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的水邱王子文武雙全,是藥師國土司及族人的驕傲。那如陽光一般的少年在廢帝宮中,不但被淨了身、廢去武功,身體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那廢帝有特殊嗜好,後宮男寵不知被他弄死了多少。天知道秋寧是如何在非人的折磨下活下來,還偷偷恢複了一部分武功。

齊王扶持如今的承光帝登上帝位,次女齊蘅之貴為皇後,深得承光帝信任。齊家如今是青龍國第一大家族,權勢熏天,要扳倒他們報仇,談何容易!

秋寧既要讨得承光帝歡心、在嫔妃的妒恨争鬥中保住地位,又要在風雲變幻的朝廷情勢中發展自己的勢力,其處境之艱難、責任之重大,別人不知,蘇忠卻是一清二楚。

面前這位青年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此刻那蒼白沈郁的面容讓他酸楚難抑。他拂了拂發紅的眼角,道:“屬下無能,沒有護得少主周全,也不能替少主分憂。”

秋寧露出淡淡的苦笑,道:“你為了進宮助我,連子嗣都不要了,試問世上有幾人能如此盡忠?”

蘇忠望著搖曳的燭光,仿佛要看到那火星的深處,幽幽道:“家國不在,要子嗣何用?”

秋寧目光一凜。藥師國幸存的族人,因為貌美大都淪為權貴的奴隸玩物,像蘇忠這般躲過浩劫的人也不得不背井離鄉、隐姓埋名,如果不小心露了身份便被視為妖人,輕則為奴為婢,重則便是滅族。他若不能為藥師國正名,族人就永世不得翻身。

秋寧将那些刀光劍影藏回腦海深處,思緒回到報仇的具體行動上。他想了一時,道:“齊王王府尚未建好,他此次進京只能住東驿……忠叔,這幾日我要去一趟‘萬花樓’,你通知念秋,把幾位長老叫來。”

蘇忠答應後,不放心地問:“聖上要是找不到你……”

秋寧淡淡一笑,道:“他這幾日定會忙得很,沒時間找我。”

蘇忠離開後,秋寧靜靜地休息片刻,恍惚中又聽到慘呼哀嚎,似潮汐一般湧來又退去,漸漸變弱,終於歸於死寂……他緊緊攥拳,關節咯咯的響起來。

他在黑暗中低低自語道:“我能不能報仇複國?”聲音很低,再次被耳邊陡然泛起的凄厲哭聲湮沒──少主!少主!少主!

他這條命,是用多少族人的鮮血換得。至此,再無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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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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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太監(四)親人聚

那位打著“清君側”的墨欽已經攻陷皇城七天了。皇帝據說已被身邊的某位親信大臣毒害,而那位大臣理所當然被墨欽“清”掉了。

皇帝怎麽死的,大家心知肚明,佞臣不過是墨欽弑君的替罪羔羊。

墨欽也是皇族,稱帝也算得上名正言順,不過他遲遲未動作,大概是想等政局再穩定一些、他的威望再高一些。

秋寧他們皇帝的舊人前途未蔔,惶惶不可終日。秋寧也很迷茫,如果謀不到前程,談何報仇複國?

那是一個陰沈寒冷的夜晚。秋寧心中煩悶,在梅林裏郁郁獨行。走累了便倚坐在長廊裏。他拿出從藥師國帶出的短笛,吹了一首“長相思”。

“長相思”是思鄉的曲子,寂寞凄婉,令人神傷。

曲終,樂散,一位身姿挺拔的年輕人踩著餘韻,從梅林中走出來。

秋寧記得那晚,雪将下未下,天空濃雲密布,然而即使厚重的陰霾也掩不住皎皎明月。

他在月光中慢慢行來,身形猶如銀色的光華中晃動的剪影。

“你剛才吹的是什麽曲子?”他開口問道,聲音清朗昂揚。

秋寧淡淡地回答:“長相思。”

他輕嘆道:“真是寂寞的笛聲。”

