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步走錯

金茂是什麽樣的人,林大廚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身上的每根毫毛般清楚。金茂講義氣,能為朋友插自己兩刀。不過,換作陌生人,尤其廚房裏的小厮們,他會在小厮們犯錯時毫不留情地謾罵。

所以當少夫人說是金茂提供了證據時,林大廚免不了吃驚得變了臉色,接着他就痛快地應下了這事。

嘉木他們還來不及慶賀,金茂卻跑了出來,說下藥的人是他。

這年頭怪事倒多,一個罪兩個人搶着認,嘉木挺想笑幾聲。“金茂,你講義氣想認罪是你的事,但要分清形勢,別什麽事都往自己身上攬。”

金茂以前遠遠見過少爺幾面,長了副溫潤君子的模樣,可今日他見識到溫潤君子也有狠心無情一面。“少爺,我沒有說謊,下藥的就是我。”

“你?”西和發笑,“你為什麽要下藥呢?”

“我……”金茂面露遲疑,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兩瓣唇好似被自己的口水糊住了,怎麽也張不開口了。

“你說不出來了,”白銀畫戲谑地看着他,“你啊還是乖乖跪着聽你師父說吧。”

白銀畫笑意一斂,正色道:“林大廚,你說說你幹嘛要在補湯中下藥?”

林大廚別有深意地瞄了眼自己的徒弟,然後舔舔自己幹裂的嘴唇,把他下藥的隐情說了出來。“當年,我夫人生了重病急需用錢,我便向老夫人支錢,可無論我怎麽求他,他都不肯松口。就是因為他的冷漠無情,我家夫人才會一屍兩命死去。”說完,林大廚低頭不再說話。

真的是這個理由嗎?嘉木總感覺少了些什麽,“林大廚,你擡起頭來。”

林大廚垂下的肩膀微不可察地一抖,然後他慢慢擡頭,與嘉木探究的眼神對上了,他立馬心虛地低頭。

嘉木似有所悟地笑了笑,他走到沈老爺身邊,在沈老爺耳旁低語幾句。在嘉木走開後,沈老爺便叫進來兩個膀大腰圓的小厮,“你們兩個把林大廚綁起來送到城主府,要殺要剮請城主定奪。”

林大廚沒有向來時那般反抗,而是順從任人把麻繩套在他身上,小厮們沒費多大勁就捆住了林大廚。兩小厮一左一右,抓着林大廚的手臂往外走。

金茂看了沈老爺一眼,就站起來去追趕小厮們。沈老爺沒有下令讓人攔住金茂,反而看着金茂與其他兩人扭打撕扯,等金茂第二次被人踹翻在地,沈老爺才有了動作。

林大廚再次跪在了沈老爺面前,金茂跪在了他旁邊。林大廚眼神複雜地瞅着自己的徒弟,低低嘆息一聲,“你這樣又是何苦呢!”

“師父,是我錯了,我不該……”

林大廚打斷了他的話,“到了這個地步,由我承擔便是,你以後要好好活着,不要再做蠢事了。”

這話聽來就是尋常的叮咛話,可金茂的一顆心就像浸在陳醋裏,酸的他險些落淚,繞是他咬唇忍耐,眼眶裏卻有了紅絲。

“師父放心,您的好日子還長着呢!”金茂笑得像是剛邁出家門的孩子,有着美好的憧憬和願望。

“老爺,是我幹的,不關我師父的事。我把伽藍花粉倒入水裏,用刷子沾水在瓦罐裏刷了三遍,等幹了後我再把瓦罐放到竈臺上,師父便是用混了伽藍花粉的瓦罐炖的補湯。”

金茂緊接着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您若不信,我這還有用剩下的伽藍花粉,您可讓白公子驗驗,就知我說的是不是真話了。”

白銀畫沒有揭開紙包,他只是聞了聞,“沒錯,是伽藍花粉。”

西和皺眉望着跪在地上的兩人,他搞不懂兩個人到底誰在說謊誰又說了真話,還是兩人竄通了騙他們。他轉頭看向嘉木,嘉木從方才起就一直在笑,而且笑容裏似乎有他不懂的了然,嘉木是知道了什麽嗎?

白銀畫更偏向于是林大廚下藥,他的動機是為夫人和沒出世的孩子報仇,那麽想要沈家斷子絕孫便有了十足的可能。

沈老爺問道:“我們沈家跟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麽要害西和呢?”

