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兩章并一章,好豐盛滴大餐……票票喔! (9)
劃之內。
陸震卻沒來由地心慌。打發去探望秋寧的人說秋寧在睡覺,并無異常。也許是好些天沒見到人的緣故,所以心裏不踏實,等打完今天這一場就去看他。
靠在虎皮撲就的帥椅上,陸震注視著晃動的燭火,神思有些恍惚。
秋寧從陰影裏走出來,臉上晦暗不明。
陸震驚得坐起身問道:“你好了?怎的跑來這裏?”
秋寧不答話,飄飄忽忽地走近幾步,冷冷的聲音反問道:“你知道自己一直在做白日夢麽?”
陸震神色變都有些難看:“你休要小看我!這天下到底是姓玄是姓陸還不一定!”
秋寧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忽地笑了起來,這一笑仿似冰雪裏綻放的紅梅,明豔不可方物,“你有野心,很好!可你定然會輸。”
陸震望著他有些發怔,動了動嘴唇,半晌才發問道:“你為何恁地肯定?”
秋寧跨前一步,紫眸裏波光流轉,唇邊的笑容更深,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度,“因為你不但是我的對手,還是我的仇人!你一直對我心懷不軌,口口聲聲說你如何愛我,如何對我好,其實在你眼裏我不過是一個身份曾經高貴些的玩物。你也準備把我繼續當玩物豢養。你所謂的情愛不過如此!小看我是要付出代價的,你知道麽?”
“你要是睜開眼看看清楚,或許就不會一次又一次著了我的道。”秋寧幾乎是俯在陸震身上,眼裏光彩跳動,有一種陸震從來不曾見過的魅惑,“可惜你總不承認,做著豢養我的美夢,然後心甘情願被我欺騙利用。你到底是蠢呢,還是執著?”
暖暖的熱氣撲到陸震臉上,明明聽著惡毒輕蔑的話語,他竟一點兒不生氣,腦袋裏只剩不清不楚的癡迷。
他伸手捉住秋寧的衣袖,近乎請求道:“忘了過去吧。我會對你好的!”
秋寧哂然一笑,一字一句道:“你、去、死!”
他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匕首,深深地、狠狠地,紮進陸震胸膛。同時發出猙獰而暢快的笑聲。
陸震駭得大叫一聲,睜開眼。并不見秋寧,自己胸口上也沒被刺,只有沒關嚴的窗戶讓風吹得嘩嘩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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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個夢。夢裏他都這麽恨自己。陸震自嘲地搖搖頭,擡手抹去額頭上的冷汗。心裏越發不踏實。
“報!”親随推門而入,面色有些焦急地道:“侯爺,西南鎖陽關有敵軍突襲,已和李将軍交上手!”
陸震神色一凜道:“事先怎未發現玄軍動向?”
親随不太确定地回道:“來人并非玄軍,而是武骧軍。”
陸震更驚,一個接一個疑問在心裏打轉。木氏武骧軍?他們來搗什麽亂?木永桢不是才被發現藏匿於金河上游,武骧軍怎會跑到下游的鎖陽關?就是要打也是和自己聯手打玄軍,為何轉過頭打自己?
他似乎又掉入一個圈套裏。
“立刻派人增援李将軍。另外傳令各部,準備明晨提前撤退!孫将軍和李将軍撐到天明便無須再戰。”他強作鎮定下達完命令,帶上一隊人大步流星地往關押秋寧的地方趕。
陸震捏緊拳頭暗自下定決心,再不能對那狡猾的人手軟,今天就打斷他的手腳拴在自己身邊!
……
一個時辰已過,屋裏仍沒有一點兒動靜,胖總管心虛地敲敲門道:“你們好了沒有?”
步随雲随意地嗯了一聲算作回答。
又過了半晌,胖總管在門口轉了數個圈,衣服都濕得貼到背上。
他又去敲門道:“再不出來人可要醒了!”
這回步随雲幹脆不吭聲了。
胖總管跺了跺腳,轉身跑了。不要命的才跟著耽擱!