秋寧有些憂傷,微微垂首。在寒風中輕輕顫了一下。

他伸手摸了摸秋寧身上的薄棉袍,蹙起眉頭,輕聲道:“穿得這樣少。”

他解下自己的葡色錦緞夾棉披風給秋寧披上,認真地系好,微笑道:“不要著涼了。”

秋寧怔怔地看他動作,眼前是他英挺不失溫柔的面容,鼻間萦繞著帶有清淡酒香的男兒氣息。秋寧的心不知不覺地急跳起來。

這時梅林深處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

他嘆了口氣,道:“我得走了。”

秋寧擡起頭,對上他的眼睛,想說點什麽又不知如何開口。

他笑吟吟地道:“你叫什麽名字?”

秋寧小聲答道:“秋寧。”

他點頭道:“秋寧……我記住了。”

他疾步走入梅林,轉眼沒了蹤影 。

秋寧站在暗影中,望向遠處的華燈炫彩,手指無意識地抓緊披風,只覺雪夜裏也顯出暖意。他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也許,這就那位能改變自己命運的人。

次日,秋寧被叫去為墨欽奏曲。

千秋殿幽深宏闊,鲛绡紗裁成的簾幕低垂,淡紫色的龍誕香霧從鎏金丹鶴的口中冉冉飄出,殿內深處端坐一人,周圍圍坐著戎裝打扮的将領。

秋寧懷抱七弦琴,低首斂眉跟随宮人踏入千秋殿,在殿門口的琴案後坐下。

天氣比前日又冷了些,秋寧仍舊穿著那身薄棉袍──這場兵禍下來,他們這些人的衣飾財物被搜刮一空,自然更不會有人替他們置衣。秋寧冷得瑟瑟發抖,手被凍成青紫色,指頭僵得幾乎無法伸直。

盡管殿內溫暖如春,他坐在殿門口只稍微沾了一點暖氣。

有太監從簾幕後走出來,對他道:“開始吧。”

秋寧将手攏在嘴邊呵了一口氣,活動了手指,靜下心開始彈奏。無奈他的手太僵硬了,奏出的音樂也是生澀的。

這是一個接近墨欽的機會,他有心好好表現,誰知道竟彈出這種水平,連站立的宮人都皺起了眉。秋寧心中著急,沒有控制好手指的力道,“砰”地一聲,琴弦斷了。

秋寧一愣。周圍一片安靜,所有人的眼睛全投向他。

以前在皇帝面前也曾出來這般狀況,那位琴師被砍去了一只手。

他吓的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口中稱罪。

耳邊傳來一陣沈穩定有力的腳步聲,他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從地上拉起來。

秋寧惶惑地擡頭看拉他的人,對上了熟悉而溫煦的容顏。他心中一松,正是昨晚遇上的青年。

果然是墨欽。

墨欽握住秋寧的手穿過重重簾幕,走進千秋殿內,将他按坐在龍案之旁,把一個雕龍畫鳳的手爐塞進他懷中。

墨欽盯著秋寧半是憐惜半是責備:“怎麽還是穿得這般少?”然後在衆人愕然的目光中把貂毛外袍解下給秋寧穿上。

秋寧跪地謝恩,他只擺了擺手,道:“暖和了,就給我彈琴。聽說你的琴藝是宮裏最好的。”

秋寧對他展顏一笑,擡起手腕輕拈慢攏,一抹弦音铮然響起,婉轉清越,悠然入心……

墨欽聽得入神。目光凝在秋寧身上,一刻不離。

一曲終了,墨欽只靜靜地凝視他,好像忘了身在何處,忘了身邊還坐著親随下屬。

半晌,他道:“果然琴藝超群……你以後就叫‘媚音’吧。”

媚音這名字,被他一叫,就是六年。

秋寧坐在馬車裏,不知為何會想到第一次和墨欽相遇的情形。

自前幾日墨欽離開後,果然不再來妙音閣。即使他近身伺候,因為政務繁忙,兩人也沒有機會親熱。

聽說他連續臨幸了幾位秀女,連最不待見的秀嫔,也看在皇後的面上幸了一晚。

他果然還是很聽皇後的話。也許無關情愛,至少是尊重的。

秋寧揪住那件葡色披風的邊緣,手指漸漸地絞緊。

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本分,可心還是會痛,還是會不甘心。如果墨欽遇見的是藥師國王子,而不是閹人男寵,是不是會多一些敬重呢?

