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已補上
☆、傾國太監(十七)弑君謀
突然,一支羽箭從遠處的樹叢中飛出,射中馬腿。坐騎轟然倒地。
秋寧急中生智摔脫馬镫,抱著墨欽滾了幾圈。要是被這樣的高頭大馬壓住,想跑也跑不掉了。
秋寧從地上爬起來。淩厲殺氣如網般罩下來。
殺手也許跟在他們身後,也許埋伏在某個地方。總之他們一直被這股氣息包圍。如影随行。
秋寧環視四周。除了風聲,一片靜谧。
他慢慢面向左邊。憑直覺,他感到有一雙眼,充滿冰冷的殺機,蟄伏在那裏,醞釀致命的一擊。
寒氣沿著脊背攀沿而上,在眉間凝集成汗珠,緩緩流下臉頰。
他張開雙臂迎向那雙眼。用自己的身軀護住昏迷的墨欽。
在面對秋寧的樹林裏,立著一隊人馬,靜默地注視著最前面的步随雲和玄天賜,只等他們一聲令下便開始行動。
步随雲一身黑衣勁裝,容色冷肅,與平日溫文爾雅的形象判若兩人。他手裏的弓箭已拉滿,箭矢對準秋寧,深黑的雙眸變得銳利如刀,在那刀光背後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湧動,只是被冷肅的箭意擋住了。
他的這點異常沒有逃過玄天賜的眼睛。少年還注意到,步随雲持弓的手并不穩定,繃緊的肌肉微微顫抖,顯示出他的遲疑和矛盾。
玄天賜的目光轉到林外的秋寧身上。他展開雙臂一動不動,衣袖偶爾被風吹動,仿似蝶翼般脆弱。而那脆弱中又蘊含著不會低頭的決心。
兩人隔空對峙。空氣都變得凝滞不動,沈甸甸地壓在衆人頭頂。
步随雲繃弦的手指一松,羽箭破空而出。
“砰”地一聲,一柄突如其來的短刀将箭矢折斷。刀刃朝下插進泥土數寸,銀光倏然而過,隐沒在鋒刃之上。
玄若霞不知從什麽地方鑽出來,沖到步随雲面前,劈手奪過弓箭,低聲怒道:“你在幹什麽?不要命了麽!”
步随雲的滿身煞氣自那一箭射出之後便洩了個幹淨。他神情複雜地看了玄若霞一眼,擡手向後擺了兩下。身後的騎士悄無聲息地迅速撤走。他拉上面巾遮住臉,和玄天賜調轉馬頭離去。
玄若霞縱馬跑出樹林,來到秋寧面前,翻身下馬,彎腰查看墨欽的狀況。
秋寧渾身脫力,坐在地上,對玄若霞道:“他暈過去了。”
玄若霞拎著折箭的那柄短刀,走過來,緊盯著他道:“你準備如何奏報?”淡漠的語氣中隐含威脅。嬌美少女似乎下一刻就會化身為辣手修羅。
秋寧苦笑道:“自然是按郡主交代的奏報。”
玄若霞還刀入鞘。點燃了她的求救煙火。
……
玄天賜與步随雲并騎而行。
他忍不住問步随雲道:“你為何放了他們?”
要知道,為了此次行刺,他們計劃了很久,精心設下埋伏。他和步随雲親自帶領玄家死士守在出西面樹林的路口,就是要确保行動萬無一失。
沒想到最後一刻,步随雲卻手軟了。
那一箭射出的時候,玄天賜清楚看到步随雲的手偏了些許。即使沒有玄若霞阻攔,箭也是射不中秋寧的。
步随雲悶聲答道:“這次行動失敗是我的錯,怪我心志不堅。”
玄天賜怒道:“為什麽?就為了個閹人?”
步随雲輕嘆道:“別這樣說阿寧。”
玄天賜簡直要跳起來了。他揪著馬鬃生氣地質問:“值得嗎?那麽個下賤的閹人,也值得你這樣維護?今天你也看見了,他為了狗皇帝連命都可以不要!”