他跑了一段路,突見前方燈火閃爍,急促的腳步聲一徑往這面來。他忙躲到山石後面,露出一只眼偷偷窺探。
乖乖,那不是侯爺嗎?還好自己跑得快!兩個蟊賊這回死定了,還是趕快收拾東西躲一陣是正經。
步随雲自然聽見胖總管跑了。但他現在根本無心去管旁人。秋寧依然沒醒,臉色由紅轉青,由青轉黑。即使昏迷不醒,他眉間也緊蹙起來,可見是十分難受。
長生除了用針之外,再無其他動作。指尖在銀針間來回移動,汗水順著臉頰一滴一滴往下淌。秋寧的胸口起伏不定,像是有一股氣息被銀針牽引滑向喉頭脖頸。
步随雲只覺得全身緊繃到麻木,也随著長生流汗不止,心早已提到嗓子眼要蹦出來一般。
外面的廊道上傳來腳步聲。
步随雲的汗毛全豎了起來,輕聲道:“有人來了!”
長生的手打了個顫,秋寧痛苦地哼出聲來。
“還有一會兒。”長生邊回答,邊用空著的手握住持針的手腕,完全穩定下來後又重新施針。
腳步聲近在咫尺,步随雲毫不猶豫地閃出房間。
陸震驟然停住腳步,只見步随雲神情沈毅眸光狠絕地堵住廊道,把身後的房間門遮擋得嚴嚴實實。
果然有詐!自己竟然又一次被他騙了!
陸震胸口升起一陣憤怒的火焰,真氣伴随殺氣鼓動著衣袍,面容扭曲如惡鬼,飛身朝步随雲踢過來。
步随雲往前奔了兩步,騰空躍起,腰身扭轉,左腿像鞭子似的迎向陸震。
骨骼相撞,發出駭人的哢哢聲,兩股淩厲真氣宛如碎片般四散。
步随雲穩穩落地,伸展雙臂如羽翼般護住房門。
陸震的親随紛紛亮出兵器沖上去。
步随雲的雙腿生根似的牢牢紮在地上,上身靈活躲閃,手中寶劍寒光凜冽,所過之處碎金斬玉,帶起片片血水。
陸震利用人多纏住步随雲,幾次想沖進房,誰知步随雲寧願挨刀挨拳腳也不移動半分。
眼見他單膝跪地,口吐鮮血,還是硬撐著站了起來,寶劍當胸,凜然不俱,眉眼間巍然強悍的氣勢加上周圍躺著的侍衛屍體,竟令剩下的人心中發怵不敢上前。
陸震冷笑一聲,正待上前,冷不防房門被從裏面踢開。
長生抱著秋寧沖步随雲叫道:“先生,走!”
步随雲眼瞥長生懷裏的秋寧,盡管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有黑色血跡,但确确實實已睜開了眼。
他心中大喜,拉著長生往院裏奔去,并發出兩聲清亮的呼嘯。
這嘯聲實在熟悉,陸震頓時警惕,發足狂追。
奈何那兩人都是輕功了得的,幾個起落上蹿上最矮的屋頂,伴随著黑暗中的一陣驚呼,兩只碩大無比的鵬鳥撕破雲層俯沖而下,雙翅平展遮天蔽日。
步随雲抱著秋寧和長生跳上鵬鳥的脊背。陸震眼睜睜看著他們乘風而去!