馬車忽然停住,打斷了秋寧的沈思。

陣陣人聲和著笑聲、唱曲聲鼓蕩耳膜,濃烈的脂粉香迎面撲來。

秋寧跳下馬車,整了整衣襟,大步走入萬花樓。

老鸨迎上來,笑吟吟地道:“哎呀,秋大人您可是好久沒來了,念秋姑娘天天都在念呢。”

秋寧笑道:“我這不是來了麽?”

老鸨揚聲吩咐道:“小荷快去告訴念秋姑娘,秋大人來了!秋大人,這邊請。”

小荷引他們穿過長廊,繞過花園,行至萬花樓後院。海棠樹下立著一位妙齡女子,身著玉色孺襖石榴紅裙,容色甚美。

她見到秋寧,躬身福了福,道:“少主請随我來。”

秋寧跟在她身後,猶豫了一瞬,還是開口道:“蘭玉,這些天可還好?”

女子回眸,莞爾一笑,道:“謝少主挂念,我很好。倒是少主,又瘦了一些。”說話間,她已慢下腳步與秋寧并肩而行,輕聲道:“少主,我已改名,叫念秋。”她的聲音輕如耳語,可是其中的堅決卻如磐石般不容置疑。

秋寧的腳步頓了頓,郁郁道:“你……這是何苦呢?”

念秋對他笑笑,眼波流轉間似有無限心事,終究只是低下頭,不再說話。

他們走進一處偏僻的院子,念秋待他們進去後,關緊院門,留下小荷在暗處放哨。

院中的正屋裏已站了四、五個人,年紀均與蘇忠相仿。見到秋寧便恭敬行禮。這些人當年都是藥師國肱骨之臣,劫後餘生隐姓埋名,暗中經營勢力,只待有朝一日能複國。

秋寧坐定後,發現屋裏還站著一名小男孩,正縮在朱長老身後偷眼打量他。

朱長老将男孩拉出來,推到秋寧面前,激動地道:“少主,臣終於是找到了靜主子。”

秋寧吃驚道:“他……是阿靜?”

“正是。”

秋寧的父親有一位外室,育有一子,因為怕秋寧的母親傷心,所以一直未将那母子二人接進宮。所以秋寧從未見過這位叫水邱靜的弟弟。

秋寧将弟弟拉到面前仔細打量。這孩子破國之時不過三、四歲,如今也該有十歲了。只是面黃肌瘦,身量矮小,看著遠比實際年齡要小,估計這些年過得很不好。這模樣還真像父親,不過多了幾分秀雅,而那一雙紫眸正是水邱一族的标志。

這雙眼睛勾起了秋寧的沈痛。這是自己在世上的唯一親人啊。

他摩挲著弟弟的小臉,眼淚模糊了視線,“阿靜,你不認得我,我是你哥哥……”

他的聲音溫柔而悲傷,帶著深深的疼惜,聽在水邱靜耳中,不禁勾起心酸。

“哥哥……”水邱靜睜著大眼睛,吶吶地喚了一聲。

秋寧展臂将弟弟擁在懷裏。水邱靜只覺他的懷抱雖然單薄卻很溫暖,好像小時候父親抱自己一般,有種穩定的力量。水邱靜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臉頰感到暖暖的濕意。

哥哥哭了。

水邱靜的眼淚如開閘般嘩嘩流出,一聲聲叫:“哥哥……哥哥……”這世上總算還有一位親人,可以保護自己、疼愛自己。他不是孤單一人,也是有哥哥的。

兩人抱著哭了一會兒。

秋寧放開他,擦去淚水,囑咐道:“阿靜,我現在叫秋寧,你也改姓秋,叫秋靜。不能讓旁人知道我們是藥師國的,明白嗎?”