害人總要一個理由,大家都想知道金茂這麽做的理由。

金茂沉默了會,“我以為自己是師父唯一的親人,可是我有天去他家看到他親熱地抱着一個小孩,還很有耐心地哄孩子玩,甚至讓孩子騎在他脖子上發號施令。師父從來沒有這麽耐心對過我,他對我嚴厲異常,吵的菜不合他心意,就打我罵我,有時候還會罰我舉着菜盤子跪在地上。很可笑,我竟對一個孩子起了嫉妒之心,但,是真的。我羨慕那個孩子,更深深地嫉妒他。”

理由就像金茂說的可笑得令人想大笑三聲,林大廚卻并不認為這好笑,更多的是想哭。他發現自己好像一點也不了解自己的徒弟。

“金茂,小葉子是我幹兒子,他跟你自然是不同的。你是我唯一的徒弟,而小葉子是我失去兒子唯一的一個念想,看到他我就像是參與到了我兒子沒有經歷過的人生,讓我體會了一把當爹爹的瘾。廚藝是磨練出來的,嚴格訓你,是為了你好,我畢竟不能指點你一輩子。”這些話林大廚藏在心裏很久了,每次金茂挨罵梗着頭不服時,他都想把這話說出來。可他本來就是個愛面子的人,徒弟不聽他話,更讓他生氣,所以這話就擱在了心裏。

金茂吃驚地張大了嘴,眼淚順着面頰流入了嘴裏,苦澀得很,眼淚流的更兇猛了。他整張嘴裏都是又鹹又澀的味道,嗆得金茂直咳嗽。

“您為什麽不早點說,如果早點說這番話,我也不會答應他。”

他?嘉木想,他會是幕後主使人嗎?“我還是不信,除非你能說出幕後主使人,不然你肯定是幫林大廚頂罪的。”

“主使人?少爺憑什麽認定我背後有人?”金茂擡眼認真地看着嘉木。

白銀畫語氣堅定,“因為伽藍花千金難買,你一個普通人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而且,你剛剛提到了他。”細心的西和也聽到了金茂的話。

林大廚着急了,“金茂,你趕緊把那人說出來,我求老爺他們放你一馬。”

金茂想了一會,“指使我的是側夫人。”

側夫人嗎?嘉木揚起一抹冷笑,“來人,請側夫人過來。”

側夫人坐在花園的亭子裏,今日天光正好,他就陪着甄戚若來花園裏散散步。人老了,走幾步就累得慌,這不側夫人就坐在石凳上看着雲幕扶着甄戚若走圈。

側夫人噙着抹笑意,可在兩個膀大腰圓的小厮請他去正堂時他的笑意就凝固在了嘴邊,顯得異常呆滞。“你說什麽?”

“側夫人,少爺請您去正堂說話。”

側夫人難得給面子,他走出亭子,替甄戚若攏了攏衣服,“戚若,你去你爹爹那裏,告訴他要變天了。”

天邊,不知何時飄來一朵烏雲,遮住了渾圓的太陽,可不是要變天了嗎?

正堂裏的氣氛就像放水過多的面粉黏糊得頭疼。沈老爺一聲不吭地坐在位置了,沈夫人不安地挪動着屁股,嘉木三個或許是堂內最正常的,喝茶聊天。

側夫人來了,嗅嗅就能聞到氣氛變了,異常的凝重,使人透不過氣來。

“少爺有什麽事嗎?”側夫人神态悠閑地落座,落落大方。

“側夫人指使人在補湯裏下藥,意圖謀害西和。”嘉木平淡地敘述。

“我下藥?”側夫人指了指自己,放聲大笑,“我又不傻,怎麽會下藥害人?少爺要栽贓我也要找件合情理的事啊!”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有人證在,你還抵賴。可不要跟我們說,人家冤枉你,金茂跟你無怨無仇,何苦撒這個謊。”西和先一步堵上了側夫人的話。

側夫人偏頭看到了林大廚兩人,“我平時裏難伺候得很,什麽時候得罪了他們也是有可能的。”

白銀畫冷哼,“金茂,側夫人不承認啊!我看你是不是替你師父代罪,胡亂說的側夫人。”

“我沒有胡說,側夫人為了讓我替他辦事,給了我一個玉佩。”躺在金茂手上的玉佩上赫然刻着個青字。

沈老爺一眼就認出了玉佩的來歷,玉佩是青霖進門前老夫人特地請人雕的,是給青霖的見面禮。“青霖最寶貴這玉了,現在卻把它給了你,可見是下了本錢了。”

側夫人沒有像以前在沈老爺面前撒潑哭鬧,他平靜得很,仔細瞧他的嘴角似乎還能看到笑意。他沒有分辯,仿佛是一位屈服于證據面前的囚犯,等待領取他的懲罰。

“來人,把側夫人帶到夕明院,沒有我的吩咐,不準踏出房門一步。”

夕明院三字刺激了側夫人麻木的神經,他忽然大喊起來,“不,不,我不去夕明院……”

夕明院是老夫人死時的住處,在沈府的角落裏,清淨得了無人聲,很少有下人會去那裏。而且這院子自從老夫人去世後就沒人打理,只有老鼠烏鴉光顧,荒涼得使人恐懼。

甄戚若躲到了柱子後面,他跟着側夫人來的,他也聽到了所有的事。原來,叔叔說得是真的,他真的有辦法可以讓他嫁進沈家,正室無子娶側室延續香火。

是他心急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甄戚若露出一個苦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