END IF
作家的話:
想看啥番外可以點菜。
☆、傾國太監(131)枭雄逝
這兩只步曠馴養的大鵬鳥精通人性,由步随雲指揮於樓臺密集處低飛,步随雲等人躍下鳥背,弓身翻下屋脊,而鵬鳥則呼嘯著往南而去,引開了追趕的人馬。
及至躲入宜州城的據點內,三人方放下一顆心。
看看懷裏的秋寧蒼白瘦削如紙人,捧在手裏只那麽一點點分量,步随雲心中酸澀難忍。但他自己也受傷不清,剛站定身形就眼前發黑差點栽倒。
長生和謝瑾領著衆人好一陣忙亂,替步随雲療傷、為秋寧煎藥,到天光大亮時才算消停。
步随雲身上纏著繃帶,和秋寧并排躺在床上。耳邊兵荒馬亂,是玄軍入城了。
秋寧長籲一口氣。念秋和自己總算安然逃脫,如今便是兩軍當面鑼對面鼓地交戰,陸震的水軍固然厲害,但玄氏已肅清國內異己集中起優勢兵力強攻,何況還有不少能人異士相助,消滅陸震不過是時間問題。
想到這裏,他握住步随雲的手,臉上露出笑意。
步随雲像是感應到他的心情,微笑道:“念秋也算因禍得福,謝瑾對她一片癡情,這些天更是照顧的無微不至,看著她好似有些動心。”
秋寧調皮地笑道“你放心了?”
步随雲認真答道:“嗯,我放心了。”
秋寧輕輕磨著牙嗔道:“你這個醋壇,不,是醋缸!”
步随雲側過身,摩挲著秋寧的臉頰,“我是滿肚子都是醋,因為打從一開始,你就不能讓我安心。不是被人纏著,便是身處險境半點不顧惜自己,只怕非得把你拴在我身上,我才能安心呢。”
秋寧聽他說得凄涼,也不禁感慨叢生。他們的情路實在走得太不容易了!兩個人的命運都和國仇家恨糾纏在一起,硬要天下大定了,他們才能過上安穩日子。
“你不聽我的話跑到陸震那裏,我當時恨死了,想著你回來定要好好教訓你!但那些天裏,我夜夜做惡夢,頭發都急白了,我現在只要你好好的。你看,這裏、這裏,都白了!”步随雲拿著他的手去摸自己的頭發,聲音無比的委屈難過。
秋寧雖然看不見,但想象著歷來挺拔康健的步随雲有了白發,心瞬時軟成一團,他拉著步随雲的手往自己臉上拍,道:“害你擔心了,給你打幾下出氣。”
步随雲按住他的手嘆道:“我倒是想打,可下不了手啊!要是打壞了怎麽辦?”
秋寧和他臉貼臉,輕聲道:“很快就會好的。”
步随雲摟著他,無聲地凝視前方。他已問清楚秋寧中毒的緣由,因為不想受辱大劑量服食有毒的無冬草!其實只要秋寧安然無恙,便是給陸震占些便宜,他也不在乎的啊!
換了以前,自己斷然不會這般豁達,然而奈何世人眼裏秋寧已然被烙上娈寵的印記,總是有人觊觎,總是有人想剪斷他的羽翼,在拼不過智力、武力的情況下,他不得不用這種玉石俱焚的方法保全自己的尊嚴和清白。這對任何人都是一件多麽可恨可悲的事!秋寧心裏的苦有多深,有幾個人能體會?看他如今這被摧折得半殘的身軀,自己怎麽忍得下心去吃醋計較?
步随雲突然的沈默令秋寧有些不安,“随雲……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步随雲拍著他安慰道:“我要親自帶兵剿滅陸震,早些帶你回家!”
秋寧聽到“回家”兩字,臉上露出向往的笑容,紫眸裏跳動著璀璨的光彩。只是回味著這兩個字,心就靜了下來。他夢呓般地呢喃道:“我們回家……一起彈琴……你要給我做飯……”
……
金河上游一座不起眼的小縣城東邊,有一處兩進的小院,信王木永桢就藏身此處。
他自京城逃出後,遭到玄氏以及其他仇家、甚至是來自木氏的大肆追殺,若不是身邊有一批死忠,他自己武功也強,只怕早成刀下鬼了。他原打算去和駐紮於金河下游的親信武骧軍彙合,誰知到了此處便被阻住再走不了。他只得派金奕等人前去向武骧軍搬兵。
焦急等待了好些天,始終不見動靜,木永桢心急如焚。玄氏掌權必會對自己的最後一支軍隊動手,可他出京後玄氏除了向東邊調兵外,并無其他動向,因此他原還心存僥幸,想著玄氏忙於對付陸震分不出心對武骧軍下手。如今看來自己想的太好了。
外院發出一聲響動,傳來仆人低低的驚叫。木永桢警惕地立起身,握緊短劍,隐身於暗處。門被!地推開,進來的是全身血污的金奕。
木永桢皺著眉頭站出來,有些難以置信地盯著奄奄一息的金奕。
“王、王爺……大事不、不好……武骧軍叛、叛變……他、他們往鎖陽關去、去打陸……”金奕說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幾個字卡在喉嚨裏,只是呼哧呼哧地喘。
木永桢急忙扶起他,給他續了一點真氣,盡量用平靜的聲音道:“到底出了什麽事?你慢慢說……”
金奕抓著他的手雙眼瞪得鼓出來,尖聲道:“王爺快、快走!”