水邱靜擦著眼睛,抽噎道:“我明白。娘親也是這般囑咐我的。”

朱長老紅著眼道:“王妃……不,靜主子的娘親前幾日過世了。她帶著靜主子避禍市井,甚是清苦。上天垂憐,讓臣偶遇他們母子,才得以找回皇裔……”

秋寧鄭重地向朱長老躬身一揖,道:“多謝朱長老費心,得以保全水邱血脈……”

朱長老忙擺手道:“少主折煞我了!這本是我等分內之事。”

秋寧撫著弟弟的肩膀,目光從衆人臉上掠過。他平靜地道:“我已是廢人,并沒有資格複興藥師國,既然找回了阿靜,以後他便是藥師國的繼承人,你們真正的少主……我自會輔佐他。”他的雙手有力地按住水邱靜的肩膀,仿佛将什麽東西放在上面一般。

水邱靜疑惑地仰頭看他:“哥哥……”

秋寧對他微笑道:“放心,哥哥會陪著你的。”

幾位長老用眼神交換了想法──秋寧是閹人,報仇的時候作首領倒是無礙,但如果要複國的話,他實在是不合适。既然他自己提出來,衆人便默認了他提議。

接下來就是商議齊王入京後,他們的行動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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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太監(五)小王爺

一個時辰後,計劃已定,秋寧率先離去。水邱靜抓著他的衣襟亦步亦趨地跟至院門口,仍不肯放手。

秋寧蹲下來,又抱了抱他,将他的小手包在掌心裏,柔聲道:“哥哥要回皇宮,不能帶著你,你跟著朱長老,我有空就來看你。”

水邱靜低著頭不舍道:“你一定要來看我。”

“嗯。你平日裏要好好溫書,不要貪玩,要聽朱長老的話……下次哥哥可要考較你的功課哦。”

“我知道了。哥哥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秋寧拉著他看了一陣,終於狠下心放開手,走出小院。

聽到關門的聲音,他回頭望了一眼,弟弟瘦小的身影在他眼前一晃,被門扉關在了視線之外。

念秋陪著他們二人走進大廳,不提防從斜刺裏撞出一人,正撞上秋寧。

秋寧往後退了兩步,方才站定。只見撞他的人是一位年輕公子,相貌極溫雅清俊,身著寶藍色纏枝牡丹暗紋直綴,頭戴玉色孺巾,甚是花俏,與他的相貌頗不協調。

那人的眼光在秋寧臉上一溜,驚奇地“咦”了一聲,然後眉眼彎彎地笑道:“美人!”

話音未落已經抓住了秋寧的手。

秋寧臉色一沈,用力想甩脫他的手。

豈料那人的手如粘住了一般,不但沒甩脫,反讓他欺到身前。

秋寧只覺眼前一黑,唇上一暖,竟被他親了一下。

秋寧大怒,揮起另一只手向他臉上擱去。那人笑嘻嘻地一偏頭,不但躲過他的巴掌,還順勢貼住他的背,将他困在懷中。

蘇忠怒喝道:“大膽狂徒!”手如鷹抓,直襲那人的面門。

那人翩然旋動,躲開蘇忠的攻擊,仍是牢牢抱著秋寧。

這個時候,秋寧和蘇忠在憤怒之餘,大感驚駭。那人的動作快如閃電,他們二人均未看清他是如何躲閃、出手的。絕對是位高手。

秋寧沈聲道:“我是朝廷正四品官員,你休得無理!”

那人還未答話,老鸨早過來扳住那人的手臂,嘴裏嗔怪道:“步公子,您喝多了,怎麽和秋大人鬧起來?您這不是要砸我的牌子嗎?”