步随雲露出一絲苦笑,聲音澀然道:“天賜,你總說阿靜可憐,你知不知道,阿寧比起阿靜要可憐不知多少倍。你還小,不了‘解身不由己’這四個字有多無奈、多沈重。你能憐惜阿靜就應該能體會我對阿寧的心。”
聽步随雲提到水邱靜,玄天賜心中一軟,心想假如今天是自己面對病秧子,恐怕也會下不了手。旋即想到将來,又開始迷惑,“要是以後他再阻擾我們對付狗皇帝,你會怎麽辦?又放棄嗎?”
步随雲的目光變得深沈,語氣也冷下幾分:“我不會讓這樣的情況再一次發生。”
玄天賜望著步随雲嚴肅的側臉,決定相信他。
但玄天賜還是忍不住嘟囔道:“二姐有什麽不好?”
步随雲沒有回答。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聲道:“她很好。是我不好。”
玄天賜撓撓頭,實在無法理解兒女情長的複雜。
……
秋寧撥弄著琴弦,在淡淡青紫香霧後的臉,一派寧和。
長生垂首而立。秋寧自回來後,沒跟他說過一句話。
長生是苦出身,打罵冷眼遭了不知有多少,義父雖然對自己好,但十分嚴格,秋寧算是第一個對自己親切關懷的人。跟在他身邊好幾年,他第一次對自己這般冷淡。長生又委屈又難過又矛盾,心情雜亂如碎雨。
琴聲停住,秋寧道:“長生,你以後不用跟著我了。”聲音清冷淡然。
長生不可置信地瞪著秋寧,“為什麽?”他憤憤地問。
秋寧神色平淡地答道:“你知道為什麽。”
長生抿著嘴唇,倔強道:“我不走!”
秋寧這時才認真地看著他,道:“如若以後你義父還要你去做我不能接受的事,你做是不做?”
長生張了張嘴,答不上來,過了一刻,他幹脆耍賴道:“反正我就是不走!”
秋寧淡淡地道:“我不是征求你的同意,而是告訴你我的決定。”
長生一下急起來,半跪到秋寧身邊,拉著秋寧的胳膊,道:“師傅別趕我走……我說過要伺候你一輩子……義父、義父,他對我有養育之恩,他的話我不能不聽,可是我絕不會傷害師傅的啊!”
秋寧拂開他的手,道:“你會傷害我在乎的人。”
長生垂下手,覺得難過到不行。他的秋師傅是他想要守護的人。他無法想象離開秋寧的生活會是什麽樣的空虛。
他忍了又忍,還是流下眼淚。他感到丢臉,胡亂地擦去淚水,可怎麽擦也擦不幹淨。
秋寧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淡漠的面具裂開一條縫,露出不忍。
長生雙手抓住他的手腕,哽咽道:“我答應你,不傷害你在乎的人,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秋寧看著少年那如被丢棄的小狗般的表情,終於勉強答應:“好,你可以留下。不過日後再有類似的事發生,你要事先告訴我。”
長生一個勁地用力點頭。
秋寧有些無奈地嘆道:“真是個孩子。”
……
王帳內,墨欽面色蒼白地斜靠在榻上,目光陰冷地審視帳內的重臣和親衛。
皇帝行獵被行刺,一隊飛龍衛死傷大半,如果不是禦前領事秋公公和西平郡主舍身救主,皇帝生死難測。
皇帝和飛龍衛中了迷藥,可是查遍所有食材、藥材也沒有一絲線索,禦膳房的人也審不出端倪。刺客不聲不響深入到自己身邊,這讓皇帝如何不擔心著急。
帳內的人倍感壓力,在皇帝的視線壓迫下噤如寒蟬。
齊行忌心內打鼓。本來他和玄天佑往東面行獵是有意讓皇帝撥頭籌,可是在行刺之時,他們兩人的避讓就顯得有那麽點……巧和。而玄若霞護主有功,自然把玄家摘了幹淨,怎麽看,自己都有些可疑。
墨欽終於不疾不徐地開口:“此次行刺到現在也沒結果,衆位愛卿有何看法?齊王,你先說說看。”
齊行忌道:“依臣之見,如此詭谲難辨之手法,很像天玑閣所為。”
“天玑閣屢次行刺愛卿,是因為私仇,他們行刺朕又是為何?這天玑閣對朝廷來說,到底是只聞其名,但凡遇到此等事情便說是天玑閣所為,這是與不是,愛卿怕也沒多少把握吧?”墨欽這句話明顯是不信任他。
齊行忌的心重重一沈。
墨欽轉頭看向玄天佑,“玄愛卿有何看法?”