他話音甫落,門口的光線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擋住。
金奕仿佛嘆氣似的松下肩膀,雙眼一翻,死了。
木永桢盯著來人,緩緩放開金奕,站起來,冷笑道:“是你!”
天玑閣閣主虞暮天往前垮了一步,微微揚起下巴道:“老夫可算是等到這一天了!”
木永桢注視著虞幕天道:“你全知道了?
虞暮天眼中閃爍著冷冽的仇恨道:“是的,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沒想到你如此卑鄙,為了一本秘籍竟然欺師滅祖!”
木永桢鄙薄地道:“呸!天玑閣不過是江湖草莽,也配稱我師、我祖?我本來就是為了雲南王的手稿才加入天玑閣,誰讓你們蠢到要相信我?”
虞暮天怒極反笑,抽出寶劍指著木永桢道:“好好!算我們瞎了眼!今天就用你的血祭奠師父和衆位兄弟!”
沒有人進來,多半是被天玑閣的人解決了。那麽,今天是最後一戰了吧?這樣想著,木永桢冷靜下來,面上的擔憂焦急盡數斂去,又恢複了一代枭雄的風範。
他不慌不忙地點頭道:“要報仇盡管來。只是我想知道到底是誰能讓武骧軍背叛我?玄天賜?還是步随雲?難不成是那閹貨?”
虞暮天捋著胡須道:“好吧,讓你做個明白鬼。武骧軍沒有背叛你,他們是按你的命令去做的。不過等他們和陸震拼得差不多,估計會真的背叛你,因為對你讓他們去送死很不滿。哈哈,秋先生這一招确實厲害。”
木永桢陰沈下臉,不信道:“假傳我的命令?你們有兵符?”
虞幕天看到木永桢變色,顯然很愉快,“兵符不能偷來仿造一個?不拿走真的你又怎會對兵符起疑?關鍵是拿兵符去調兵的人也不會讓武骧軍起疑。”
木永桢這回徹底變了臉,“老何?”
“對啊,他是你的親信,所以他不在你身邊,你也沒懷疑他不是。可惜你想不到他是黑騎衛吧?”
“墨欽将他安插在你身邊監視武骧軍動向,本來墨欽已散了黑騎衛專心去做和尚,誰讓你非要了殺他?黑騎衛發過血誓忠於皇帝,豈能容你弑君?”
