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墨硯寒一路跟随花雲容的氣息,走到一間花樓,花樓有伶人彈唱小曲,咿咿呀呀地吊着嗓子。

花樓是鳳城夜晚浪蕩子弟尋歡作樂的地方,墨硯寒直覺不對勁,他飛身上房頂,尋到氣息所在的房屋,打開瓦片一瞧,果真是花雲容。

正值傍晚,花雲容懶散地躺在床榻間,衣袍大敞露出胸膛,已不複白日時修行人的規矩和矜持,他手裏拿着酒杯,醉醺醺的。

“正好趁手,我一刀剁了他。”墨硯寒幽幽道,伸手正要出招,房外忽然傳來一陣嬌笑。

“容君。”一粉衣嬌柔的少年輕撲到花雲容的懷中:“多日未見,容君可想我?”

花雲容笑眯眯地握住那雙柔荑:“當然。”

可粉衣少年卻起身,暗自垂淚:“多日不見,我還當容君薄情寡義,棄我而去,今日違背父母來到花樓,只想見容君最後一面。”

墨硯寒眉頭一皺,他看過不少人間話本,習慣性認為粉衣少年是花樓中慣于侍奉人的伶人,一聽這話竟是正經的人家?

這倒是勾起了他心中濃濃的八卦之魂。

“粉衣少年的師尊定與花雲容師門對立,這對苦鴛鴦便約這種雜亂的地方見面。”墨硯寒振振有詞地同波舍八卦。

波舍卻搖了搖頭:“老大,我倒覺得是花雲容故意隐瞞了身份,不然粉衣少年為何只喚容君不喚真君?”

墨硯寒:“二人之間的愛稱。”

波舍:“可粉衣少年并無修為欸。”

墨硯寒沒辯過波舍,皺着眉頭俯身傾聽,想再聽些對自己有利的信息,不想卻聽二人講道:

“容君,莫要負我。”

“怎麽會呢。”花雲容抓緊了粉衣少年的手,放在唇邊輕吻:“小時候我去你家玩耍,不小心摔傷了腿,是你将我扶起來,遞給我一顆糖,此後,我心裏眼裏,便都是你了。”

“容君……我……”

“莫要說,莫要講,你起來聽一聽我心口的聲音。”

“……”

墨硯寒怒從心中起,咬牙切齒:“花、雲、容!”

你膽敢欺瞞沈懷君!用輕浮浪.蕩的話術欺騙他的感情!

墨硯寒收起鞭子,直接從後背抽出一把陰寒的長刀,迎風怒吼:“花雲容,看我不剁爛你的嘴!”

關鍵時刻,波舍伸手一擋,如老臣衷心勸谏般:“主人,萬萬不可,花雲容若身死,沈仙君定然不知真相,每年悼念。”

“最好的方法不是殺了花雲容,而是讓沈仙君知道花雲容的真實面目啊!”

墨硯寒動作一頓,細細回想到這是極對的,若每年沈懷君站在墳頭前緬懷這個輕浮浪子,他真的要氣得嘔出一口血來。

“你在這裏看着,我把沈懷君帶來。”他丢下一句話,便飛身躍起,身形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波舍愣了愣,從瓦片口一瞧,卻見這對野鴛鴦已經在整理着裝,要走人了。

“主人、主人我也看不住呀!”

客棧內燃起一豆燭火,投下昏黃的光影。

沈懷君恭敬地立在床榻前。

“懷君,那花雲容接觸下來,怎麽樣啊?”靈虛師尊笑眯眯地問道。

“回師尊,其人修為甚高,舉止有禮,只是……只是他似乎有些心急,開口閉口皆是道侶之事。”沈懷君猶豫道:“師尊,徒兒不太适應。”

靈虛仙尊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什麽适應不适應的,你同他回去相處個一兩百年,什麽棱角都磨平了!”

沈懷君垂下眼眸,不再多言。

這時房門突然被撞開,是墨硯寒,墨硯寒看也不看靈虛仙尊一眼,拉起沈懷君就向外走。

“仙君,你快過來看!”

“怎麽了,硯寒?”