旁邊已圍了一圈人,那人挑了挑眉頭,松開了手。他摸摸鼻子,自語道:“這樣大的來頭啊?”

念秋已擋在秋寧前面,對他笑道:“步公子不是要聽念秋彈琴麽?念秋這就彈給公子聽。”

步公子勾唇一笑道:“先前步某奉上百金,念秋姑娘也不肯為某彈奏一曲,如今又願意了……秋大人的面子好大。”

念秋表情不變,仍然柔笑道:“步公子是嫌念秋服侍的不好嗎?念秋給您賠罪就是。”

老鸨在旁笑著附和道:“是啊是啊,讓念秋今晚好好陪您。”

秋寧不欲惹人注目,勉強按下心頭氣惱,趁他們說話的當口,往門口走去。

步公子一個閃身攔在他面前,拱了拱手笑道:“秋大人,在下剛才得罪了,請容在下做東向秋大人賠罪,還望大人賞臉。”

秋寧覺得此人古怪,還糾纏不休,正琢磨如何脫身,門外響起一陣尖叫喧嘩。

一隊鐵甲士兵沖進門來,呼啦啦站了一大片,把花園也圍了個水洩不通。

為首的一員将領高聲道:“賊人被堵回這院裏了,給我仔仔細細地搜!”

秋寧看這些兵士是京畿右衛軍的服飾,心裏咯!一下。這京畿右衛軍乃是齊王的親信。

他與蘇忠迅速交換了眼色,走到那将領面前,拱手道:“這位将軍,不知是何事,要動用右衛軍?”

那将領認得他,愣了一下,抱拳行禮道:“秋大人,在下乃右衛軍上騎都尉錢武,奉旨齊王之命捉拿天玑閣反賊。”

秋寧皺眉道:“京城裏有天玑閣反賊麽?為何聖上不知道?齊王出動右衛軍可有聖旨?”

京畿守軍若無聖旨擅闖民宅乃擾民之罪,處罰甚重。錢武被他噎了一下,眼露輕蔑,微揚下颌道:“天玑閣反賊在博縣刺殺齊王未成,我等好不容易查出其行蹤,豈能放過?事急從權,齊王殿下進京之後自會向聖上請旨。”錢武說完将秋寧晾在一旁,自帶人去搜查。

此時花園裏傳來陣陣刀劍相搏之聲,秋寧無計可施,忙跑到萬花樓最高處看花園裏情形。

秋寧看見被右衛軍圍攻的人裏竟然有朱長老和水邱靜。小孩被朱長老牢牢護在身後,驚恐地望著眼前的生死搏殺。

眼見朱長老等人左支右绌,而右衛軍仍然源源不斷地湧上來,秋寧心急如焚,水邱靜小小的身影更讓他如油煎火烹一般失了冷靜。

眼下情勢,只能硬闖搶人,秋寧将心一橫,伸手入袖準備取短劍。

一只玉手伸過來按住他。

念秋按住他的手,看向他身後的蘇忠。秋寧知道,她是準備和蘇忠一起去救人,讓自己不要輕舉妄動。

念秋用嘴型對他無聲地道:“放心。”

秋寧心裏矛盾之極,手在袖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終還是慢慢放開短劍……

那位步公子自右衛軍進來之後,一直在秋寧旁邊,此時也跟他一起擠在窗前,緊挨著秋寧。

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偌大座萬花樓,還是倚梅院最安全啊。右衛軍恐怕不敢驚擾那裏的貴人。”

念秋眸中精光一閃,似是想到什麽,急急地走了。蘇忠也不動聲色地擠出人群。

秋寧看向步公子,目光中盡是探詢。

步公子對他微微一笑,然後抱著手悠然地看熱鬧。

正當朱長老等人力竭不支時,一陣濃煙在他們周圍散開,幾名黑人從天而降。其中一人拎起水邱靜竄上屋頂,朝西急跑一段,落入一座小院。

那裏正是倚梅院。

一撥右衛軍過去撞開了院門,抽出刀沖了進去。

須臾間,幾聲巨響,打頭的人像麻袋般被丢了出來,把後面的人砸倒一大片。

一聲清嘯震人耳聩。在衆人的驚訝中,一位少年緩緩踱出院門。

他身著紫色織金螭龍箭衣,腰束深紫色錦緞鑲玉腰帶,足蹬單靴,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鬓若刀裁,眉如墨畫,但是神态倨傲,冷冷的不帶一點表情,在火把的光焰下似冰雕雪塑一般。