木永桢穩定的身形終於搖晃著退了兩步。墨欽早在他身邊布了棋子,卻始終未啓用,直到死亡。如果墨欽不死,局面就不會是這樣的吧?他感到一陣絕望,大半生戎馬謀算,還是不行嗎?可惜了。
他幾乎是嘆息著舉起劍迎向虞暮天。
被劍當胸刺下時,寶劍的光芒晃了他的眼。他一定是眼花了,竟然看見墨欽那小子。随著力氣和血液迅速消失,他無力地倒在地上,手指著帶著一抹譏諷笑意的墨欽。他想說,墨欽,小看你了……
END IF
作家的話:
完結倒計時,還有兩天……
☆、傾國太監(終章)塵埃定
朝廷讨伐東平侯的戰争進行得異常激烈。雖有步随雲布局謀劃屢出奇兵,無奈麾下軍隊不擅水戰,而陸震的軍隊則是極為兇悍的水軍,你來我往膠著數月,眼看要翻過年去了,東軍也只是退入蕪湖的水寨
蕪湖是與東海相連的湖泊,面積廣大,遍布礁石島嶼。陸震利用這些礁石結寨成為很好的屏障,将玄軍擋於湖外,奈何不得。
随著戰事推移,步随雲越來越焦躁。從大方面說,國內初定,朝廷就在東面投入如此大的兵力,在久戰不下的情況下很容易給某些陰謀分子可趁之機,再這般拖延下去只怕會生其他內亂。從私人方面說,他迫切地想早點結束完事,好帶秋寧離開──這不省心的家夥,說是養身體,卻還背著自己偷偷打聽戰況做些小動作,說了也不聽,除非徹底了斷,要不然他是靜不下心的。
步随雲孤注一擲,調來十門巨炮,威力是尋常戰船火炮的幾倍。準備對蕪湖水寨進行強攻。
這一日,步随雲親率水師人馬兩萬,戰船四十艘,在碼頭登乘戰船,直撲蕪湖西面水域。
秋寧送走步随雲後,一直心神不寧。原先他派出藥師國精通水性的人到蕪湖查探地勢,須知群礁環繞之地容易布陷阱,然而步随雲等不及人回來便出發了。秋寧嘴上不說,心裏是有些怪他魯莽。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燦爛,碧空如洗,是個揚帆出行的好天氣。
秋寧在太陽底下剛坐下,蘇忠疾步奔進院,氣籲籲地道:“公子,大事不好!”
秋寧睜著模糊可以示物的眼睛,驚疑不定地望向蘇忠。
“陸震於蕪湖邊沿各修築一條水道直通水寨,因為修得隐蔽,我們第一次探查時并未發現。他是打算從後面包抄步先生!”
秋寧擰著眉,神色嚴峻地問道:“兩條水道一次能通過多少船?”
“十四、五艘。”
“随雲的船上有重器,不方便掉頭,十多艘船足夠阻斷退路!快去通知趙将軍,讓他帶人增援!”
蘇忠正要離開,又被他叫回來,“這是個機會,”他來回踱步,喃喃自語道:“十多艘船,須得是精銳……陸震定會親自帶人包抄随雲,趙将軍增援……蕪湖礁石林立,小船可以不引人注意地進去。”他停下腳步,擡起頭,有些興奮地道:“忠叔這是我族報仇的好機會!”
蘇忠霎時明白,“你想暗殺?”
“我們帶人潛入戰場,從水下鑿穿東軍的船,趁亂上船。不但可以解随雲之困,還能手刃仇人。”
他的眼眸裏綻放出奇異的光彩,臉頰也因為激動而泛紅。他走上前握住蘇忠的手道:“我們一起去,報仇!”
蘇忠擔憂地看著他,“你的身體……”不用說,他也知道,秋寧又要用“天龍大法”,只是這一次能活著回來嗎?
秋寧撲通一聲跪下,懇求道:“最後一次,這次報了仇,我的使命就結束了。但錯過這一次,我永遠不會心安,請你成全我!”
蘇忠也跪了下來,臉上神情變換了幾次,眼裏盈滿淚水道:“少主,老奴,誓死跟随!”
