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大殿審案
五更至,天邊依舊烏雲傾軋,不透一絲光亮。太侍明豐、明收站在晨昏樓這座屹立千年的皇宮三大建築物上,迎着凜冽的寒風,撞擊左右兩角落的晨昏鐘。
晨昏鐘發出低沉渾厚的鐘聲,如石子打在水上産生的漣漪,一圈圈擴散,一圈圈橫穿所有建築物,最終與呼嘯的寒風融為一體。
大臣們在三省門下挺直腰杆,手捧玉執笏,等待一刻後君上上朝宣見。鳳冥韶外罩着一件羽翎大麾,裏面是黑色四爪裒龍服,頭戴玉冠。這是他少年封王後,頭一回換上這套衣服。
鳳鳴羽目不斜視,心思卻早已飄遠。他十五歲在外爺爺的推薦下讨了兵部侍郎的差事,一時成為了華都青年才俊裏做官的第一位。他也沾沾自喜,在兵部事務上越發認真,除了為了替他外爺爺争口氣,還有令君上刮目相看。
然而他沒高興多久,一場禦宴上,鳳冥韶作詩一首,才驚四座,君上大悅之下,封他了一個閑散王侯,這無疑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他的眼尾無意瞥到了鳳冥韶的衣擺,密密麻麻的代表皇族的金線,卻讓他憶起來十五歲禦宴火辣的一巴掌。難怪當日君上答應得如此痛快,原來不過是拿他當鳳冥韶的踏腳石,兵部侍郎如何,面上依舊得向閑散王爺行禮。
“群臣觐見”。豆子一甩佛塵,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又很快地捂住了嘴,把未呼出的氣吞進嘴裏。
大臣按着品階高低進入殿內,尋了自己的位置站好。一會兒後,君上神采奕奕地笑望着殿中的群臣,“十日前,寡人與諸位見證了沈家一案的曲曲折折,因着沈家一案疑點頗多,故此特意推遲了十日再審。如今十日之期已到,鳴羽你可調查清楚了?冥韶,沈家人在堂否?”
這長篇大論說得君上萬分吃力,許久不曾說過如此多的話,這次為了冥韶他可是下了本了。好久沒有和小言出去走走了,等沈家的事情了了後,他一定要拘着冥韶替他坐鎮華都。君上的狐貍眸子彎彎,奸詐十足地看着鳳冥韶。
鳳冥韶莫名地打了個顫,皇伯父在算計什麽嘛!他站出來道:“沈家的人在外面等您。”
沈家人奉诏入殿,行禮後垂手侍立一旁,慢他們一步的是陳更與王管事,同樣向君上行禮,侍立一旁。雙方就像事先商量好的,一左一右,中間空出一條道,泾渭分明。
“三位中必有人說謊,問案前寡人想确認一事,十日前各位堅持自己是清白的,十日後是否堅持如當初,要知道等過會兒被人揭穿了,寡人可不會心慈手軟。”一而再,再而三地糊弄他,就算他再怕麻煩,也不介意動一次手。
三位當家人自然是知道君上在下最後的通牒,也是最後一個說出實情,免了死罪的機會只是有些事情一旦做下,就已沒了回頭路,三人皆是如此。“不後悔。”
“好,冥韶你替寡人來理清整件事的經過吧。”說完,君上如卸了千斤重擔,手托着腦袋閉目養神。
鳳冥韶暗暗嘆息自己攤上一位不靠譜的君主,什麽事都扔給臣子分憂。“案子的經過在場的人都已經清楚了,鳳将軍你來說說你發現了什麽?”
“十日裏,臣又翻了一遍案卷,詢問了升雲客棧的夥計們,他們證實沈老爺在茶罐子丢失的那幾天裏舉止怪異,嫌疑很大。還有管馬車的夥計說沈家的馬車曾在案發當晚出門,我查到沈家的馬車在梧桐巷停留了一個時辰,有更夫作證,我也在梧桐巷的幾間空屋裏找到了碎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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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鳴羽一一列舉,聽得沈家衆人臉色一個賽過一個白,他們犯了大錯,以為升雲客棧是三公子的地盤大公子忌憚三公子肯定不會出手,誰想能證明他們無罪的人反而成了對方最有利的證人。
鳳冥韶心裏微微慌亂,大哥的人進駐梧桐巷,他以為大哥能掌控的只有梧桐巷的人,沒想到客棧的人竟然也能被他收買了。
“鳳将軍,憑你的一面之詞自然不能使群臣信服,還是傳證人上殿吧。”想知道怎麽一回事,把人叫上來就明白了,鳳冥韶迫不及待地想見見升雲客棧的夥計了。
證人們上殿,其中有他們認識的,說過話的,譬如客棧管馬車的夥計,也有沒見過的更夫就是其中之一,還有梧桐巷本該在外地的住戶。
鳳冥韶挑了客棧夥計問話,“你是升雲客棧的夥計?”