他睨了一眼摔得東倒西歪的右衛軍,冷冷罵道:“不長眼的狗奴才。”

錢武帶人趕過來,恰巧聽到這句話,臉色變得鐵青,但見少年的衣服上有螭龍紋,心中打鼓,嘴上道:“在下奉旨辦差,剛有反賊進到院中,才驚擾了閣下,還望閣下容我等入內捉拿賊人。”

少年看都不看錢武一眼,哼道:“賊人麽?我怎麽沒看見?還有你說是奉旨,倒是把聖旨拿出來看看呀。”

錢武臉色更加難看,大聲道:“我等奉齊王之命辦事,不容有虞,得罪了。”他沖後一揮手,就要強行進入。

少年刷地一聲抽出手中寶劍,指著錢武的喉間,眸光如劍鋒般森寒,“要進去,先問問我的‘煥雯’同不同意!”

錢武大驚,道:“‘煥雯’寶劍?你是……”

這時,一位随從模樣的人擠到兩人中間,對錢武道:“這位是青海郡王。”又對少年道:“郡王,錢将軍是奉齊王之命捉拿刺客,您還是讓錢将軍驗一驗身份,免得誤會。”

少年還劍入鞘,将一枚玉符丢給随從,再遞到錢武手上。

錢武一見玉符,冷汗直冒,單膝跪地,将玉符舉過頭頂,恭敬道:“下官有眼不識泰山,望郡王贖罪。

青龍國如今有三位王爺,均為異姓王,分別是齊王齊行忌、信王木永桢、青海王玄天佑。青海王有一位嫡親弟弟玄天賜,封為青海郡王,也算是青海王的代言人。

沒想到這位冷面少年竟然是玄天賜。

朝堂上下都知道,青海王在西北獨霸一方,正是承光帝全力籠絡的對象。別人還罷了,眼前這一位,即便是齊王也要禮讓三分。

玄天賜從錢武手中拿起玉符,輕飄飄地道:“沒有聖旨,右衛軍也能如此大膽擾民,看來齊王的話比當今聖上還管用。到時候讓大哥問一問皇上,是不是以後聽齊王的就行了。”

這麽一句話說出來,不啻是給齊王扣了一頂藐視君王的權臣帽子,錢武雖是武夫,也知道厲害,連連向玄天賜請罪。

随從勸道:“郡王,他不過是個奉命辦事的,您就別為難他了。”

玄天賜冷冰冰說了一個字:“滾!”拂袖而去。

随從關上院門,對錢武伸出右手,道:“錢将軍,請吧。”

錢武帶著右衛軍蔫頭耷腦地走了。

他與玄天賜說話的當口,他要捉的那些人全跑了個幹淨,現在也不可能如先前那般大肆搜捕。不知道會不會因為今晚的事治右衛軍和他的罪,也不知道會不會牽連到齊王。

右衛軍一走,圍觀的人也散了,秋寧獨自一人站在窗前,目光深沈地眺望倚梅院。

蘇忠悄悄過來,在他耳邊道:“少主和幾位長老都脫身了。”

“那院裏住的是何人?”

“聽說是青海郡王玄天賜。”

“他沒為難阿靜吧?”

“沒有。不過那院裏有不少高手,看樣子是故意放少主走的。”

“讓右衛軍見過的人都不要再露面。去查查玄家的情況……他們到底是何意圖?”