……
步随雲立於船頭,遠遠能看到水寨的輪廓。
一片烏雲遮住了頭頂的太陽,風向開始改變,鼓動雪白的船帆加速向前。
步随雲沈聲下令道:“截下哨船,不容他們示警。我軍船只掩入水寨門前水道,向城內施射火箭,然後炮轟。”
衆将領命而去。所有船只散成新月陣型,迅速向水寨包抄。
天氣陰沈下來,申正時分,狂風大作。步随雲身披铠甲,立於露臺,耳中烈風呼嘯,戰鼓急迫,烏雲般的戰船噴出一片火雨,借風勢橫掃東軍水寨。
随著一聲令下,震天動地的炮鳴讓整個蕪湖都震顫起來,水寨城牆頓時竹木崩飛,夾在風中漫天飄散。更有玄軍乘小船而上,在城牆上潑以桐油,将湖水燃得赤紅。
玄軍剛發出一陣歡呼,身後發出數聲巨響,水面白浪激湧如水怪吐出獠牙一般,密集的火炮将火藥重重砸到玄軍的戰船上,頃刻間便擊沈四艘戰船。
步随雲面沈如水,調轉方向,舉起千裏眼,只見後方赫然被東軍戰船包圍。陸震立在正中的船樓上,笑得無比嚣張。
心知中計,步随雲并不慌張,指揮後面的船只調轉船頭迎敵。無奈船只巨大,船與船之間的距離緊湊,掉頭十分緩慢,頃刻間又損失三艘戰船。而水寨守軍也手持弓弩從火牆裏射出箭雨。
玄軍被兩頭夾擊,十分吃力地迎戰。步随雲把心一橫,命令巨炮加緊攻擊水寨。此時只顧得了一頭,把水寨轟平了,方有轉圜餘地。
蕪湖頃刻間化作修羅場,火光沖天,炮聲震耳,水面上到處飄著船只殘骸和兩軍的屍體,碧綠的水面被鮮血和火焰染紅。
眼看玄軍損失越來越大,忽然東軍戰船的炮灰攻擊減弱,船上的人倉惶地跑到另一頭。
步随雲手持千裏眼,長舒一口氣道:“援軍來了!”
這回變成東軍被步随雲和趙戍狄兩頭夾擊了。不過趙戍狄只帶了六只戰船來,目的是要掩人耳目。
突然一只東軍的戰船裏發出轟然巨鳴,一股白色水浪如銀龍般沖天而起,頃刻間淹沒了船只。
東軍慌亂地叫起來:“有人在水下鑿船!”
頓時有水性好的士兵跳入水中,随著一陣陣波浪翻滾,水面上多了幾具東軍士兵的屍體。
這簡直是大亂軍心。有人鑿船便猶如步兵對戰放毒藥一般令人恐慌,何況東軍全都谙熟水性,竟於水下被人取了性命,那些人水性和武功得有多好!
陸震雙目微眯,厲光閃爍。他很清楚,玄軍裏精通水性、武功高強的是些什麽人。
終於來了!
他手握鋼刀,緊緊盯住水面。只覺劍氣從湖水深處直透上來。他猛地急撤一步,揮舞鋼刀,殺氣如雲蓋頂直向下沈沈壓去。
座船幾乎為上下兩股殺氣截斷,湖水自船底大洞狂湧而入,和著木片木屑飛濺,冰棱般打得人臉生疼。水霧裏一柄長劍吐出蛇信,刺向陸震咽喉。
刀劍相碰,火星四濺,铮然之聲幾欲刺破耳膜。
陸震蕩開對手劍勢,往後退了幾步。對上那雙熟悉的紫眸,他竟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
“很好,我們今天做過了斷。”他說話的語調如情人般溫柔纏綿,帶著無限的留戀和柔情。
秋寧聽到這話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眉頭軒展開來。
眨眼間兩人戰成一團。
船中水已沒膝,兩人劍勢凝煉犀利,周身殺氣滲膚。