沈懷君被硯寒拽着衣角,一路走到了長街上,少年似乎急着想将他帶往某處,可擡頭一看,遠處燈火明亮,竟然起了火勢!

“這可不是一般的火,和紅蓮業火頗為相似呀。”靈虛仙尊也跟了出來,望着漫天火光意有所指地說道。

沈懷君感覺到遠處火光的異樣,未來得及細想,逃竄的人群中,他忽然見到了一人的身影,那人衣衫不整,拉着個粉衣少年跌跌撞撞向外跑。

“這是……”沈懷君不經擡起了手。

靈虛仙尊詫異:“啊這不是花雲容麽?”

師徒二人目瞪口呆,目送着花雲容和他的野鴛鴦一起逃離火場,中途還不小心丢下了腰封。

靈虛仙尊伸手指着那節腰封,聲音顫抖:“這這這就是歸靈君所說的端肅有禮、克己持身?修仙界百年難遇的青年才俊?這老家夥竟然意圖坑害我徒兒!本尊要同他絕交!”

“師尊。”沈懷君适時提及:“師尊兩百年前曾同歸靈君絕交一次,結果歸靈君帶着桃花釀道歉,您二人抱在一起哭了一夜,隔天就和好了。”

“……”

沈懷君又道:“您絕交老友,徒兒自當支持,然而師尊是否要和好,還請您明示。”

“……”

靈虛仙尊揉了揉發脹的額角,向前揮了揮手,沈懷君行禮告退。

墨硯寒仿佛得勝的孔雀,趾高氣揚地邁着小碎步,得意洋洋從靈虛仙尊身旁走過。

二人回到卧房,墨硯寒嘴巴裏喋喋不休:“我直覺花雲容不簡單,今日一瞧,仙君幸虧沒有答應他!”

沈懷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才急着拉我出去看?”

墨硯寒有些心虛,但仍點了點頭。

沈懷君卻只是輕輕一笑,溫熱細膩的手指覆上少年略顯髒亂的黑發,向下輕壓,揉了揉,像是在揉着可愛的小動物,帶着幾分歡喜。

“其實我不喜歡他。”他笑道:“花雲容舉止輕浮,我不會同他結為道侶。”

“啊?可你也沒有拒絕他呀!”墨硯寒的雙眼瞪得圓亮亮的。

沈懷君纖細的手指指了指窗外:“師尊老友的徒兒,我推拒不得,礙于師尊的面子,才去看了一趟。”

墨硯寒恍然大悟,點了點頭。

繼而他心中猶如春日初融的冰湖,寒冷的冰湖下冒出一顆鮮綠的水草,晃晃悠悠地在春風中搖擺着,明明不起眼,卻不住地撩撥着心思。

太好了太好了。

沈懷君……還是他的。

這個念頭一直在墨硯寒腦海裏盤旋,伴着他進入沉沉的夢鄉,一直到第二天清晨登上仙舟時,他望向沈懷君的目光中,依舊是赤.裸裸的占有欲。

沈懷君一走入仙舟,身體疲乏,回到卧房閉目養神去了,墨硯寒不敢打擾,甚是無聊地在仙舟上轉啊轉,瞧見了靈虛仙尊。

蒲團上,靈虛仙尊盤腿靜坐,目光肅穆地翻着一本書,他走進了一瞧,書名:九州俊秀冊。

墨硯寒怒了:“死老頭子,你還想給沈懷君介紹道侶?”

靈虛仙尊颔首:“對呀。”

或許是出于私心的緣故,墨硯寒更憤怒了,大喊着:“為什麽?沈懷君根本就不喜歡你介紹的人,他只是礙于你面子,不得不去應付。”

靈虛仙尊攤攤手:“沒辦法,本尊說了,本尊就是想看到座下徒兒成家立業。”

“你!”墨硯寒磨了磨後槽牙,撂下狠話:“靈虛你大可以介紹去,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

說罷氣呼呼地向外走。

然而靈虛仙尊叫住了他。

“小鬼主,你以為本尊看不出懷君的抗拒?你以為本尊願意費心費力為他挑選青年才俊?”靈虛仙尊的聲音變得嚴肅且鄭重。

墨硯寒狐疑地扭過頭。

“懷君他經脈皆碎,可這幅病殃殃的狀态不會維持下去,他的經脈在身體瘋狂地汲取其他部分的靈力。”靈虛仙尊淡淡道:“若不及時修補經脈,他體內的所有靈力都會被經脈吸走,可經脈未修補完善,無法運轉靈力。”

“……最後的結果便是靈力枯竭而死。”

“什麽?”墨硯寒失聲。

靈虛仙尊無奈地搖了搖頭:“懷君他必須雙修,而你,行麽?”