步公子施施然走過來,道:“秋大人,沒熱鬧看了。”

秋寧掃了他一眼。他笑得溫文,已不見先前的輕浮。

秋寧不理他,旋身離開。

他意味深長地對秋寧的背影道:“秋大人,在下步随雲……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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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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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太監(六)敬春節

朱長老等人曾在博縣與天玑閣伏擊齊王,結果被齊王的人盯上。盡管他們在進京的路上萬分小心,最後還是在京城露了行藏,才有了萬花樓中有驚無險的那一幕。

族人報仇心切,難免莽撞,這讓秋寧頗為擔憂。

而玄天賜等人據說是跟随那步随雲住進萬花樓的,平日很少露面,只有步随雲頻繁出入青樓。他出手闊綽,溫文有禮,很受青樓姑娘的歡迎,但他只切磋音律,從不眠花宿柳。所以,那日他對秋寧的輕薄舉動,讓念秋等人著實吃了一驚。

步随雲和玄天賜同行,玄天賜不但縱容他流連青樓,還如他所料幫助了素不相識的刺客。似乎玄家的勢力皆在他的掌控中,而他已洞悉秋寧等人的身份和行動……

“媚兒……媚兒……”

墨欽連喚了幾聲,秋寧才聽到。

這幾日心思全在這些事上,連墨欽也忽略了。

墨欽站在他面前,疑惑地注視他,道:“你想什麽,如此入神?”

秋寧忙掩飾著回答:“奴才在想天聖節的歌舞該如何安排才好。”

“這也值得如此費神?你彈琴自然是最好的。”墨欽随意道。

秋寧眸色一黯,語氣有些微冷道:“奴才不是琴師,怎好在這種場合獻醜?”

墨欽挑眉道:“這般推搪,是你自己不想吧。”

秋寧輕聲道:“奴才是不想。在奴才心中,琴為心聲,彈琴如談心,自然是要彈給心靈相通的人聽。以前為形勢所迫,奴才不得不彈琴娛人,如今能自己做主,自然只想為陛下彈琴。”說完,他仰起頭,雙眸如春水盈波,脈脈含情。

墨欽被他看得心頭酥麻,輕捏了捏他的臉,笑道:“嘴恁甜。”當下不管不顧抱住他繞過屏風,在軟榻上寬衣解帶動作起來。

正要入巷時,長生在屏風外通報:“啓禀聖上,秀嫔娘娘來了,在外面候著。”

墨欽不耐煩地道:“她來幹什麽?”

“秀嫔娘娘說是親手炖了血燕羹給陛下進補。”

“讓她回去吧,朕忙得很,不見後宮之人……等等,給朕頒到聖旨,以後後宮嫔妃不得到昭文閣,違者按不敬罪罰。”

等長生出去後,墨欽嘀咕道:“女人就是麻煩。”之後便專心秋寧享盡魚水之歡。

秀嫔被皇帝拒之門外不說,還招來這樣一道聖旨,又羞又愧,絞著一張錦帕在昭文閣外立了好半天,才離開。

她暗暗生氣,怪麗嫔不聽劉德警告,混亂吃秋寧的醋,沖撞了龍顏,如今連帶自己也被皇帝不喜。

她走到肩輿前忽然停住,扭頭問旁邊的貼身宮女:“你說秋公公最近常出宮去逛青樓嗎?”

宮女忙不疊點頭道:“奴婢按娘娘吩咐找人跟著他。他這段時間頻繁出宮,都是去那叫什麽萬花樓的地方,聽說在捧那裏的頭牌念秋……”

秀嫔沈吟道:“繼續盯著他,把他何時出宮,何時回宮,去了何處,特別是去萬花樓的時候都幹了什麽,一一向我禀告。我有重賞!”