這時,金烈不知從何處鑽出來,趁兩人酣戰突然一掌拍向秋寧右肋。秋寧急忙縮腰避開掌風,動作間迎上在眉心間晃動的刀鋒。那刀刃貼著他臉頰而過,只擦破耳廓。陸震還是吓了一跳,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秋寧被兩人夾攻,立時落入下風,不過一兩招之內便有性命之憂。他心思如電,故意賣出一個破綻,讓金烈欺身上前,然後左手如電,劈手抄住陸震的刀鋒。陸震想翻轉刀身,不料紋絲不動。他和金烈俱是一怔。秋寧趁這一瞬,棄去長劍,真氣凝於指尖戳向金烈眉心。
金烈沒有防備,被他偷襲得手,頓覺寒氣痛入腦髓,大叫了一聲倒下。
陸震狠了狠心,刀刃砍向秋寧肋下,只是他的手腕稍微翻轉了一下,沒有砍到要害,傷口也不深。
秋寧一個踉跄倒下。清冷的湖水迅速将他浸沒,漸漸只剩下顫抖激蕩的漣漪。
陸震神色悲哀地望著他沈入水中。
他不會死……
陸震仰頭嘆了一口氣,随即被蘇忠等人包圍。
又是一場惡戰。藥師國的每個人都如惡狼般想把陸震撕碎,饒是陸震武功高強,也耐不住這般兇狠的車輪戰。
他攀在桅杆上,血線自身上飄灑下來,沾得白帆斑斑血跡。他眼望變成汪洋的戰船,晶亮的水波在他眉眼間跳了跳。他露出了一點淺淡笑意。陡然間,銀色的鋒芒破水而出,如一道閃電直向他襲來。
他沒有動,靜靜地看著寶劍騰空而上,刺進他的胸膛。
那一瞬,他看到了秋寧紫眸裏波光潋滟,說不出的美麗。好像初見時第一眼的驚豔。
他認命地閉上眼。他就知道,他沒有死,所以自己一定會死。這是他們的宿命。
此時四面號角齊響,前來接應的戰船張滿弓弩。
随著一聲大吼:“放箭!”
蝗箭如雨,遮天蔽日地射過,将船桅上的陸震霎時淹沒。
……
通往神龍谷的道路上,一匹紫骝馬風馳電掣地疾馳。騎馬的是步随雲,他懷裏抱著雙目緊閉的秋寧。
秋寧為了誅殺陸震連用兩回“天龍大法”,才得以短時間內提高功力并恢複眼睛。待陸震一死、東軍大敗,他這盞快枯竭的燈火,徹底熄滅了。
在別人看來他已經算死了,但步随雲不信命,他要賭一把。當年蕭玖蘭能用“七星回天針”讓他起死回生,說不定也能救活秋寧。
他用真氣護住秋寧的心脈,瘋狂地往神龍谷趕。
步曠接到消息,早去神龍谷和蕭承義交涉。蕭承義原是不肯救秋寧的,無奈步曠拿當年他拐騙步家女兒的事來說,他畢竟心中有虧,只得勉強答應如果蕭玖蘭肯救人,神龍谷便不幹涉。
步随雲不眠不休連馳五天五夜,跑死了兩匹馬,終於到達神龍谷。
步曠迎出來簡單說明情況,他一點頭,抱著秋寧熟門熟路地往蘭軒奔去。到了門口,也不敲門,粗魯地撞了小院。
院裏正在曬草藥的小芙驚得尖叫一聲,待看清來人時,生氣地質問:“你幹什麽?這裏也是你随便亂闖的嗎?”
步随雲撞進院裏,收不住腳步直往地上撲,重重地跪趴倒地。
小芙見他跪下來,又吓了一跳,待要說話,蕭玖蘭已打開門立在門前。
步随雲擡起他那張滿臉胡茬、雙眼赤紅、眼皮青紫、瘦了一圈的臉,只說出兩個字:“救、他!”
小芙看他緊緊抱著秋寧,心裏來氣,抓起藥帚往他身上使勁打去,邊罵道:“還有臉來求我家姑娘?打死你個不要臉的!”
步随雲一動不動任她打,只一瞬不瞬地盯著蕭玖蘭,滿眼充滿近乎絕望的哀肯。
忽然他噴出一口血,昏了過去。
小芙吓呆了,喃喃道:“媽呀!這就打死了?”
蕭玖蘭沈聲道:“夠了!快把人扶進去。”
小芙不情願地上來扶人,嘀咕道:“姑娘真要救啊?忘了以前他怎麽對你的?”
蕭玖蘭橫她一眼,她忙閉上嘴。
步随雲醒過時,蕭玖蘭對他淡淡道:“我已用‘七星回天針’救回他的性命。本是要死的人,生生被吊住了一口氣,你到底是耗損了多少真氣?”