墨硯寒沉默了,站在門口低頭不出聲。

他不行,他是鬼主,連靈魂都沾滿了鬼氣,雙修是以一人的靈魂和修為彌補另一人的殘缺,他若同沈懷君雙修,沈懷君必然堕仙。

堕仙也沒什麽不好,依舊會活得精彩,可未來必定以生魂為食,日夜飲下鮮血,沈懷君定然不肯吧。

“那……似乎只有放沈懷君去雙修了。”墨硯寒怔怔道。

雙修與活命,他希望沈懷君能活下來,而不是在靈力緩慢的枯竭中痛苦而亡。

“只是他同別人雙修了,肯定不願再理我了,話本上都是這樣講的。”他喃喃着,他胸前仿佛破了血窟窿,呼啦啦地灌着冷風。

靈虛仙尊昂着頭,看似冷漠莊重,銀白眼眸卻饒有興致地轉動着,清了清嗓子,不甚在意地提起:“欸,聽說鬼域有雙魂術……不知真假。”

說罷視線趕緊瞟了少年一眼。

可墨硯寒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無法自拔,神色委屈又難過,雙眼亮晶晶的似要淌出淚滴來。

靈虛仙尊氣悶,擡腳狠狠踢了銅爐一下,銅爐跌倒摔在木板上,發出巨大的沉悶聲響。

墨硯寒猛然驚醒,恰巧耳邊又傳來一道聲音:“欸,聽說鬼域有雙魂術呢。”

雙魂術!

墨硯寒一驚,模糊的記憶裏,地下宮殿似乎藏有這本書,雙魂術,意指雙魂,指一個人能在體內還能自行修煉出另一幅魂魄。

而他是鬼主,手握世間千萬條魂魄,修煉魂魄之術簡直易如反掌,只要他想,他能随随便便修出個十幅、八幅的魂魄來。

可雙魂術和雙修……

墨硯寒瞪大了雙眼,急匆匆地推開門跑到外邊,波舍正在仙舟後方蹲着。

“本座知道該如何了!本座用雙魂術在體內修煉出另一幅魂魄,這幅魂魄以清霄門術法修煉而成、不沾染一絲鬼氣!”墨硯寒激動道:“如此,本座就可以為沈懷君治病了!”

波舍開心地拍起翅膀:“恭喜主人,賀喜主人,主人終于可以有機會同沈懷君雙修了!”

“不。”墨硯寒糾正了他:“是為沈懷君治病。”

波舍一怔,瘋狂地點着頭:“是的呢是的呢。”

不過話說回來,墨硯寒如今面臨一個嚴肅的問題,他若想修行另一副魂魄,便是如人間的入門弟子般從頭開始修行。

師門裏最好的選擇是清霄門,清霄門功法相同,屆時雙修治愈經脈時,沈懷君的身體能更容易接受他。

“不過主人您要和誰學功法呢?”波舍問。

墨硯寒擡手一指,信心十足地道:“沈懷君既受靈虛仙尊傳承,本座自然也要同靈虛仙尊學習功法。”

波舍沉默了一瞬,小心翼翼地問:“拜師?”

墨硯寒想了想,大手一揮:“行吧,就拜靈虛仙尊為師又如何?反正是為了沈懷君治病,本鬼主不吃虧。”

“……”

不遠處正一邊悠閑喝茶,一邊偷聽這邊動靜的靈虛仙尊動作一頓,悠悠放下茶杯,口中冷漠地吐出二字。

“做夢!”

作者有話要說:靈虛仙尊:好呀,本尊出了個徒弟,還要教你功法,想得真好(鼓掌)

以後更新定在晚上九點啦~

謝謝小天使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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