“奴婢遵命。”

“念秋……是思念姓秋的麽?”秀嫔的臉上慢慢露出一抹嘲弄的微笑。

齊王齊行忌一直駐守東北,以前在京城并無府邸,去年皇帝賞了他一座皇城附近的宅子,還尚未建好,齊王入京之後只能暫時住在招待貴族的東驿。

他這一趟進京波折頗多,被天玑閣的人騷擾了好幾次,在博縣時還讓他受了傷。天玑閣是江湖組織,四年前他派兵剿殺。活下來的人蟄伏了一段時間,兩年前忽然崛起,廣納江湖異士,躲躲藏藏行暗殺行刺之事。

他早年四處征戰,殺人如麻,仇人自然多,一個個全被籠絡進天玑閣,整日如蚊蟲一般咬住他不放。就算不能致命也是擾人。

他前腳剛進京還未觐見皇後,右衛軍錢武便來禀報,說是捉拿天玑閣刺客時遇上了青海郡王玄天賜。玄天賜拿右衛軍沒有皇命擅自擾民的罪名來壓他們。這事可大可小,皇帝不追究也就罷了,若追究起來,只怕會對齊氏心生芥蒂……皇帝雖然敬重女兒蘅之,卻并非心中所愛,而蘅之大婚至今還沒有一兒半女,皇後之位始終不穩。要是後家落個外戚專權的名聲,對她更是大大不利。

這青海王歷來偏據西北,自成一家,前些年各方勢力亂戰時,他們置身事外專事生産,聽說如今兵強馬壯,百姓富足。皇帝怕他們自立為王而極力拉攏。那玄天賜對齊氏似乎頗不友好,若是多這樣一位對頭還真讓人頭疼。

說起來,玄氏與齊氏素無來往,不知為何玄天賜要庇護那些刺客,還對齊氏擺出咄咄逼人的姿态?

齊行忌翻看著探子送來的關於玄氏的情報,目光落在“步随雲”這個名字上──步随雲,三年前拜在玄天佑門下,負責教導小王爺玄天賜功課,深得玄天佑兄弟信任,是青海王麾下第一謀士……出身不詳,師承何處不詳……三月與玄天賜秘密進京,目的不詳。

“上月便秘密進京……是有所圖謀吧?”齊行忌的手指輕敲幾面,自言自語道:“圖謀何事呢?”

門外忽然傳來的鑼鼓聲打斷了齊行忌的思索。鑼鼓響過後緊接著一陣吆喝:“明日敬春節,選花魁咯!步玉橋,戍時,選花魁了……”

齊行忌皺眉道:“何事如此吵鬧?”

東驿的驿長一直在門外等候差遣,此時忙在門口恭敬答道:“王爺有所不知,從東驿出去兩條街外的步玉橋頭是京城的花街,那些粉頭搞了個敬春節,說是為當今聖上的天聖節助興。這敬春節便在明日,到時京城裏當紅的姑娘都要出來選花魁,這幾日天天有勾欄中人沿街吆喝造勢。”

天下安定才一年,京城人便如此紙醉金迷,不知是太灑脫還是太愚昧?齊行忌不屑地想。

他對驿長道:“知道了,你下去吧……來人,去把世子叫來。”

聽到他後面的吩咐,驿長頓了頓,悄悄擡頭看了他一眼。

他看到驿長的小動作,沈聲道:“世子是不是去花街了?”

驿長嗫喏道:“世子之命,小人不敢不從……”

齊行忌煩躁地打斷他道:“行了行了,你下去吧。”

他将桌上的情報放到香火上燒了。揉了揉額角,慢慢踱到窗前,望著一角房檐出神。嫡長子齊敬之算是有些才幹的,只是這好色輕浮的毛病始終改不了,兩個庶子又不成器……說起來次女蘅之的脾氣最像自己,可惜是女兒身……不過她貴為皇後,會有一番作為也說不定……

次日,齊王攜世子觐見帝後。齊行忌在宮裏見到了青海郡王。玄天賜只是十三歲的少年,但進退有度,氣勢俨然,頗有王族風範。齊行忌留心他的随從,那位步随雲似乎沒跟來。

皇帝對齊王很親切,拉家常般聊了一會兒,還問了他的傷,又賞賜了不少東西以示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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