夥計擡頭小心地看了鳳冥韶一眼,又飛快低頭順眉潋目,“小的叫李二,在客棧管馬車有三年了。”
“傳升雲客棧老板。”
舒掌櫃一眼就認出了自家的夥計,“這不是小二嗎?我們找你可找瘋了。”而後他意識到腳下站的地方不是客棧他的一畝三分地,連忙跪下,“拜見君上。”
“起來吧,舒掌櫃你既然認得這位李二,能不能講講他家的情況呢?”一個人做違心事,無非情錢二字,李二也不知占了哪樣,鳳冥韶想。
“他家只有他和他爹親兩人,家中貧窮,因而每月發工錢我都會多給他點,他爹親卧病在床,要花不少銀子呢!對了,你爹親吃了白神醫的藥有效果了嗎?”舒掌櫃又跑題了。
鳳冥韶沒有喝止舒掌櫃在殿上聊家常,反倒順着他的話說道:“原來你就是舒掌櫃曾請銀子出府治病的李夫人的兒子,你爹親的病如何了?銀子一直惦記他,你還不知道沈家的西和與銀子情同手足,一塊長大的。”一眨不眨地望着李二漸漸發白的臉色,果然,李二的死穴便是他爹親,看來大哥抓了李二的爹親。
“他,他,我,我……”李二着急地說着,一雙大手用力地抓着衣角,皺巴巴的。
“王爺是否太過兒戲了,這是朝堂,不是您家的後院,随你怎麽招呼客人。”鳳鳴羽看出了鳳冥韶的打算,他當然不能放任鳳冥韶說下去。
“哦,将軍何須動怒呢!冥韶不過多嘴問句而已,而且我與李二的爹親有過一面,熟人問候也是在情在禮的。”問出了自己想要的,鳳冥韶也不願與他大哥過多的扯話。
“更夫何在?”鳳冥韶看着眼前佝偻着背,眼神閃閃爍爍不敢與他對視的男人,也不知他有什麽東西在大哥手上,可憐人啊!
“你姓什麽?名什麽?”
“小人叫何大,是在梧桐巷巡邏打更的更夫,那日我看到……”
“誰讓你多話的!鄭大人在嗎?”鳳冥韶一開口便打斷了何大的話,吓得何大哆嗦了身子,立馬跪下了。
“在,在……”鄭大人品階低,站在末尾,所以一聽有人喊他的名字,連滾帶爬扶着他的官帽跑了出來。"王爺有何吩咐?"
“哼,鄭大人好大膽啊!竟然聯合刁民一起騙我,是覺得本王好欺負是嗎?”你個牆頭草,今天非得讓你站隊不可。
鄭大人不解,他方才走了神,沒聽到王爺說了什麽。“下官哪有膽子欺騙您呢?冤枉啊!”他确實是冤枉的。
“冤枉?每個人都喊冤,難不成是我故意害你們了?我記得日前找你問過更夫一事,你是怎麽跟我說的,哦,對了,你告訴我更夫突發疾病下不了床了,一時也沒有人替補。可是站在我面前的是誰?你說你是不是睜眼說瞎話騙我呢?”鳳冥韶挑挑眉,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唇畔一抹冷笑。
鄭大人飛快地瞧了一眼何大,心裏不禁暗罵大公子也不和知會一聲,害得他現在難以自圓其說,認也不是,不認也不是,徹徹底底把三公子得罪了,若是他年三公子登了帝位,他不止升不了官。還得自備棺材,省得被丢掉亂葬崗。
“下官說得是實話啊!或許更夫又好了,所以去了梧桐巷。”鄭大人急中生智,擦擦臉上的汗珠分辨道。
“鄭大人好像對自己管的都城府一點也不了解啊!容我提醒你一句,更夫天亮後要到都城府按手印,以證明他的确打更了。”鳳冥韶心中嗤笑,越亂馬腳露得越多。
“您查了手印不在嗎?沒準您漏看了呢!”鄭大人轉移話題,打算來個抵死不從。
漏什麽漏!鳳冥韶燦爛的笑容在鄭大人眼裏愈發毛骨悚然了,“是你親手翻給我看的,也是我們倆一起看的,是你眼瞎還是我瞎眼呢?”
“是我眼瞎了,是我,是我。”鄭大人頭邊說邊往下低,低得與他朝服下擺平行,後來直接磕頭求饒。
“鳳王爺你是什麽意思?鄭大人好歹是朝廷命官,即使他有錯,也應該輪不到你在這咄咄逼人興師問罪?”鳳鳴羽黑着一張臉,鳳冥韶把他自己當什麽了,君上嘛,目中無人。
鳳冥韶嘴巴一抿,臉上不複笑容,“冥韶國是鳳家做主,作為鳳家子孫,難道眼見着像鄭大人這樣的光拿奉祿不幹活的官員而袖手旁觀嗎?鳳将軍你對得起鳳這個高貴的姓氏嗎?”
鳳鳴羽臉得無法再黑了,他什麽時候對不起他的姓氏,剛剛他們不是在談論鳳冥韶越俎代庖的行為,為何到頭來成了鳳冥韶在衆人面前指責他的借口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哼,解決兩個了。鳳冥韶小人比了個勝利手勢,哈哈大笑!
沈家衆人喜色也浮上了臉面,再這麽下去,沈家脫罪指日可待了。
“把他們帶下去,傳梧桐巷衆人、方老爺子一家。”
幾個太侍手腳麻利地把面如土色的兩位拖了下去,鄭大人手抹着汗走也不是站也不是他還是跪着吧!
梧桐巷八家住戶,各家出了當家人。八人一起跪着,瞬間把中間的小道占了,沈家人往後退了幾步,他們身後的大臣也苦逼地擠在一起,這或許是他們頭一回被平頭百姓逼得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