼主在鬼域兩百多年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委實沒體驗過可憐的心情。

墨硯寒撓了撓頭發,委實想不出可憐到底是何種姿态,一時怒從心中起:“今天我若在沈懷君面前露餡,波舍你收拾收拾去後山種懸霜草吧!這輩子都在我面前消失!”

“是是是!”波舍連連點頭,聽見外頭有人過來的腳步聲,他急得額頭冒汗,忽然間福至心靈:“主人,您還記得當年被封印時的場景嗎?”

卧房門被推開,沈懷君放輕了腳步,緩緩踏入內室,見到少年清醒裹着被子坐起身,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感覺如何?”沈懷君走上前關切道:“可是覺得身體有何異常?”

“我……”墨硯寒慌張地撇過臉。

可憐?到底是怎麽個可憐法?

沈懷君伸手,将少年淩亂的額發撥到一旁,冰涼的手指貼緊了紅潤的臉龐:“臉為何這般熱?可是做噩夢忽然驚醒了?”

波舍藏在牆後,聽到這句話不禁淚流滿面,心道是主人罵我罵得臉色發紅罷了!

此時墨硯寒心裏亂糟糟的,他不僅要應付沈懷君,而波舍的話勾起了他最不願面對的曾經。

當年他出世,倒也沒想着害人害命,單純地覺得懸崖上的那兩顆心髒好看,想掏出來瞧一瞧送給沈懷君。

可那群修者像是見到了禍世魔頭般,什麽法器、咒術,呼啦啦都地向他身上揚,滿是金光咒術的鎖鏈一圈圈将他纏繞,令他渾身疼痛。

“哎呀。”墨硯寒嘀咕一聲,環抱住了沈懷君。

沈懷君環住少年的肩膀,溫和地問:“昨天吓壞了?”

墨硯寒不回答,像是受了委屈不願見人的小貓,把臉埋在仙君寬大的衣襟裏蹭了又蹭,好半天才嘆道:“哎呀,怎麽能這樣對我呢。”

他鼻尖嗅着熟悉的竹香。這事越想越氣,可瞧見這人後心裏便不氣了,心頭反而發酸發脹,想抱着這人,将心裏的酸澀一股腦地傾瀉出來。

沈懷君眉眼溫柔,另一只手環住少年的後背,安慰般地拍了拍。

“放心,有我在呢。”

三日頭,沈懷君見墨硯寒精力恢複,便啓程趕往上古戰場,白笙早已先他們一步乘坐仙舟而去,而沈懷君沒有仙舟,唯有買來的一輛馬車。

柳齋站在仙門門口揮了揮小手,而鐘玄南漠然不語,直到兩人上車後才走到窗口。

“仙君,您是不是不願收我為徒?”鐘玄南問。

沈懷君嘆氣:“你有令天下人豔羨的根骨,何必執念于我?”

鐘玄南滿臉落寞,沒說什麽,寂然後退。

随後沈懷君手指一點,黑馬生出了靈智般,自行向青塢城的方向駛去,沈懷君遙望着生活了三百多年的仙門,思緒萬千,墨硯寒倒是興奮。

他将小腦袋探出窗口,左看看右瞧瞧,買了一串糖葫蘆放在嘴邊啃。

“波舍。”墨硯寒喚道:“本座和沈懷君親臨人間,叫各地準備着點。”

“好嘞。”波舍扇着烏鴉翅膀飛走了。

鬼主親自下令,他不敢有所怠慢,積極地将消息傳回了鬼域,鬼域迅速将消息傳達給潛伏在人間各地的鬼修們。

于是各地鬼修同時接到了這一條命令。

“主人和沈懷君要來了,兄弟們都知道是什麽意思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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