玄天佑撩袍跪地,道:“啓禀陛下,臣的衛隊才在西面林中抓到一名刺客同黨,請準臣帶至聖前,由陛下親審。”
帳內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準。”墨欽在榻上坐直身體,雙目炯炯地等待刺客露面。
一個穿黑衣的男人被推進來。
他顫巍巍地爬在地上,偷偷打量帳中的人。待見到齊行忌時,猛地直起腰,殷切地盯著齊行忌,嘴裏發出“嘶嘶”的聲音。
齊行忌大駭。此人哪裏是什麽刺客,乃是他安插在玄天佑身邊的探子。
在玄天佑身邊安插探子,除了監視以外,肯定還會做一些上不了臺面的勾當,像這般在皇帝大臣面前捅出來,皇帝為給玄天佑一個交代不可能不處置齊氏,至少也得從齊氏宗族中拉出抵罪之人。更糟糕的是,這樣的事會增加皇帝對自己和齊氏的戒心。
齊行忌心頭大亂,擡眼看向玄天佑。看到的只是冰冷面具。
玄天佑道:“陛下,此人在被俘後咬壞了舌頭,不過手還是能寫的。不如讓臣來試試,臣還是有些能讓人開口的手段。”他的語調陰冷狠毒。
那人抖如篩糠,絕望地望著齊行忌。
齊行忌裝出事不關己的樣子,看都不看那人一眼。
玄天佑慢慢地踱向那人。
冷不防那人猛然跳起,沖向齊王。帳內一片驚呼,齊行忌丢了茶盞避到侍衛身後。
還不等侍衛反應,那人已口吐鮮血,倒地而亡。
玄天佑摸了摸他的鼻息,對呆若木雞的衆人道:“死了。中了毒。”
侍衛忙把屍體擡出去,衆人驚魂未定,還有些人沒回過神來。
墨欽在這時忽然吩咐道:“散了吧。朕累了。”他很平靜,好像剛才什麽事都沒發生。
在大家跪安時,墨欽的視線始終盯在齊行忌身上。森寒的,冷峭的,帶著了然和嘲諷。
墨欽的眼神讓齊行忌想清楚事情的關結。玄天佑必是早把那名探子審問清楚。再弄啞,喂了毒藥,把他當做刺客推出來,來演一出戲。他們知道那人不是硬骨頭,肯定也給他吃過一些苦頭,所以在見到自己的主子時,他出於本能會向齊行忌求救。玄天佑故意威吓他要用重刑,便是逼他做出某種舉動,他果然來了那麽一出。凡看到那一幕的人都會猜測,刺客和齊行忌之間有什麽瓜葛,反正死無對證。
有意無意地把齊行忌攪進了行刺案中。
好毒啊!既除掉異己,又潑了他一身污水。
齊行忌冒了一身冷汗,腳步也有些虛浮。
難道非要把齊氏和皇帝逼到魚死網破那一天嗎?他對著天空長嘆一息,生出種無奈的恨意。
END IF
作家的話:
周一更新。
☆、傾國太監(十八)真假意
自墨欽被救回營帳後,秋寧還沒機會和他單獨相處。
當禦帳中終於只有他們倆人時,墨欽冷不丁上來把秋寧抱起來轉兩個圈,“媚兒,媚兒,真沒想到是你救了朕。”他笑得愉快而溫柔。
秋寧唬得低呼:“欽郎,當心你的傷!”