她沒戴面紗,容顏不像以前那般衰老,但也絕對不年輕。
步随雲帶了愧疚開口道:“多謝你。”
蕭玖蘭沒什麽表情地道:“你憂思過巨,又太疲勞,還損耗了大半真氣,也只剩半條命了。先養著吧。”
步随雲扯住她的袖子,急道:“他,還有救麽?”
“你是說他會醒嗎?老實說,很難!”
蕭玖蘭冷冷地回答讓步随雲洩了氣,整個人呆滞地躺在床上,眼珠都不會動了。
“不過,有個法子可以一試。”蕭玖蘭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模樣,有些不忍。
步随雲的眼睛轉到她身上,一息之後騰地坐了起來,“什麽法子?快告訴我!”
蕭玖蘭自嘲地笑了笑,道:“還不是和當初救你一樣,用藥人的心竅之血。”
步随雲直勾勾地瞪著她,嘴唇動了動。
蕭玖蘭啐道:“你休想再糟蹋我的命一回!”
步随雲垂下頭,可憐兮兮地道:“你別誤會,我沒那個意思。可到哪裏去找另外一個藥人?”
蕭玖蘭凝視了他半晌,方輕輕吐出一個字:“你。”
……
兩年後,某天清晨,望天山腰的一個小院裏鑽出一個小男孩的頭。他瞅見院門前一棵棗樹下席地而坐的男人,忙把頭縮了回去。
“師傅哎,那人還在。”他扯著嗓子對屋裏喊。
屋裏氣吼吼地沖出一個幹瘦老頭,叫道:“昨晚下那麽大的雨他都沒走?這地也沒個躲雨的地方,他就淋著?”
小男孩點頭道:“多半是這樣。”
老頭跺腳道:“我這是造的什麽孽,惹上個索命的!”
小男孩歪著頭不解道:“他只是要我們的金線龜嘛,又沒想要您的命。”
老頭一巴掌扇在他後腦勺上,氣道:“金線龜就是我的命!”
小男孩委屈地吸吸鼻子,不敢再說話。
這時傳來一陣不緊不慢的敲門聲。
老頭在院子裏直打轉,“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敲門的人很有耐心,他不開門,就一直敲著。
老頭最後受不了了,沖過去嘩地打開門,直著脖子叫道:“說了不給,你不會聽是不是?”
外面的那人一身灰布袍,十分樸素,卻生得氣宇軒昂,态度也很溫和有禮,“某當然會聽,不過某也說過會天天等、天天求。”
老頭雖然脾氣古怪,但嗜酒如命,那人天天拿好酒來賄賂他。他雖不願給金線龜,架不住美酒攻勢,差點就失了立場。他氣那人引誘他,想趕人,但這是個臉皮厚有毅力的,怎麽趕都不走。
那人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小壇酒,晃了晃,道:“五十年的玉壺春。”
老頭瞬間眼睜得老大,扇著鼻翼,整個人都要貼到酒壇上去。
那人一擡手,笑咪咪地道:“老先生給某金線龜,某便天天派人送上這類型的美酒。”
老頭站直身子,很有氣節地一扭頭。
那人掀開拍開酒壇封泥,一股濃烈的酒香撲鼻而來,把老頭勾得心癢難耐。
山野間有酒都不錯了,何況是此等美酒。
他終於一跺腳,沖進屋裏拿出一個竹籠塞到那人手上,道:“拿去拿去!你可要說話算話。”
那人将酒壇遞給他,鄭重地對老頭揖了一揖道:“老先生只要拿著這玉佩到城裏府衙,要什麽好酒盡管開口,他們定會為您準備。”
老頭忙著喝酒,沒理他。他把玉佩遞給旁邊的小男孩,幹脆地走了。小男孩拿著玉佩對著太陽看,晶瑩光潤的玉佩上刻著三個字“成王,步。”
他們不知道這位灰衣人便是當今最尊貴的成王,步随雲。
……
步随雲得了金線龜,緊趕慢趕地趕回麒麟谷。
兩年前蕭玖蘭告訴他,秋寧沒有當年他中蠱時嚴重,所以不