墨欽放下他,側頭瞅瞅肩頭的傷,無所謂道:“這點傷早沒事了。”
秋寧見他面色蒼白,還是不放心道:“讓我看看,好嗎?”
墨欽坐到軟榻上,由秋寧查看他的傷勢。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秋寧小心打開繃帶,又小心地包上,然後仰頭對他舒心一笑。
墨欽不由自主地捧住他的臉,柔情四溢地吻了吻,嘆道:“朕聽蘇定說了,刺客行刺時是你擋在朕身前……真是難為你了。”
秋寧想起那刻的情形也心有餘悸,“那時我也吓懵了,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麽。”
“你為何會跑到那裏去?又怎麽遇到了郡主?”墨欽臉上溫情不減,狀似不經意地問。
秋寧的眉頭稍稍一動──果然要問到這事。
他不慌不忙地說出和玄若霞事先商量好的話:“郡主小孩心性,想一睹陛下狩獵風采,便要我陪她去找陛下。我原是不同意的,被她纏不過,只得答應。我們到了西面樹林後,郡主見林中有鹿便去追,我追不上她,還迷了路,胡走亂蹿地遇到了陛下。我帶著陛下跑了一段又遇到了郡主。她也是聽見打鬥聲趕過來的。”
墨欽之前已經詢問過玄若霞,現今聽秋寧之辭與她所說一致,放下稍有的一點疑慮,真正暢快地笑起來,“郡主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麽?就你們倆人,且不說刺客,要是遇上猛獸可有多危險。”
秋寧笑道:“我是想郡主有武藝傍身,藝高膽大,是巾帼不讓須眉的。再說這獵場裏一向太平,實在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我以後再不敢莽撞了。”
墨欽聽了他的話,面色微變,笑容也退下了一些。
秋寧忙轉了話題道:“這次還是多虧了郡主。”
墨欽點頭道:“朕會重重賞她。媚兒想要什麽賞賜?”
秋寧摟住他的脖子,帶了點撒嬌的口吻道:“我不要賞賜。只要欽郎好好的就夠了。”
墨欽的手伸進他的衣襟,在他的身上來回游走,嘴唇吻著他的耳垂調笑道:“也對,只要朕在,你要什麽沒有。”
秋寧的身體微微一僵。不過墨欽沒有注意他的細微變化,全副心神投入到接下來的雲雨中。
……
城郊玄家別院裏,步随雲靠坐在廊下,專注地看著斜對面一樹繁盛的杏花。
花開得極致,再過兩天便要凋謝。他的手指撫過手中的一枝杏花,眸中浮起淡淡的愁郁。
在春狩大出風頭的玄若霞興沖沖地走進花園,靠近步随雲時,不由得放輕放緩了腳步。
步随雲轉過頭,對她淡淡一笑。
一身青衣的步随雲,在暖日繁花的包圍中,如淺淡的水墨畫中人,幽閉在一個別人全進不去的世界,溫煦的笑容裏也帶著沈沈寂寞。
她輕聲喚道:“随雲哥哥……”随即勉力露出振奮的笑容,道:“你的好計策。把齊王的探子推出去,既除掉了內賊,又将了齊王一軍。皇帝現在很反感齊氏,我親眼見到他連看都不看皇後一眼呢……”
“若霞。”步随雲郁郁地打斷她的話,道:“我對不起你。”
玄若霞低下頭,剛才的笑容被一層薄怒所取代,“你是對不起我!想出這樣玉石俱焚的點子!如果你為我、為玄家而死,你讓我們玄家人如何自處?”
步随雲避開她生氣的目光,溫聲解釋道:“我已經找到解蠱的法子,不會有性命之憂。”
玄若霞一個箭步垮到他面前,目光犀利地瞪著他,“你休騙我!你只是找到暫時壓制的法子,不過勉強續命罷了。你去行刺,無非是不想我進宮!”
步随雲嘆道:“我不想你犧牲自己的婚姻幸福。這些到底是男人的事。”
“也是玄家的事!大哥能為家族犧牲,你能為玄家搏命,我身為玄家子孫,難道不應該為自己的家族,為藩屬的百姓盡一份力嗎?”她轉頭看向那樹杏花,聲音低了下去:“再說,既然不能嫁給我愛的人,嫁給誰不是嫁?不如做點有用的事,我才會感到安心。”
步随雲凝著她的側影,心中千頭萬緒,無數話語梗在喉頭,吐不出一個字。
靜默了一息,玄若霞再開口,已換了勸慰的口吻:“随雲哥哥,你為我好,我豈會不懂?實在是不想為我一人而壞了你們多年的謀劃。假如你殺了皇帝,也能僥幸保命,可是皇位空置,天下必會大亂。到時候群雄逐鹿,以玄氏如今的實力,還不足以問鼎皇權,想要獨善其身只怕也不易,何苦将百姓卷入無妄兵禍?不如再等幾年,等玄氏積蓄足夠的力量,等我們除掉一些皇帝的羽翼……若我進宮能換得這幾年的時間,這點兒犧牲又算得了什麽!”
步随雲靜靜聽她說完,手指無意識地捏住杏花花瓣,輕嘆道:“你長大了。”下一刻又不無擔憂地皺眉道:“皇宮畢竟是虎狼之地,不比青海的戈壁草原,你能否适應?”
玄若霞淡然一笑,道:“你不是已經替我安排好了嗎?”
步随雲手指一緊,花瓣瞬間變為齑粉。他彈了彈手指,收斂起所有情緒,取出短笛,吹起玄若霞最喜歡聽的曲子。
……
秋寧回宮後,悄悄去見天玑閣虞閣主,可吃了個閉門羹。虞閣主只傳話說,他與秋寧乃協議聯手除掉齊王,至於其他的閣內事務不需告知秋寧。
秋寧明白虞閣主大約是不會改變心意了。天玑閣是獨來獨往的江湖組織,素來不與朝堂牽扯,虞閣主更是驕傲耿介之人,卻和玄氏合作,甚至幹出弑君這種驚天大事。他們到底有何聯系,玄家又許了天玑閣怎樣的好處。秋寧十分不解。
他又去水邱靜住的玄家別院,看能否見到步随雲。
步随雲像知道他會來一樣,不等他開口,已有人将他領到內院的一間屋子。
步随雲面牆而立,聽到他進門也不回頭。
望著他挺拔的背影,秋寧心中一陣悲涼。
他想起那被玄若霞斬斷的一箭。他确定射箭之人是步随雲,即使不是他,至少他當時是在旁邊的。
如果沒有這個意外,自己說不定已是箭下亡魂。步随雲甜言蜜語,行動暧昧,可是到了關鍵時刻仍是毫不留情。自己不過是他這盤棋上一枚棋子。那些親密關心也是別有目的。自己在宮中的地位,才是他看重的吧。
可笑自己竟然還動了信他的心思。追問他,無非是不願相信他對自己的欺騙和利用。
“他要殺你,你還相信他?你以為你是誰?”耳邊響起惡意的嘲諷。
秋寧垂下頭,感到茫然若失。想要抓住些什麽,想要觸摸到什麽,面前卻只有一片虛空。
他轉身準備離開,步随雲溫和的聲音響起:“怎麽要走?你想問的問題還沒問。”
秋寧冷淡地答道:“原是想問的,不過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步随雲走過來,将門阖上,挑眉道:“你又自以為是地亂想。”
秋寧揚起眉,眼角眉梢透出蔑意,似笑非笑道:“你們弑君無非是想奪天下。西平郡主進宮是一步棋,我在宮中有個照應也方便她行事。如今朝中三王平分勢力,首先要對付的自然是齊王,我們這些和齊王有仇便是你們拉攏的對象。只是沒想到你們大膽到弑君,還是郡主明白一些,就算你們能殺了皇帝,也穩不住天下,還是一步步來才穩妥。這些事你們計劃很久了吧?難為你在我身上花這許多心思。不過,我醜話說在前,我是絕不會允許你們傷害陛下的。”
步随雲認真聽他說完,冷笑道:“你也太拿自己當回事了。我要殺墨欽,你根本阻止不了!”
秋寧被他諷刺,胸中怒火翻湧而上。
他漲紅了臉,冷冷道:“好!很好!”推開攔在面前的步随雲往門外走。
步随雲來拉他,他反手一巴掌揮過去。“呯”的一聲,耳光重重地落在步随雲臉上。
步随雲的頭稍稍偏了一下,左臉赫然印上五個指印。兩人都愣住了。秋寧萬萬沒想到,他竟沒有避讓,生生挨了一下。
步随雲溫雅的面容因為生氣變得扭曲,戾氣在眸中浮動,将他的黑眸染得灼亮。
“我教你武功就是讓你對我動手的嗎?”他的聲音有些低沈,仿佛陰霾中孕育雷霆,連空氣都凝滞起來。
秋寧咬著嘴唇往後退了兩步。
“看來是我太縱容你了。今天非要給你點兒教訓。”他的聲音冰到極點,逼進秋寧身前。
秋寧忍住心中的懼怕,一臉倔強地道:“你要幹什麽?”
步随雲不答話,将秋寧箍在懷裏,俯下頭吻住了他。
秋寧驀地睜大眼睛,手腳并用地掙紮,無奈步随雲将他牢牢困在懷中,上半身好像被鐵鏈鎖住了,無論如何也掙不脫。
秋寧怒氣沖沖地去咬步随雲。步随雲躲閃著他的攻擊,在他的唇邊輕笑道:“你是小狗麽?這樣愛咬人。”
秋寧的嘴唇再次被捉住,帶著侵略氣息的吻。牙齒貪婪地咬噬他的唇,舌頭緊緊絞纏吸吮他的舌,激發出連靈魂都為之震顫的疼痛和甜蜜。
END IF
作家的話:
謝謝娃們滴捧場,這文比較長,慢慢看,所有疑惑都會解開。
☆、傾國太監(十九)辰妃.玄
秋寧在步随雲的懷裏漸漸軟下來。步随雲感到他的變化,放松了對他的鉗制,陶醉在自己的熱情中。
秋寧趁機狠狠咬下來,步随雲的舌頭縮得快,嘴唇還是被咬出了一個牙印。他放開秋寧,撫著破皮的嘴,瞪著秋寧。
秋寧也氣喘籲籲地瞪著他。
步随雲黑著臉道:“你還兇!你對墨欽也這麽兇嗎?”
秋寧咬牙道:“關你什麽事?”
步随雲冷哼一聲:“你破壞了我的計劃就關我的事!你為了他命都不要,他又是怎樣對你?在他心目中,你不及木良半分……”
這句話從步随雲口中說出,格外殘忍。秋寧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蹿起來,撲到步随雲身上,用力咬住他的手。
步随雲痛哼一聲,并不掙紮,嘴上還在調侃:“你真是屬狗的。”
秋寧忘記去想為什麽步随雲會知道他和墨欽、木良的恩怨。他只感到心底那個見不得人的傷口被步随雲無情地揭開。那最深的自卑被他陳述出來,讓自己逃都逃不了。
秋寧的心每疼一分,他嘴上就多使一分力。很快,一股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步随雲不說話了。他的手臂用力繃緊。一定很疼。
秋寧的眼淚流下來。一滴一滴打濕了他的手臂,浸濕了他的傷處。
步随雲輕輕撫摸他的頭發,“對不起。阿寧,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說這些話了。”他的聲音無比溫柔,帶著深刻的憐愛。
秋寧松開嘴,不知不覺趴在他懷裏嗚咽。
“阿寧,我雖然射出那一箭,可是并沒有想殺你。即使若霞不來阻止,也射不中你。我是想殺墨欽,卻絕不會為這個目的而傷害你。請你相信我。”好像情人最深情的誓言,讓人忍不住想去沈溺。
秋寧執拗地哽咽道:“我不相信你!”他不能再輕信了。他的心經不起又一次欺騙和傷害。他寧願披著堅硬冰冷的殼,拒絕所有的溫情。不管是真是假。
步随雲無奈嘆道:“我不勉強你。終有一天,你會信。”
秋寧揚起臉,胡亂擦去眼淚。擡起步随雲的手看了看,整整齊齊一圈牙印,血肉翻卷出來。自己真是很用力,幾乎咬下了一塊肉。
步随雲看看傷口,笑道:“這是你給我的第一個紀念。”
不知道為何,他在步随雲面前總是失态。不是露出軟弱,就是露出暴戾。
兩人厮鬧了一場,衣衫有些淩亂。秋寧整了整衣襟,坐到檀木圓桌旁。步随雲給他倒了水。他手握青瓷茶盞,垂了眼簾,努力收拾混亂激動的心緒。
步随雲坐在他對面,一瞬不瞬地凝視他。
過了半晌,秋寧擡起頭,恢複了一貫淡然的神色,“我知道你找過我的族人,希望我們能和你合作。我們雖然想報仇,卻絕不會弑君。”他的聲音低了一些:“你若要殺他,得踩著我的屍體過去。”
步随雲沒什麽表情,輕描淡寫地道:“我們的計劃變了。暫時不會動皇帝。我想藥師國人要報滅國之仇,行刺是行不通的。不如和我們合作,連根鏟除齊氏,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等得那時,你再決定是否與我們繼續合作。”
秋寧想了想,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淺抿一口茶,忍不住好奇問道:“玄家和皇上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據我所知,皇上從來不曾為難青海王。”
步随雲的神情冷了下來,前一刻還是陽春三月,一轉眼便是數九寒冬,“我們與他有不共戴天的血仇!”
秋寧一怔,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
四月,承光帝封西平郡主玄若霞為辰妃,位列四妃之首,賜漪蘭宮。其納妃儀式除沒有“納彩”、“大征”兩道程序外,其他環節均與迎娶皇後之禮一樣,而隆重程度更是有過之而不及。
辰妃入宮後,深得聖寵,皇帝連續寵幸一月有餘。還因為辰妃閨名帶個“霞”字,将麗嫔住的流霞宮改賜予辰妃。不久之後,又讓辰妃協助皇後管理後宮。
這樣的隆寵前所未有,後宮嫔妃焉能不妒?可惜辰妃出身高貴,青海王正得皇帝器重,辰妃又賢惠大方,一些不得寵或是出身不好的嫔妃開始向她示好,慢慢在她身邊聚起勢力,鋒頭直逼皇後。
後宮波濤暗湧,朝堂還算太平。青海王回了藩屬,而小郡王玄天賜則留在京城,由皇帝親自選拔飽學之士教導功課。步随雲陪玄天賜一道留了下來。
留下了玄郡王,皇帝還想留齊王世子。齊王生怕世子鬧出事被人抓了把柄,只得親自留下來,搬進禦賜宅邸,讓世子回藩屬。
七月流火,熱浪掀天。
生病滞留的信王木永桢終於進京觐見。墨欽與他故人相見,自然有很多話要說,常常單獨在昭文閣密談。
某天,皇後突然來興致,在鳳儀宮設茶宴招待各位嫔妃。辰妃雖然得寵,但是在皇後面前始終恭敬,跟她親近的嫔妃也不敢造次。後宮的女人們在鳳儀宮一派親密和樂地喝茶。
席間,皇後笑嘆道:“難得今兒姐妹們都高興,光坐著喝茶忒沒意思,有些玩耍兒助興才好。”
立刻有人提議投壺,又有人提議雙陸象棋。皇後只說玩老了,沒意思。
麗嫔笑道:“妾倒是有個好主意,保管大家沒玩過。”
衆人的目光齊齊投向她。她笑道:“天聖節上,秋公公琴技超群,真是天上才有的妙音,可惜後來再沒機會聽了。不如今天叫他來為我們姐妹彈琴。我們也不光聽,他彈一段,我們傳花,曲停的時候花在誰手上,便罰誰喝酒。”
衆人愣了愣,馬上有人附和。
辰妃皺眉道:“他是皇上跟前伺候的人,叫他來恐怕不妥。萬一皇上要他伺候,找不到人……”
麗嫔打斷她道:“辰妃姐姐這可說得不對,他在宮裏當差,皇上是他的主子,皇後娘娘就不是他的主子嗎?再說皇上和信王去行宮避暑,他又沒跟去,豈會這時候要他伺候的?”
辰妃聽她連珠炮似的說完,也不接話,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
皇後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據說秋公公琴技冠絕青龍國,難得他不在皇上跟前伺候,我們姐妹才有機會飽耳福。霞妹妹以為如何?”
辰妃淡淡一笑道:“憑皇後娘娘安排。”
秋寧接到皇後懿旨,忙穿戴整齊帶上琴去鳳儀宮。一路上有長生撐傘,兩人還是大汗淋漓。
長生埋怨道:“這大熱天的,彈什麽琴?”
秋寧苦笑道:“皇後大概覺得好長時間沒折騰我了。”
“師傅你受得住嗎?”
“還好。”按步随雲教的內功心法練習一段時間,身體比以前強多了,如果只是彈琴還能支撐。
到了鳳儀宮門口,遠遠見劉德等在門外,秋寧對長生道:“你在這裏等,免得讓人說我輕狂。”
秋寧走進鳳儀宮設宴的西閣,向衆位嫔妃行過禮後,皇後指著西閣門口的一棵石榴樹道:“秋媚音去那裏彈琴吧。”
不少嫔妃在心裏暗暗咋舌。讓他到太陽底下去彈琴?她們坐在設了冰盆的屋內,喝著冰鎮的酒水、解暑的茶水,還覺著有些熱,這在外面曝曬能撐得了多久?這不是成心整人麽?
秋寧恭敬答應,抱著琴坐到石榴樹下,開始彈琴。這石榴樹是新移栽過來的小樹,枝葉還沒長齊,秋寧整個人暴露在太陽底下,不過才彈了一支曲,汗出如漿濕透了衣衫鬓發。
辰妃打賞他了一大杯酸梅湯,喝下去略微舒暢了一點兒。他忙打疊起精神,彈了秀嫔要他彈的曲子。
彈了快一個時辰,秋寧眼前一陣陣發黑。西閣內的莺聲燕語,聽在他耳內猶如天外魔音,刺得腦門生疼。他用力咬著嘴唇,想保持一絲清明。可是任誰都聽得出他的琴聲越來越滞澀。
皇後的眼神漸漸變得犀利。秀嫔和麗嫔交換了一個眼色,露出得意的笑容。
忽然“!”地一聲,辰妃手中的杯盞落到地上。辰妃杵著頭一臉痛苦道:“皇後娘娘恕罪,不知怎的,妾難過的緊。”
她身旁的貼身宮女忙道:“啓禀皇後娘娘,辰妃娘娘怕是中暑了。”
辰妃扶著額角,又是難過又是歉意地道:“妾一向耐不住暑熱,今天出來的時間長了些,所以不舒服……哎……真是掃了姐妹們的興。”
皇後安慰了她幾句,便叫人送她回流霞宮。
這時有接到她眼神示意的嫔妃道:“既然辰妃娘娘不舒服,我們也叨擾皇後娘娘那麽久,不如妾陪辰妃娘娘回去,讓皇後娘娘好好休息。”
這一開口,馬上有人應和,紛紛向皇後告罪。
皇後面無表情地掃了衆人一眼後,才笑著點點頭,“今天先散了吧。大家都回去休息,我們姐妹改天再聚。”
辰妃半倚在宮女身上,有氣無力地道:“既然散了,讓秋媚音回去吧。這麽曬著,要是也中暑了可不好。”
皇後眸中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